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瓦伦丁斗了几句嘴,关节都归位了的克里斯钦回复了行动力,他活动了一下四肢,扶着家俱站了起来,步履虽然还有些蹒跚,但好歹自如了许多。
  “既然能动了,就赶快滚出去把蛛后解决掉,就当是还我在进门时没有顺手给你妹妹一枪的报答。”
  嘴上这么说着,瓦伦丁还是在克里斯钦打了个趔趄时拉他一把。
  “你讲点道理行不行啊,”侯爵长子一脸的崩溃,“我要是能单枪匹马地干掉蛛后,还干嘛要冒险通知你啊!”
  “追踪了蛛后这么多年还找不到对付她的方法?”瓦伦丁的眉毛高高挑起,“或许我应该向奥古斯都打个报告,就说你年迈体弱,应该退休了。”
  “去去去,奥古斯都才舍不得让我退休呢,”克里斯钦甩开了好友的手,一瘸一拐的摸到桌边,拿起了之前被他扔上去的鸟嘴面具,“他正指望着我给他找乐子啊。”
  瘟疫医生与蛛后之间的梁子应该从上一代的莱茵哈特时算起,作为天选计划的执行人之一,莱因哈特却并没有出现在事后的清洗名单上,撇开他是克里斯钦的老师这一项,最大的原因还是在于他已经完全丧了威胁别人的能力。
  他变成了一只毫无理智、只能依靠生物本能存活的大蜘蛛。
  一只彻头彻尾的蜘蛛。
  这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我以为你是恨着莱茵哈特呢。”
  “我确实恨着他,”眼神复杂的注视着手里的面具,克里斯钦头也不抬,“但他赋予了我新生,这点毋庸置疑。”
  瓦伦丁笑了,这个笑容没有他惯常的嘲弄和漫不经心,却让旁观的辛西娅打了个冷颤。
  “这就是你经过深思熟虑的想法?”他低声说道,“你想帮莱因哈特复仇?”
  “我知道这会惹你生气,”克里斯钦拿着面具转过身来,“但是啊,瓦伦丁,我是个懦弱的人,既没有奥古斯都的疯狂,也没有你的坚定。”
  “为了能让我问心无愧的恨下去,我要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辛西娅觉得表哥一瞬间似乎想说“妈的智障”,但他凭借着强大的自控能力克制住了,将之转换为了一字一顿的︰“你想怎么做?”
  “我们现在深处无尽之海上,蛛后就以这艘船为据点,除开这个房间里的,现在船上的幸存者不过五指之数,”瓦伦丁深深的看着克里斯钦,“距离圣光教大部队赶来估计至少还有一天一夜,这是你一直等待的……”
  “千载难逢的机会。”克里斯钦接上了下半句。
  “我要去与蛛后对话,”他望向窗帘缝隙中若隐若现的黑暗,“我查阅过所有有关她的文献资料,无数的证据证明,这位女士是可以进行沟通的。”
  但谁也不知道一个长时间处于混乱状态的邪神到底能否正常与人沟通。
  “蛛后是邪神,你是人,你确定已经想好了吗?”
  “我确定,”克里斯钦点了点头,他踉跄几步上前,拍了拍瓦伦丁的肩膀,“我先去看看娜塔莎。”
  说完他推开了金发青年,扶着墙一步一步挪出了大开的门口,还不忘贴心的随手关上门。
  房间里终于就剩下辛西娅和瓦伦丁了。
  被人吓唬还连带着当了一把背景板的辛西娅做贼似的东张西望了一下,在确定了真的不会再有人突然闯进来之后,以一个伤员不该有的敏捷速度抽出了身下垫着的枕头,仗着释缓药效还在,用力向着瓦伦丁砸了过去!
  教育圣典《大佬教你下厨房》的第三章 有以下一段话︰
  “当你的幼崽出现情绪不稳定、厌食、举止怪异等举动时,很可能是让人头疼的青春叛逆期降临了,你需要耐心的对待它的一切反常举动,因为这说明,它很快就可以下锅煮了。”
  从小到大都是学霸的瓦伦丁秉持着大佬的教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接受了这个软绵绵的一击,还轻松接住了下滑的枕头。
  “你竟然跟娜塔莎的哥哥说我是你老婆!”辛西娅生气的鼓着脸。
  “难道不对吗?是谁答应了要跟我生孩子的?”
