暴雨黑夜之中,陈玄衣挡在玉云身前, 暴雨很快湿透了她的蓑衣,也吹打得她有些睁不开眼睛,只是她的声音依旧镇定沉稳:“没有什么事情是你师叔师兄们处理不好的,但是这里的安危, 就要靠你来守护了,你只听话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公主轿辇就是。”
  黑夜之中,不知有多少未知的危险,但是,自己有能力承担,玉云被陈玄衣的话说得豪情万丈,师兄相信自己能行,自己可不能让师兄失望。
  “陈姐姐快回车内避雨吧,玉云自当尽忠职守。”玉云很镇定也很自信地道。
  陈玄衣微微一笑,抬手给玉云正正斗笠,才又跃上车辕,回篷车内去了。
  篷车内透出柔和的灯光,点亮了风雨中的夜色。
  玉云凝目看去,其实夜色并没有想象中黑暗,蜿蜒相连的篷车中,亦都透出点点灯火,隐约可见篷车两侧,缓缓有序移动或是默默肃立的兵将的身影。
  玉翔奉命殿后,带精兵百余人,接应百姓队伍,警戒四周。他也不是不好奇走山之险,也担心师兄们的安危,只是对于含烟师兄之命,他可不敢稍有差池。
  天色将明,龙晴带着傅家弟子全部安然返回。玉翔肃立一侧,给各位师叔、师兄们请早。
  燕杰对玉翔笑笑,微欠身:“小师兄早。”
  含烟、燕文归队,其他的人继续往前。回到中路营帐,玉云肃立道旁,给各位师叔、师兄请早。
  一切安然无恙,龙晴、龙星、龙错,或是是小卿、燕月心中都是暗舒了口气。
  “先回自己的车内更衣吧。”龙晴淡淡地吩咐。
  众人的衣衫早为暴雨湿透,如今虽都是用内力烤干了,穿在身上也并不舒服。
  龙星、龙错和侄儿们恭声应是,暂且回到自己的篷车上更衣,小卿随在三叔身后,登上篷车,却是掀开轿帘进去,便跪落于地:“侄儿不该擅离职守,请师叔重责。”
  龙晴回头瞪了他一眼,只由他跪着,自己拉开屏风,更换衣物。
  小卿跪在地上,满心忐忑。出发这十几日来,总算是将身上的伤养得大好了,如今却是板子又要上身了。
  龙晴换了洁净衣物,合上屏风,才对小卿道:“你先更衣吧,待去杨护卫使那里领过军法后,再来请责不迟。”
  小卿听了三叔的话,更觉手心发凉,他想抬头去看看三叔的脸色,到底还是没敢,只应了声是,站起身来,走到自己和玉云的软榻前,拉了屏风,换了干净的衣服,然后合了屏风,对已经在煮茶的龙晴欠身道:“侄儿先去领军法了。”
  龙晴微微“嗯”了一声,继续挑茶,小卿看三叔的态度,必定是没有回旋余地了,只得弯腰退了出去。
  玉云尚未轮值,依旧骑马来回巡查,小卿路过玉玉身侧,褒奖他道:“云儿这次很乖,做得很棒。”
  玉云对小卿欠身道:“小弟谢师兄夸奖,一定继续努力,不负师兄所望。”
  龙星换了衣裳过来,小卿和玉云一起对龙星欠身为礼,龙星问小卿道:“你去哪里?”
  小卿微垂头回道:“侄儿昨夜擅离职守,三叔吩咐侄儿去杨护卫使那里先领军法,稍后再领家法。”
  龙星听了小卿的话,也是脸色一变,小卿低声安慰道:“五叔是主婚使,军营之中,官职最大,无需向人领受军法的。”
  龙星心道,官职最大又有何用,领不领军法,却是要三哥说的才算了。
  “去吧。”龙星摆手:“昨夜你虽擅离职守,却也命玉云代你巡查,又救助走山之险有功,许是杨荣晨不罚你的板子也说不定。”
  小卿难得听五叔如此体恤自己,忙欠身道:“是,侄儿谢过五叔体恤。”
  龙星没理小卿,心中暗暗忐忑着,已是走到三哥的篷车前,高声告进。
  和亲使团以营为制,杨荣晨任护卫使,军职即为营指挥使,营帐设在前路,也由三十余量篷车组成。
  这几日连遇暴雨,让杨荣晨甚为忧心。莫说道路泥泞难行,车马辎重受损,就怕有人受凉生病,再互相传染,爆发时疫。
  而杨荣晨最担心的的,自然也是后面那一队“百姓使节团”。这其实是朝廷默许的了,况且作为天.朝百姓,既然随军而行,朝廷的军队就有义务护卫他们安危。
  昨夜走山之险,幸得杨荣晨及时警醒,传令拔营,故此使节团基本未曾受损,但是百姓之中,财物损毁,人员伤亡却有数十起。
  杨荣晨已命军中医官前往救助处置,他这里则是誉写公文,向朝廷回禀。
  小卿进来给杨荣晨请安时,杨荣晨的公文函件才写了不到一半。
  杨荣晨放了笔,打量小卿:“昨夜你擅离职守,为何三叔倒没打烂你的皮?”
