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刘打量了他一眼,说:“我们想了解一下,昨天晚上7点至9点之间,你在哪里?”
  “昨天晚上?”赵大江愣了一下,“我在家里啊。昨晚我肚子疼,在店里吃过晚饭,就把店里的事交给两个伙计,自己先回家休息了。到家的时候正好是7点,当时一开电视机,就跳出了中央台的《新闻联播》片头。我在家看了一会儿电视,就上床睡了,要不是你们刚才按门铃,我还没有醒来呢。”
  大刘往卧室里瞅了一眼,问:“就你一个人在家啊?你老婆孩子呢?”
  赵大江说:“孩子读高三,住在学校;老婆正跟我闹离婚,搬回娘家住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所以你们如果问我要证人,那我还真没有办法了。”
  大刘是个老刑警了,从对方闪烁的目光里看出了端倪,他断定赵大江没有说真话。
  他从腰间解下一副手铐,一边在赵大江面前摆弄着,一边问:“昨天晚上,你有没有去过火车站?有没有坐过火车?你是不是昨晚坐火车去了南州市,然后今天一早赶回家的?”
  “坐火车去南州市?没有呀!”
  赵大江慌忙摇头,眼睛故意不看大刘手里锃光发亮的手铐,却又忍不住偷偷瞄几眼,好像生怕这手铐会铐到自己手上一样。
  他这做贼心虚的模样,更加引起了大刘的怀疑。看这家伙把一头乱发染得红不红黄不黄的,而且加上长年在厨房里烟熏火燎的缘故,脸色黑里透红,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苍老得多,如果自己在脸上涂上几个老年斑,还真有点像协查通报上描绘的嫌疑犯。
  莫非这家伙真的就是那个杀人凶手?
  想到这里,大刘朝同伴小孙使个眼色。小孙心领神会。两人站起身,一前一后把赵大江夹在了中间。
  大刘说:“赵大江,昨天晚上7点至9点之间,在k7x8次列车上发生了一桩命案,一个女人被人勒杀,尸体被凶手从火车上抛下,凶手杀人抛尸后在南州站下车逃走了。”
  赵大江愣了一下:“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大刘说:“有目击者看到,是一个红发男人作案,而且这个男人跟你很像。”
  “红发男人?”赵大江使劲搔了一下自己满头乱糟糟的头发,仿佛有点后悔当初不该为了追求时髦而把头发染成这个怪异的颜色,“原来你们一大早来找我,就是怀疑我跟这个莫名其妙的杀人案有关啊?”
  “那你以为我们是为了什么而来?”
  “我以为你们……”赵大江看了两个警察一眼,停顿一下,改口说,“我没以为什么,我又没犯法,当然不怕你们查。昨天晚上我确实一直在家里睡觉,根本没有去过火车站,更没有上过火车,是哪个王八蛋看见我在火车上杀人了?你们叫他来跟我当面对质。”
  大刘说:“目击证人叫侯小乙,也是咱们曲江市人。”
  “我操,原来是瘦猴这个王八蛋。”赵大江张口就骂。
  大刘问:“你认识他?”
  “他那德行,化成灰我也认得啊。这小子是个惯偷,曾经在我店里作案三次。前两次是偷两名女顾客的手机,被我赶走了;后来又潜入我店里,偷柜台抽屉里的钱,被我当场抓住。我把他揍了一顿,因为他一个劲儿地告饶,所以我才没有把他送去派出所。我昨晚根本就没有离开过家门,这个王八蛋明显是在陷害我,报复我。警察同志,你们可得替我做主啊!”
  “哦,真有这样的事?”大刘和小孙对望一眼,两人都在心里考虑赵大江的话有几分可信。
  最后大刘说:“你说的这些,毕竟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是否属实,咱们还得调查。如果你能证明你昨晚确实没有出过门,那这事就好办了。但是现在你说自己一直待在家里,可又没有旁证,我们一时也没有办法确定,只好先把你带回公安局再慢慢调查。”
  “哎,警官,等一等。”赵大江一见大刘要拿手铐招呼他,赶紧说,“不知道qq聊天记录算不算旁证。”
  大刘说:“这个要看具体情况,如果是真实有效没有经过修改的qq聊天记录,当然可以算作证据。”
  赵大江看了二人一眼,像是下定决心似的说:“那好吧,我老实交代,我昨天晚上确实一直待在家里没有出门,但不是在睡觉,而是在跟一个女网友qq聊天。因为约好了7点开始,所以昨晚我从店里吃过晚饭就回家了,一直跟人家聊到午夜12点多。电脑里有聊天记录,不信你们可以去查。”
  大刘说:“原来是这样,你早说不就没事了吗?”
