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浑身是血的衣裙,他想要替她换下,但手伸到半空,脑海里情不自禁地闪过她对他充满嘲讽的神色,僵了片刻,朝身后的婢女吩咐道:“给王妃更衣。”
说完,他便站起身,背对着她。
婢女们不敢耽误,立刻将干净合身的白色里衣为凤灵夜换上。
他神色凝重,走到门前,“冷鸢回来了吗?”
守在门外的侍卫摇了摇头。
“换好了,王爷。”婢女小心谨慎地退到了一边。
段君墨这才返身走到她身边,坐在床边,默默地看着她惨白的脸色,一言不发,凤眸复杂。
这时,一名下人过来传话,“禀王爷,沁妃在外求见。”
段君墨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凤灵夜,一言不发,仿佛置若罔闻。
下人好奇地抬了抬头,看了看他的脸色,以为他没听见,正欲再说一遍,却见屋子里的婢女给他使了一个眼色,并摇了摇头。
他立即会意,退了下去。
没多久,冷鸢便带着庄太医,运用轻功,一路飞奔了过来。
这一路上,庄太医吓得够呛,赶到时,早已面色惨白,双腿打颤,但也不敢含糊,赶紧走到段君墨身边,行了一个礼,“见过王爷、王妃。”
“庄院判不必多礼,突然将你请来,多有冒犯还请见谅。”段君墨为他让出路,好方便他为凤灵夜看诊。
庄太医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然后走到床边,坐在小凳上,迅速为凤灵夜把脉,似乎诊断到了什么,面色顿时一变。
接着,他又看了看凤灵夜的面色、五官,确诊以后,这才走到段君墨面前回话,“王妃面色发黑,嘴唇发紫,确实为中毒之兆,若臣没有断错,此乃世上最常见也是最阴毒之物——鹤顶红,不过王妃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逼迫自己将体内的毒素完全排出,只剩下扩散到四肢百骸的少许毒素,还无法排解。”
这么说来,凤灵夜算是没有生命危险了。
段君墨一直压抑的心,这才稍稍放松了一些。
庄太医接着走到桌案前,写下一个药方,“毒也是病,尤其是渗透到身体各处的,还需要慢慢调理。臣为王妃开一副排毒的方子,待王妃醒了,王爷再煎药让她服下,这药乃清理肠胃所用,不能多吃,一日只需一小碗即可。”
段君墨接过单子,“多谢庄太医了。”
庄太医笑着摇了摇头,随后朝他拱手道:“臣宫中还有事务,若王妃有异情,王爷再命人转告臣,臣就不多留了。”
段君墨微微颔首,转身向一旁的冷鸢,“送庄太医回太医院。”
庄太医一听,当即吓得连忙罢手,“不不不,臣自己步行回宫就好,不必劳烦这位小公子了。”
“这次我用马车送你。”冷鸢知道他怕什么,于是好心地添了一句。
庄太医这才放松了一些,笑道:“那就劳烦了。”
冷鸢笑着转过身,走在了前面。
庄太医朝段君墨微微颔首,便跟了过去。
当二人走出景泷院,庄太医这才看到了守在门口的庄南烟,她惊喜地低声喊了一声,“爹。”
只见庄俞言看到她以后,不禁皱起了眉头,“你怎么在这儿?”
庄南烟微微一怔,“我......我担心姐姐。”
“王妃中毒,王爷焦心她都来不及,你就别在这儿添乱了,赶紧回屋吧。”庄俞言直言道。
庄南烟抿了抿唇,“爹爹教训的是。”
“你虽为嫡女,如今却是庶妃,可不能再像自家府上那般任性妄为了。”庄俞言苦口婆心地劝道。
庄南烟微微垂首,“女儿都记住了。”
“好好伺候王爷和王妃,莫让王爷为难。有空常回家,你娘和我都惦记着你。”他沧桑的目光,无奈地看着她。
庄南烟眼眶微红,乖巧地点了点头,“爹放心,女儿知道了。”
庄俞言点了点头,然后跟随冷鸢离开了。
庄南烟回头看了一眼锦泷轩,神态惆怅而充满了忧伤。
“沁妃,咱们还要等吗?”简萝问道。
庄南烟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回吧。”
锦泷轩中。
傍晚时分,凤灵夜才虚弱地睁开了眼,她朝着屋子里看了一圈,很陌生的一间卧室,单调而沉闷,除了桌、椅、床、柜,便没有多余的陈设。
她再朝窗台看去,只见一个熟悉而高大的背影坐在书案前,手执狼毫,手指修长而有力,根根分明,侧脸棱角分明,宛如刀刻,锋利而冷酷。
凄美的晚霞从窗台洒了进来,照在他书写的纸张上,柔和而迷离,为他增添了一许暖意。
他认真地批阅着,神情专注而执着,一笔一划下笔有力,动作协调而自然,放下一本,他又拿起另一本放在面前,仿佛不知疲倦,只是手中拿着的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醒了?”他头也没抬,嗓音低沉黯哑,充满了磁性。
她长出了一口气,躺在床上,闻着被子上清冽而陌生的味道,微微蹙眉,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饿了吗?”他又问。
她实在是太累太虚弱了,如果腹中有食物,恐怕明天晚上也醒不来,于是又轻轻地“嗯”了一声。
“中了毒,嗓子也哑了?”他偏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转过视线不看他,神情淡漠,嗓音难听而沙哑,“饿了。”
他回头,放下毛笔,起身然后推开门走了出去。
她抿了抿干得起皮的嘴唇,撑起软软的身子,正欲起床去拿水杯,不料他已经去而复返,手里端着一碗热粥。
见她起了身,一副想喝水的样子,于是快步走了过去,放下手里的碗,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了她。
她接过以后,咕噜噜地一口就喝光了,然后将杯子还给他,“还要。”
“你指使本王倒还挺自然了。”他看了她一眼,不冷不淡,接着又去给她倒了一杯。
等她喝完以后,他又细心地给她倒了一杯。
她也没客气,一股脑门就喝了下去。
接着,他端起粥走到床边,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然后放到她嘴边。
看着这情景,她微微一怔,抬眸看向他,脑海里忽然就闪过那一夜他亲自喂药给庄南烟,也是这样的温柔和体贴,心中略过一丝厌恶,她当即一手接过碗,拿过他手里的勺子,“我只是中了毒,手没废,王爷不必事事亲力亲为。”
他也没有强求,只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喝完粥就吃点药。”
“我是大夫,吃药不吃药,我自己知道。”她淡淡地回了一句。
他也没有为她的不领情为恼怒,只等着她将粥喝完以后,接过碗,然后走了出去,没多久果真端了一碗药上来。
凤灵夜看着这碗药,立时眉头一紧,“我说了,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王爷就......”