  小卿立时觉得脸色发黑,果真是军营之中,半步不能踏错,自己这“擅离职守”之事,早就看在众将士眼中,并传到了杨大哥耳中。
  小卿立刻撩衣跪地:“三叔命小卿先领军法,回去再罚家法。”
  “先领军法吗?”杨荣晨微犹豫。
  这若是搁以前,小卿来领军法,杨荣晨想都不会想,直接就会罚下板子,但是此次不同,这军营之中,他虽是营指挥使,却并非最高将领。
  按朝廷之制,文武官同职,文官为长。这和亲使团中,便是有两名营指挥使,一个是杨荣晨,一个则是龙星。而杨荣晨任护卫使,为武将;龙星任主婚使,为文官,所以,龙星的地位还在杨荣晨之上,龙星大人才是这营中主帅。
  而且除去官职不说,龙星还是长辈,杨荣晨还是“侄儿”的身份,杨荣晨必定要事事恭请龙星之命才是正理。
  尤其是在涉及,比如,要责罚龙星的侄儿的这种重大问题上。龙星的脾气别人不清楚,杨荣晨是非常清楚的,龙星护短,而且是非常护短,他的侄儿他如何打都使得,别人碰一下,他都可能翻脸。
  杨荣晨思虑至此,轻咳一声:“你奉三叔之命,前来领责,不知五叔又是如何吩咐的?”
  小卿心中暗喜,幸好是五叔早有明鉴啊,只是神色上却更是恭谨,依旧垂着头禀告道:“五叔说,小卿昨夜你虽擅离职守,却也命玉云代为巡查,又救助走山之险有功,许是杨大哥不打小卿的板子也说不定。”
  杨荣晨心里暗呼一声好险,幸亏自己问上一句,否则还真是逆了五叔之意了。
  龙星身为主帅,竟然擅自离营,以身涉险,细查起来,也是难逃擅离职守之嫌,小卿与他同罪,他自然认为小卿无错了。
  杨荣晨有些为难。五叔觉得不当罚,可是小卿又是三叔命来请责的,自己这罚是不罚,都不好办啊。
  “这是五叔体恤小卿,才会如此宽免,但是小卿自觉罪责难恕,为严肃军纪,还请杨大哥降责。”小卿很恭谨地继续请责。
  杨荣晨一拍桌子:“你还知道你该罚!”
  杨荣晨心里确实是有些气恼小卿,也不知是谁把你宠成这个样子的,胆子大,主意多,一天到晚地闯祸,沸反盈天地折腾,还给我出难题。
  小卿看杨荣晨真生气了,还真有些哆嗦。毕竟现在有三叔在,五叔也不可能一手遮天,而且若是杨荣晨告到三叔那里去,许是连五叔都吃不了兜着走了。
  “小卿是心甘情愿受罚,请杨大哥重责。”小卿诚心实意地请责道。
  “既然心甘情愿受罚,那自然最好,这次就罚你……”杨荣晨心里斟酌着,目光落在自己的那一摞公文上。
  “就罚你代本帅誉写公文,将给皇上、六部及监察司的公文都写了吧。”杨荣晨吩咐道,心里却是有几分得意,觉得自己够机智,这样既罚了小卿,遵从了三叔之命,却没打他的板子,也不算违逆五叔之意。
  “是。”小卿心里是着实松了一口气,誉写公文这种事情对小卿来说,简直太容易不过了。这种每三日例行向朝中往来的公文,小卿如今可是写得顺畅,五叔所有的公函可都是由他代写的。
  杨荣晨也觉得只这样罚是有些便宜了这小东西,不过没关系,三叔性情中正,待会儿回去,那顿家法也是有的他受的了。
  小卿起身走到杨荣晨跟前,对杨荣晨道:“请杨大哥暂且到后帐喝茶,待小卿全部誉写完成后,再请杨大哥验看。”
  杨荣晨正有此意,便离座起身,又嘱咐道:“给皇上回禀的那份,务必要谨慎措辞。”
  “是。”小卿应。
  杨荣晨转身要走,小卿正要落座,杨荣晨才想起来,回过身吩咐道:“既是受罚,哪有坐着写的道理,跪着写!”