  赵大江满脸通红,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我们是在……裸聊。”
  刑警小孙当场就喷了。
  大刘也颇感意外,看了赵大江一眼,说:“你一直不敢说实话,就是怕我们抓你吧?”
  “可不,”赵大江揩着额头上的冷汗说,“一大早开门看见俩警察站在门口,我以为昨晚裸聊的事被警方掌握了,你们是来抓我的呢。”
  大刘让小孙去检查赵大江的电脑,小孙认真看了一下,证明赵大江所言属实。
  大刘吓唬赵大江:“你在家里上网干坏事,咱们网警看得一清二楚,这一次咱们就不追究你的刑责了,只是对你进行口头警告,下次若是再犯,我这手铐可就不认人了。还有,赶紧去把你老婆接回来,好好过日子。”
  “是是是,下次不敢了,我今天就去接我老婆回来。”
  赵大江松了口气,一面抹着脸上的汗珠,一面点头哈腰送两个警察出门。
  第六章 死者之谜
  曲江警方的调查结果很快就反馈到龙毅这里。
  正在火车上办案的龙毅气坏了,阴沉着脸,一言不发,闯进瘦猴那个包厢,一抬腿,一脚踹在瘦猴的屁股上。
  瘦猴夸张地号叫起来:“哎哟,疼死我了,警官,你干吗打人啊?”
  龙毅火道:“谁叫你他妈的耍我?曲江警方一大早去查了,那个湘菜馆老板昨晚一直待在家里,根本就没有出过门。你他妈的哪只眼睛看见他在火车上杀人抛尸了?还有,那个湘菜馆老板说,你几次到他店里偷东西,都被他抓住了。你这是在借咱们警察叔叔之手帮你报复他,是不是?”
  “我冤枉啊!”瘦猴一脸比窦娥还冤的表情,“我根本就没这个意思,只是一门心思想帮你们早点儿抓住凶手。再说,我也只是说那个凶手也是一头红发,看上去有点像赵一毛,并没有说一定就是他啊。”
  “臭小子,你要是敢再放假消息给我,误导警方办案,小心我阉了你。”
  龙毅抬起脚尖,假装要踢瘦猴裆部。
  瘦猴吓得赶紧夹紧两条腿,连声说:“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龙队,”这时,欧阳若从门口走进来报告说,“我请曲江火车站派出所查过了,案发车厢的四张软卧车票确实是从曲江火车站售出的,上车地点是曲江站,终点是南昌市。但四张票是不是被同一个人买了,车站售票员说已经记不清楚了,因为买票的人实在太多了,而且现在普通列车票并不像高铁票那样要凭身份证购票,所以一个人买几张票也是常有的事。”
  龙毅一边走出包厢一边说:“火车站里面不是有监控探头吗?有没有拍到被害人进站,或者是红发凶手的镜头?”
  欧阳若说:“我也请车站派出所的同行查看了火车站里所有的监控视频,因为当时天气比较寒冷,又下着雨,大多数乘客都穿着厚厚的外套,头脸都用围巾裹着,很多人都只把眼睛、鼻子露出来,所以视频看了也是白看,根本找不到死者苗秋岚或者红发凶手的踪迹。因为凶手很可能是在咱们南州火车站下的车,所以我也请家里的同事老毕到车站查了监控视频,情况也差不多,视频里全是连头带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乘客,大多数都没有办法进行脸部识别。”
  龙毅恼火地说:“想不到这些监控摄像头,关键时刻竟然全都成了睁眼瞎。”
  “对了,”欧阳若跟在后面说,“南昌警方帮咱们查到了受害人苗秋岚的身份信息。她是南昌市一家大型国有企业的干部,但是据南昌警方调查,她从来没有去公司上过班。”
  龙毅停住脚步说:“吃空饷啊?这么牛!”
