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一个瓷瓶递给他,“记得是聚会结束以后,放在她最后一口饭菜、或者茶杯里。”
他接过瓷瓶,微微颔首。
她走近两步,面对着他清秀而从容的脸,“这一次一定会引起她的怀疑,所以行动完立刻撤离,离开京都,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他抬眸,有些意外。
“宫姬月问起,就说是我的意思。”她淡淡一笑,神色沧桑,“后宫不是长存之地,能活一个是一个吧。”
秋池会意,握紧瓷瓶,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保重。”
话毕,转身便离开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周围,这里就是颜晴出事的地方,自从一把大火将这里烧焦以后,也没有再重新修建,就一直这么荒废着。
加之又是冷宫,经常听到冤鬼哭泣,所以也没人会往这个方向走。
凤灵夜折返回朝华宫以后,穿戴一番以后,由晓芳带领着,进入了乾明宫。
今日乾明宫四处都摆放着白菊,有的则插在花瓶里,大家都又穿着素衣,因此场面显得有些清冷。
由于大部分都去了皇陵,所以剩下的要么都是地位不高的,要么就是身子不便的,只能恰好凑齐一桌。
淑妃身份最高,所以坐在了太后身边,然后就是华贵人,凤灵夜坐在甄语蓉身旁,然后就是几位贵人和父亲职位高的常在。
这个聚会有点尴尬,所以大家坐在那儿浑身都不自在,所以斋饭也没吃几口。
唯独几个常在,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于是就可劲儿地赞美甄语蓉或是太后。
“淑妃娘娘这身子也有五个月了吧,听说怀有身孕的女人,脸上不是长斑就是会变得蜡黄,可淑妃娘娘却没有,整个人还是和以前一样美貌动人呢。”一位穿着粉衣的常在嘴甜道。
甄语蓉笑了笑,并未搭话。
大家见她油盐不进,又将目标投向了太后,“太后娘娘莫不是坐在上头,妾身还以为是跟咱们一起的姐妹,太后果然是妾身见过最年轻最美丽的太后了。”
这句话不假,太后虽然已经到了后宫女人最高的位置,但她的年岁却不及四十,和先皇差着极大的岁数,加上保养得当,看起来就像三十岁左右的成熟女人。
“小嘴真甜,”太后心情仿佛很好,看向温公公,“还不看赏?”
温公公立刻拿出一个礼盒,送到那位常在身边,笑意逢迎道:“这是太后最宝贝的项链,常在看喜欢不喜欢?”
常在哪里敢打开来看,连连说喜欢,并下跪道谢。
其余贵人常在看在眼里,皆露出不屑的神态来,但面上还是带着笑,纷纷跟着效仿夸赞太后。
一场小聚,变相就成为了每日请早安时的情景。
秋池在台上唱着戏,太后一边听着,一边为甄语蓉夹菜,二人其乐融融。
凤灵夜看着守在甄语蓉身后的凤锦绣,眉目微沉,心里止不住地担忧,奈何自从她跟了甄语蓉以后,她就极少有机会单独与她见面了。
吃了将近半个时辰,见太后不再搭话,神色也淡淡的,各个后宫小主们都识趣地告了辞。
天黑路不平,太后让身边的嬷嬷亲自送甄语蓉回宫。
甄语蓉婉言拒绝了,接着看向凤灵夜,“朝华宫与玉芙宫恰好顺路,臣妾与懿贵人一同就好。”
今夜就是凤灵夜的鸿门宴,她这番话,太后又岂会听不出她的维护之意。
太后也没有拐弯抹角,笑看凤灵夜,“上次闹出那么大的乌龙,哀家还没有和懿贵人好好叙叙,总得让心结打开不是,今夜正好趁此机会长聊,淑妃还是先回宫吧。”
如今除了太后,就是甄语蓉最大,所以太后自然要把她支开。
甄语蓉不放心地看向凤灵夜,“今夜也晚了,不如改日吧?”
太后脸色沉了下来,嘴角含笑,眼里却有些阴冷,“淑妃这是在命令哀家吗?”
甄语蓉垂眸,“不敢。”
太后看向身边的嬷嬷,“立刻送淑妃回玉芙宫,路上若有半点差池,仔细你的脑袋!”
“是!”嬷嬷诚惶诚恐地提起宫灯,走到甄语蓉身边,“走吧,淑妃娘娘。”
甄语蓉看了一眼不为所动的凤灵夜,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
凤锦绣经过凤灵夜身边时,蹙了蹙眉,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快速地跟上了前面的甄语蓉。
一时,饭桌上就只剩下了凤灵夜,和坐在对面的太后。
“如今轩儿不在了,我们婆媳两个终于可以坐在一起,好好地聊一聊了。”太后气定神闲,四周都是自己的人,今夜她是插翅也难飞。
她清浅一笑,望着前方,白纱覆盖着双眼,所以分不清她究竟在看什么,“有些事,是应该真相大白了。”
“哀家最后问你一次,”太后声色转凉,仿佛失了耐性,“我儿,是不是你毒害的。”
“有句俗话说得好,父母做的孽,有时候就会报应到子女身上。去年,你杀了别人的孩子,狸猫换太子,只为求得小皇子的苟活,也许就是你的行为,应了这句俗话。”她唇角依旧带笑,现在看起来却觉得无比的嘲弄。
桌上杯盏忽然被打翻,太后紧紧握着拳头,一双眼冰冷而无情,“一条贱命罢了,还敢阴魂不散地谋害我儿?”