  瓦伦丁几步走到窗前,把枕头塞回少女手里就开始解外套的扣子。
  “你干嘛?”
  辛西娅紧张的双手捂胸,却在碰触到枕套时发现了发上面的湿痕,她这才发现,不光是枕套,瓦伦丁的衣服上都是深浅不一的水痕,他走过的地方也有个淡淡的湿鞋印。
  ……外面下雨了吗?
  “干嘛?托你的福,我可是没日没夜的在工作。”瓦伦丁脱下外套,穿着衬衣躺到了辛西娅身边,也不管裤子和鞋子会不会弄脏床单,反正整艘船都已经被弄的够脏了。
  辛西娅不自觉的凑近他,淡淡的硝烟味萦绕在鼻尖,昭示着身旁的男人不久前才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她不禁有些犹豫,“……这一次,处境很难吗?”
  “不,一点也不难,”瓦伦丁呼了一口气,“没有哪个邪神敢于和圣光正面对抗,我已经给大部队指明了方向,最晚明日午夜他们就会到达,异端审判局全员出动,撑到明天并不是难事。”
  他一句没说谎,蛛后估计在他们登船时就做好了溜之大吉的准备,现在只不过是最后的狂欢而已。
  但他又说的全是谎言,无论是依靠诅咒才拥有“不死之身”的克里斯钦还是靠掠夺他人生命存活的他,再怎么超出常理也依然在“人”的范畴内,而蛛后呢,从诞生起,就远远超脱了这个范畴。
  现在这位女士只不过驱动信徒在玩乐而已,若是认真起来,他们可谓是毫无胜算。
  瓦伦丁的声音里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辛西娅偏头看向他,白晰的皮肤下有着遮掩不住的青色阴影,那是熬夜的象征。
  然而美人就是美人,哪怕有了黑眼圈,也只是多了几分脆弱的颓废气息而已。
  抿了抿嘴唇,辛西娅忍不住有些跑神。
  瓦伦丁为什么会和锡安会的瘟疫医生相熟?
  他们口中的奥古斯都又是谁?跟凯姆特帝国的那个奥古斯都有关系吗?
  这些问题不断的在她的脑子里盘旋,无数的猜测成形又破灭,然而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她当然可以直接询问,直觉告诉她表哥会回答,但那实在太残忍了。
  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每一次对过去的探究都是将已经愈合的伤口重新撕裂。
  开诚布公并不是甜蜜的负担,而是一场血淋淋的公开处刑。
  只是为了她的好奇心,就如此残忍的对待瓦伦丁,辛西娅自问做不到。
  “别担心,要是教皇那个死老头嫌弃你办事不力,等我征服了世界,就封你当皇后!”
  她握紧拳头挥舞了一下,仿佛已经登基了一样。
  “不要。”
  瓦伦丁回答的甚至比拒绝克里斯钦很干脆。
  “为什么?!”