  欧阳若说:“不是她牛,是她老公牛。她老公叫于川,是这家国企的副老总。”
  龙毅恍然大悟似的说:“难怪她一副富婆打扮,原来是大型国企副老总的老婆。”
  “她的家人正准备赶往南州市,处理她的后事。另据她家里的人说,苗秋岚是一个星期前,也就是这个月14日,独自一人带着一只行李箱,离开南昌家中,去曲江市旅游的。”
  龙毅知道,与南州市相邻的曲江市,近年来大力发展旅游产业,已经成为长江中下游一个新兴的旅游城市。但因为没有机场,外省游客只能坐长途列车过来观光旅游,在一定程度上制约了曲江市旅游业的进一步发展。
  “你确定苗秋岚是一个人去的曲江市吗?”他问。
  欧阳若一边看着自己的调查笔记,一边点头说:“可以确定,她是独自一人,从南昌坐火车到曲江市的。去的时候,她就买了四张软卧车票,一个人占了一个包厢。”
  “果然是有钱人啊。”龙毅在走廊里踱了两步,说,“我觉得她去的时候是一个人,但回来的时候,应该有一个同伴。”
  “何以见得?”欧阳若说,“也许那个红发凶手与她并不相识,只是上车后因为某种原因临时起意,对她动了杀机,并不见得一定就是她相熟的同行者。”
  “我推断红发凶手是苗秋岚相熟的同行者,主要有几个原因。第一,据瘦猴说,他进入软卧包厢的时候,看见包厢里有两个行李箱,一个放在卧铺边的34寸大行李箱,在凶手作案离开后就不见了。既然苗秋岚只带了一个行李箱,那么这个34寸行李箱显然就是凶手携带的。如果是陌生人临时起意,尾随苗秋岚进入其包厢杀人,我想凶手肯定不会拖着一个这么笨重的行李箱去跟踪杀人。”
  欧阳若“嗯”了一声,说:“有道理。”
  龙毅接着说:“第二,一般杀人案的动机,也就那么几种:谋财、情杀、仇杀。凶手杀人抛尸后,留下了死者的钱包,钱包里的美元加人民币,合起来有几万块,还有死者身上的名牌手表、钻石戒指、铂金项链等贵重物品也都没有被凶手顺手牵羊,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凶手杀人并不是为了钱。”
  “是的。排除谋财之后,剩下情杀和仇杀两种。”
  “仇杀,好像也不大可能。”欧阳若思索着说,“软卧包厢的门是可以从里面锁上的,如果被害人知道门口站着自己的仇人,肯定不会开门,就算对方敲开门强行闯入,被害人也会意识到危险临近,大声求救。难道这是一桩情杀案?”
  龙毅说:“这个只能作为咱们的一个侦查方向,也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但凶手能拖着一个笨重的大行李箱进入死者的包厢,而且他还知道苗秋岚一个人买了四张票,我想他一定是死者的熟人。甚至很有可能,他是跟死者一起上车,两人共住一个软卧包厢。”
  “如果你这个推理能够成立,那么问题来了。”欧阳若对大队长的推理提出了疑义,“一个满头红发的怪老头儿,怎么会跟苗秋岚这么高大上的富婆扯上关系呢?而且还有可能是情杀,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哦,对了,南昌警方问过苗秋岚的家人,他们并不认识这样一个红发老头儿。”
  “我在想,咱们是不是被某种假象迷惑了?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红发老头儿。”
  欧阳若一怔,说:“龙队,你是说我最初的推理是正确的,根本没有什么红发老头儿,凶手其实就是瘦猴?”
  龙毅摇头说:“不,我说的假象不是这个意思。”
  他看了欧阳若一眼,忽然问:“你有没有拿到苗秋岚家人的联系电话?”