“何为贱命?”她幽幽地转向太后,一双漆黑的眸子透过白纱,明亮而清冷。
“比如你娘,你嫡姐,还有你们亡国千千万万的难民,都是贱命一条!”太后咬牙切齿地说道,神情高傲且充满了轻蔑,“你就是先帝的一颗棋子,竟然妄图与我大理平等,实在是自不量力!”
“是啊,我娘贱命,却有你儿高贵的生命做伴,她应该会感到死而无憾了。”她彻底点燃太后最后的导火线。
“贱人!”太后大声咒骂了一句,站起身,宣布道,“懿贵人凤灵夜,前几日竟与明国公主私自出宫,里应外合,密谋造反,哀家已证实其罪名属实。现传哀家之令,立刻将她逮捕除以绞刑,吊在安武门示众!”
她话音一落,藏在花园暗处的乾明宫侍卫迅速现身,手执长刀,跳过花圃,将凤灵夜和晓芳二人围在了中央。
如今太后当道,杀人只需一句话,根本不再要那么多弯弯道道。
晓芳当即护住凤灵夜,全身戒备。
却见凤灵夜坐在原地,纹丝不动,唯有轻扬的嘴角,喃喃自语道:“一,二......”
“给我杀!”太后猛地一挥袖。
五十多名侍卫齐齐出动,举起长刀,脚步飞快奔向凤灵夜。
眼看距离咫尺。
“三。”她掷地有声,接着红唇微抿,从容地看向一脸扭曲和嚣张的太后。
果然,不出一瞬,太后面色一变,突然就倒在了地上。
侍卫大惊,纷纷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太后!”温公公大叫一声,急忙扑了上去,接住了太后的身子,却一起滚到了地上,顾不得疼痛,温公公慌忙大喊,“快宣太医!”
侍卫哪里还记得逮捕凤灵夜,现在人命关天,所以请太医的请太医,烧水的烧水,屋子里乱成了一团。
只见凤灵夜一步一步来到温公公身边,俯瞰着倒在他怀里的太后,声音平静,“太后的病,别人治不了。”
翁公公闻言,双眼倏然瞪大,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什么意思?”
“太后要我的命,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自保。”她红唇微扬,笑意清淡而笃定。
温公公一看怀里的太后像软泥一样,虽然有呼吸,但明显不对劲,也不像中毒的迹象,症状古怪,再听她这么一说,立时也觉得有道理。
“你对太后做了什么?!”他咬牙质问道。
“死不了,”她语气轻松,“只需要一场小小的手术。”
时间紧迫,太后死了,就算有皇上作保,凤灵夜也活不了,温公公思量完毕,下定决定道:“来人啊,送太后进屋,让懿贵人为太后诊治!”
温公公是太后身边的红人,上次还在城头替太后挡了一箭,所以大家也不敢质疑,抬起太后就进了寝殿。
凤灵夜紧随其后。
众人皆知她的规矩,所以将太后抬进屋子以后,就退了出去。
晓芳则守在寝殿的客厅,不让外人闯入打扰她的手术。
明亮的寝殿内,太后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神态祥和,就像案板上的鱼一样,任人宰割。
要不是她的身份,凤灵夜早就可以在此时了结了她的性命。
但自己没有权力,所以只能用计谋杀死她。
拿起手术刀,她迅速开始动作起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门外的温公公内心开始感到不安,几次敲门催促,但都被晓芳堵了回去。
过去大约半个时辰以后,凤灵夜悄无声息地结束了手术。
看到她出来,额头都布上了细汗,晓芳不禁也跟着紧张了起来,问道:“怎么样了?”
她微微一扬唇,“很成功。”
晓芳这才松了一口气。
打开门,温公公冲了进来,“太后怎么样了?”
“半盏茶以后,她就能醒来。”凤灵夜说着,然后将手放到晓芳手中,由她牵着离开了乾明宫。
现在情况特殊,温公公只得暂时停止了计划,没有阻拦她们。
只是看着步履平稳的凤灵夜,心里升起一丝怀疑,没有视觉也能进行手术,她的医术真就达到了这种地步?
不过他转念一想,她本就是一个奇人,有什么做不到的,所以也不再多想,转而去观察太后的情况。
果然也就半盏茶的功夫,太后就幽幽地醒了过来。
“凤灵夜呢,嘶——”她撑起身子,只觉下身有些不适,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温公公赶忙上去扶住她,“太后刚刚进行完手术,还是莫要动弹身子了。”
“手术?”太后难以置信。
温公公点头,一五一十地将她晕倒以后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这就是她的一场阴谋,奴才也没有办法,只好让她替太后诊治。”
“愚蠢!”太后怒声一吼,吼完腹部又是一疼,她连忙弯腰捂住,“万一她在哀家的肚子里放一些慢性毒药,哀家还怎么跟她斗?”
温公公连忙下跪磕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但是奴才也没有办法,太后突然晕倒,明显就是她动的手脚,奴才也不敢用太后性命做赌注,忤逆她的意思。”
太后双眼滴溜一转,“哀家突然昏倒,一定是吃了什么东西,所以乾明宫中出了奸细,你马上派人堵住所有出口,哀家要一个一个排查!”
“奴才遵命!”温公公起身就欲下去,却又听见太后说道,“慢着!”
他又打住了脚步,疑惑地看向她,只见她沉着脸命令道:“封住出口以后,马上派人请李素闵进宫。”
“是!”温公公弯腰行了一礼,匆匆下去执行。
玉芙宫。
寝殿内,烛火明亮,淑妃甄语蓉坐在凉椅上,手里拿着精美的团扇,桃花眼平静无波,深不可测,“乾明宫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