  被果断拒绝的辛西娅很不服,瞪大了原本就很圆的眼楮。
  “给一个脑子不好的国王当皇后太掉份了,”瓦伦丁半闭着眼楮,“我还是当个地下情人吧,请陛下务必成全我。”
  被堵的没话说的辛西娅气哼哼的仰倒在床上,嘴巴撅的老高,“我明明很聪明机智的……”
  “这话留着跟差点被你搞疯的授课老师说吧。”
  伊恩和安迪无语的脸依次在辛西娅眼前滑过,她“哎呀”一声摀住了脸。
  嘴上逗着脑子迷迷糊糊的表妹,瓦伦丁看似在闭目养神,脑子却不受控制的回到了过去。
  回到了天选计划结束的那一天。
  布置豪华的房间被血迹和玻璃碎片搞得一片狼藉,打扮成小丑的自己随意的坐在真皮沙发上,眼前的矮几被外力推到在地,上面摆放的杯子和茶壶散落在铺着绒毯的地板上,流出的液体带来了一块块水渍。
  房间的主人毫无生气的颓坐在办公桌前,脖子以诡异的角度垂在一旁,而给了对方如此艺术弧度的瘟疫医生正哼着歌在酒柜里东翻西找,奥古斯都则停驻在挂满了银色名牌的墙面前,饶有兴趣的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姓名。
  这样的名牌瓦伦丁也有一个,正确来说,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有,上面刻着主人的姓名和编号,是锡安会分辨他们的主要方式,被知情者恶意的戏称为“狗牌”。
  每当一个候选人退出计划,他的“狗牌”就会被回收,而天选计划只有一个退出方式,那就是死亡。
  他们是计划唯三的幸存者,曾经的同伴已经挂满了整面墙壁。
  “大卫、罗宾、艾科、罗莉莎……”
  奥古斯都依次念出他所看到的名字,有些耳熟,有些则全然陌生,天选计划几乎囊括了半位面上所有种族和所有国家,就连记性绝佳的瓦伦丁也不敢夸口说见过所有人。
  “啧,我们的负责人大人真是有不少好东西。”
  很少有人知道,总是彬彬有礼的瘟疫医生是个酒鬼,他肆意搜刮着死者的珍藏,给小丑和天选者一人扔过去一瓶。
  奥古斯都接过红酒瓶,用手指起开瓶盖,浅尝了一口,发出了赞叹的感叹,“真不错……”
  “也不看看是谁挑的。”瘟疫医生得意洋洋的说。
  瓦伦丁忍不住哄笑出声。
  “今天过后,锡安会的主事人就从长老会那群老顽固变成我们了,”奥古斯都用咏叹调说道,“如果说之前我们都是跪着爬行的话,今天之后就要站起来了。”
  说完,他举起了手中的酒瓶致意道︰
  “为了爬行的十五年。”
  小丑和瘟疫医生也跟着举起手里的酒瓶。
  回忆逐渐远去,瓦伦丁又回到了现实,他眼眸低垂,心里却闪过了千百个年头,最终都掩藏在了一声叹息里。
  打火机从他的口袋里偷偷爬出来,顺着躯体而上,从肩膀处钻了出来,被他一把抓住,递到了辛西娅面前。
  “这个给你保管吧,可别弄丢了。”
  辛西娅接过不停扭动的打火机,这感觉很奇怪,就好像手里有一个活物一样,她仔细打量着这个见过多回的小玩意儿,发现它有一面是由银子包裹,上面用漂亮的花体写着主人的名字——瓦伦丁。
  打火机上的刻字有些年头了,字母的边角多处严重磨损,一看就被人常拿在手里抚摸。
  帮忙保管随身物品明明是件浪漫的事,辛西娅的心却重重的沉了下去。
  “你决定陪克里斯钦去冒险了吗?”她平静的问道,“为什么,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不是我的风格啊……”
  瓦伦丁扭过头,冰蓝色的眼楮无比深邃。
  “大概是为了……一起爬过的十五年吧。”
  第78章 征服世界的第七十八步
  辛西娅抱着膝坐在床上,瓦伦丁就在她身边小憩,一双大眼不安分的滴溜溜转,却半点声音也不敢出。
  哪怕是在睡觉,瓦伦丁也非常警觉,自打二人住在一起后,辛西娅简直数不清自己到底被枪口抵住了多少次,稍有妄动就有被扭断脖子的危险,他就像是一条假寐的毒蛇,给予送上门的猎物致命一击。
  不,辛西娅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这完全是吓破了胆的猫咪,随时准备给不怀好意的世界一爪子。或许哪一天猫咪也会卸下高傲的姿态卧在她膝头撒娇吧?
  不得不说,这完全属于妄想的范畴了。
  甩了甩头,她总算清空了不切实际的白日梦,或许是她的动作幅度太大,瓦伦丁闭合的眼楮再瞬间睁开,动作麻利的翻下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