  “杨大哥。”小卿回头,弱弱地叫了一声。
  杨荣晨不理小卿,踱了方步,回后帐用茶去了。
  小卿伸手揉揉自己的膝盖,轻叹口气,伸手将那椅子拉开,自己屈膝跪在桌前,提笔润墨。
  行军途中,一切从简。这帐中地上只铺了一层薄薄的苇席,膝盖跪上去,就硌得生疼。
  小卿一边忍着腿上和膝盖处传来的酸痛,一边誉写公文,心中倒是有些庆幸,自己这渎职之过,只是罚跪而已,毕竟是要比挨板子要强得多了。不由又想起五叔,不知三叔会怎样罚他呢。
  第61章 061
  龙星进去三哥的篷车, 便闻到一阵茶香。三哥煮的茶最香了。
  篷车非常宽大舒适, 龙星进来时, 头几乎擦到了棚顶,他直接屈膝跪落:“三哥,龙星知错了。”
  龙晴端了茶:“可受伤了?”
  “龙星调息一下就可以, 三哥没受伤吧?”龙星并未太在意。方才掌击落石时, 确实觉得气血翻涌, 但幸无大碍。
  龙晴也未曾受伤,却是有点儿担心侄儿们:“玉翎呢?你可命他调息?”
  燕月和玉翎是最先发力阻挡落石的, 该是耗损最大。
  “玉翎也无大碍,龙星命他调息两个时辰才准起来。”龙星来时,已为玉翎查过内息, 稍有损耗。
  龙晴点点头:“你也调息一个时辰吧, 我去看看错儿和燕月。”
  龙晴放了茶起身, 走过龙星身边。
  龙星伸手轻轻拉住龙晴的衣袖,小声道:“龙星陪三哥去看看错儿和燕月可好?”
  “你是待罪之身, 不得乱动。”龙晴冷冷地道。
  龙星立时心跳不齐, 只得缩了手,觉得手心也有些发凉了。三哥是疼惜自己,才先命调息, 却是忍着怒气没有立时责罚了。
  其实也不是完全未罚。龙晴只命调息,未曾命起,龙星只能笔直地跪在地上,闭目调息。
  玉云进来更衣, 看见五叔端正地跪在地中间正在调息,很觉纳闷:“五叔的内力如此高深,难道是因为用了特别的调息姿势吗?”
  “五叔,”玉云踏前一步跪在龙星身后,小声道:“难道跪姿调息比坐姿调息效用更佳吗?”
  龙星郁闷,玉云明明是日夜跟着小卿的,如何这语气思维却是照着玉翔的模子去了呢。
  龙错和燕月回到篷车中,小莫尚未回来。龙错一边更衣,一边对燕月道:“你更衣过后,不要乱动,调息一个时辰养伤吧。”
  燕月知道龙错是一片好意,却有些不服气:“小叔小瞧燕月了,不过是耗损些内息,哪能就伤得了我。”
  龙错笑道:“没伤了那是最好,免得三哥一会儿过来,还要罚我照顾你不周。”
  燕月嘻嘻笑道:“不过燕月还是要多谢小叔及时援手之恩,否则还真挡不住那落石之势。”
  “知道领情就好,去煮茶来喝吧。”龙错换好了衣服,拉开屏风。
  燕月也拉开屏风,去旁侧的茶台上煮茶。这一路来,因是与小莫同车,煮茶的活计都是小莫做的。今日燕月决定一展身手,让龙错小叔品茶一下自己的手艺。
  茶香氤氲开来,龙错确实赞叹。燕月奉茶过来:“小叔请喝茶。”
  龙错接过茶,品了一口:“手艺不错。”
  “谢小叔夸赞。”燕月笑着,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如今天色尚早,离军中开饭还有一个多时辰,龙错喝了茶,却觉得有些饿了。
  “刚才一路回来,你有没有瞧见旁边山坳中长得那些果树?”龙错问。
  燕月点头:“果实累累,压弯枝头啊。”
  龙错微微一笑。
  “我们未奉令,是不能离开篷车百米之外的。”燕月有些迟疑:“军令如山,怕是不能儿戏。”
  龙错“哈”地一笑:“我只是五哥随身侍卫,并不在军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