  欧阳若说:“南昌警方把苗秋岚女儿的手机号告诉了我。”
  龙毅拿出手机,照着欧阳若笔记本上记录的号码拨打过去,因为走廊里有几个乘客在走动,他快步走到车厢尽头,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他道明了自己的身份,问了对方几个问题后,挂了电话走回来。
  “现在看来,瘦猴并没有说谎,当时包厢里确实有一个红发老头儿,但是他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实的。一个老头儿,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红发,这本身就十分醒目而怪异,我想但凡见过的人,都不容易忘记。如果我是凶手,我应该尽量打扮得普通一点,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显眼,这样才便于隐藏自己,就算我真有一个这样的发型,那也要想办法用帽子或围巾遮住,而不是故意露出来让人家看到。所以很显然,红发老头儿的这个举动,是很反常的,他是故意要让人看到那一头红发的。”
  欧阳若“嗯”了一声,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他往下说。
  “所以我在想,凶手是不是化了装呢?他在用红发老头儿的怪异装扮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我刚刚给死者的女儿打电话,她说她妈妈有一顶红色的假发,是她妈妈花了两万多元定制的,全部是真人发丝。而现在,这顶假发并没有在家里,估计是被她妈妈带走了。”
  欧阳若听到这里,蓦然明白过来:“也就是说,凶手的本来面目并不是一个红发老头儿。他在软卧包厢里杀了人之后,拿出苗秋岚的红色假发,剪短之后戴在自己头上,再用苗秋岚的化妆品在自己脸上‘造’出几个老人斑,这样他就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怪异的红发老头儿。”
  龙毅走到案发的5号软卧包厢,一面看着现场,一面说:“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推理是比较靠谱的。”
  欧阳若说:“可是凶手这个化装的动作,完全是多此一举啊。他本可以在杀人抛尸后悄然下车离去,却为什么要主动在瘦猴面前暴露自己?而且还当着瘦猴的面抛尸,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杀了人一样。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难道真如瘦猴所说,是醉酒后不小心露了马脚吗?他如果怕瘦猴暴露自己,为什么不索性杀了他,而只是把他打晕在包厢里?他应该能想到,瘦猴醒来之后,很可能会报警的。”
  龙毅说:“我在想,凶手这种暴露,实际上是一种隐藏。也许凶手觉得,苗秋岚死后,警方一定会很容易就怀疑到他的身上,所以他才想出这个办法,扯上瘦猴这个目击证人,将凶手锁定在一个红发老人身上,这样一来,他自己就容易脱身了。”
  “原来是这样。”
  欧阳若总算明白凶手装扮成红发怪人,并且当着瘦猴的面抛尸的真正原因了。
  龙毅说:“死者苗秋岚在曲江市旅游了一个星期,我在想,是不是在这一星期之内发生了什么事,使她认识了这个‘红发老人’,两人扯上了某种关系,然后一起坐上了回南昌的火车。然而在列车驶出曲江站不久,因为某种原因,‘红发老人’对苗秋岚动了杀机。正因为是临时起意,仓促杀人,留下了太多可能被警方抓住的线索,所以事后才不得不想办法掩盖事实。”
  欧阳若双手一摊,无奈地说道:“可是直到目前来看,咱们警方并没有抓住什么有用线索啊。”
  “那是因为咱们的调查还不够深入。不管怎么样,苗秋岚这七天在曲江市的行踪,是咱们必须要调查清楚的。我有一种预感,苗秋岚的命案,很可能跟她的这次旅行有关。”龙毅回头问两名痕检员,“现场勘查完成了吗?”
  两名痕检员说:“完成了。”
  “很好,那咱们就不必老待在这火车上了。”他看看手表,已经是早上7点40分。
  他说:“我问过列车长,火车到达下一站的时间是8点整,到时咱们带着侯小乙一起下车。”
  早上8点,k7x8次列车在下一站停靠后,龙毅等人带着瘦猴下了车。
  一行人乘飞机返回南州市,已经是下午1点多了。
  一出机场,刑警老毕就已经带人在门口等着。
  老毕全名叫毕成功,已经到了快退休的年龄,他人瘦个高,生性幽默,爱开玩笑,所以平时大家都叫他“老毕”。
  老毕看见戴着手铐的瘦猴,不由得咧嘴笑了,说:“哟,龙队,你怎么抓了只猴子回来啊?”
  龙毅把案子跟他简单说了一下,就把瘦猴交给老毕带回局里先行拘留。而他自己则带着欧阳若直奔火车站,乘短途火车,赶往曲江市。
  第七章 另类陪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