“这里面没毒,本王尝过了。”他定定地看着她,凤眼执着。
她亦紧紧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的内心看穿,最终拗不过他,只得将药喝了下去。
他唇角微扬,而后起身,缓缓走到了桌案前,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情绪,“一会儿,本王就送你去大理寺。”
大理寺?
凤灵夜双眸微微一紧,没想到段懿轩已经替她开始下面的行动了。
她身为七皇子妃,又是朝廷赐封的三品诰名夫人,如今险些出了命案,确实应当交给大理寺来办。
她看向他的背影,不知道这一次事情的真相,他又了解了几分?
半个时辰以后,段君墨便带着凤灵夜,以及地牢中的席雪瑶和法师,一起去往大理寺。
当戴着镣铐,由侍卫押解着的席雪瑶看到段君墨以后,立刻激动地跑向他,“君墨哥哥,瑶儿是冤枉的,你一定要为瑶儿做主啊!”
听到她的声音,段君墨只回头淡淡地看了一眼,便径直上了马车,神情淡漠。
席雪瑶心中咯噔了一下,君墨哥哥这是厌倦她了吗?
侍卫上前,重新将她押解起来,态度生硬而刻板,推了她一把,“快走!”
“等我爹为我洗清冤屈以后,我一定砍了你们的脑袋!”席雪瑶恶狠狠地回瞪了一眼。
侍卫根本没有将她的威胁放在眼里,只冷笑了一声,“踏进大理寺里的人,就没有一个出来的。”
“你们骗人!”席雪瑶没底气地吼了一句,心中却害怕了起来。
她爹一定不会不管她的,君墨哥哥一定会救她的。
他们一定都知道,这一切都是凤灵夜的奸计。
从王府到大理寺,马车不过走了一炷香的时辰,可席雪瑶却仿佛走了一年,心情复杂而沉重,就像溺水的人,拼命想抓住一根稻草,却什么也抓不到,恐惧和绝望逐渐占据了内心。
大理寺审案大堂。
大理寺卿坐在上首,旁边坐着监审段懿轩,下面分别坐着内阁首辅席年成、段君墨、凤灵夜,还有在大理寺当值的段瑞。
中央,则分别跪着席雪瑶和法师。
在场中的随意每一位,地位都要比大理寺卿要高,因此这个案子,大理寺卿处理起来压力有些大。
他眉头紧皱,首先询问当事人凤灵夜,“请问王妃,事发时,您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凤灵夜微微颔首,然后将正午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讲了出来,“席雪瑶软硬兼施,连同法师说我妖孽附身,逼我去往南无寺,接着法师便给了我一碗水,我喝下以后,腹中剧痛无比,便知自己中了毒,后来才知那是鹤顶红。”
大理寺卿点了点头,抓住了关键信息,然后看向法师,“那碗水,可是你递给王妃的?”
法师没有反驳,点头承认了。
大理寺卿又问,“你在水中下了毒?”
法师顿了片刻,又点头承认了。
看着他承认,席雪瑶大惊失色,“你为什么要在水里下毒?”他们不是说好,只要将凤灵夜送去南无寺就好了吗?
法师看向她,一脸坦诚,“席姑娘,王妃乃妖孽化身,你我皆知,此女不除,必将酿成大祸,而你也答应了老夫,只要将她送入南无寺以后,并立刻将此符水喂她喝下,为了以绝后患,老夫正午就趁机给她喝了,不也一样吗?”
闻言,席雪瑶的目光陡然一震。
她确实说过这句话,但那都是后面的计划,现在是万万施行不得的啊!
法师见她发愣,于是又说道:“既然这个妖孽早晚都得死,何不立刻将她杀了,免除祸患?!”
“不,不是这样的!”席雪瑶脑子里忽然乱哄哄的,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坐在一旁的席年成,很快理出头绪,面朝坐在高位的大理寺卿说道:“大人,此妖道妖言惑众,以鬼力乱神迷惑小女,还请大人明察,还小女一个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