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如言温柔道:“还是花。”
  小花便没有意见了,阙如言牵起她的手,对秦湛道:“有关小越的眼睛,我寻了两个法子,但都要需要些时间,秦师妹可有要事在身?”
  秦湛道:“我的确还有些事需要去寻徐师兄,不过也并没有那么着急,与小越一并等一等就是。”
  阙如言应了,她请秦湛与越鸣砚稍等,她要先安顿小花。
  小花被她牵着,不时回头看向两人,直到两人瞧不见了,她才说:“阙仙长,越哥哥戴着的是什么呀,瞧着好奇怪。”
  阙如言纠正道:“你该唤我师父。”她说完后,意识到哪里不对,又说:“你先前见到越鸣砚,他眼睛上是不戴东西的吗?”
  小花刚想要说她眼睛里见到的越鸣砚,却想起了自己答应过越鸣砚的事情,只能支支吾吾道:“他眼睛看起来是好的。”
  阙如言不疑有他,越鸣砚是秦湛的徒弟,秦湛想给他治眼睛,自然早晚都能治好。
  不过阙如言也有些好奇:“你有见过带你来的那位仙长,也是你秦师叔,她是什么样吗?”
  小花老实道:“看不见,像幽灵一样不停地变化,我看不清。”
  阙如言顿住了。巫祝看到未来与修者们掐算天机不同。掐算天机,修为弱的自然无法探查到修为更强的人,但巫祝的眼睛,却不会受这些东西的影响。这世上没有他们看不到的终焉。
  小花的眼睛无疑是巫祝之眼,那她怎么会瞧不见秦湛呢?
  阙如言心中满是疑惑,可她说出口却是:“这件事情,以后莫要对人说了。”
  小花问:“谁也不行吗?”
  阙如言点头:“对,谁也不行,只能你我知道。”
  小花点了点头,她想着秦湛师徒真是奇怪,一个是自己不让说,另一个是朋友不让说。不过小花本来也不是喜欢多言的人,阙如言不让她以后往外说,甚至还让她松了口气。
  阙如言回来后,将自己想到的两种法子都给越鸣砚试了,可无论是金针还是她配出的丹药,竟然都无法帮越鸣砚恢复哪怕一点儿。
  阙如言收回了针,皱眉道:“这太奇怪了,哪怕是为剜走了眼睛,也该能恢复一二。越师侄这般,倒像是出生起就被剥夺了视觉一样。”
  越鸣砚倒是并不在意,他笑道:“算不上剥夺,虽看不清,还是能看见的。”
  他拿起了眼镜重新架上,对阙如言道:“徐师叔给我做了法器,如今倒也算是能看清的。”
  阙如言的眉梢半点也没松下,她只是道:“我再想想办法。”
  秦湛显然也没寄希望于阙如言一次就能解决,若是一次就能解决,当初的越鸣砚也不会没人要了。她谢过阙如言,便打算去将龙角交给徐师兄,请他赶个剑鞘出来。
  阙如言问:“之后你还是要与小越外出游历吗?”
  秦湛点了点头。
  阙如言犹豫一二,开口说:“我最近听到一个传闻。”
  “说是一剑江寒在对付枯叶宫,但枯叶宫却只是躲,并不对抗。”
  秦湛:“是。”
  阙如言说:“我对这位不哭阎王有点了解,彻底的避而不战不像是他的风格。还有司幽府,他们原本一直在炼狱窟附近作乱,挑眼的很……可最近不大能听到有关他们的消息了。”
  秦湛:“阙师姐有话不妨直说。”
  阙如言道:“我这段时日总是无缘无故的梦见四十年前。我有巫祝的血统,虽见不了未来,但偶尔也有预警之用。”
  她顿了顿,直接问道:“秦湛,你给我句实话……炼狱窟,还能困住温晦多久?”
  第35章 朱羽08
  秦湛沉默了一瞬,她说:“我不能确定。”
  秦湛抬起了头,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光,但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冷静理智。
  秦湛道:“按理说,被打进炼狱窟的人不可能再出来,但温晦我不能确定。若是四十年前的他,想要从炼狱窟中出来至少得花上百年,甚至千年的时间——但这四十年里,在炼狱窟这样的地方,他若是没死,而是继续拼杀修炼了下去,到底什么时候会出来,出来后修为又有几何——我不能确定。”
  阙如言的手抖了一瞬。时至今日,这天下早已没有人能让秦湛说“不确定”这样的话,可她如今却说了。
  阙如言问:“那、那如果他出来了——”
  秦湛微微笑了笑,她对阙如言说:“还有我在。”
  “燕白与不知春在。”
  阙如言顿住,她望向秦湛。秦湛还是那样,她的背脊挺拔,眉目若春山含笑。她对着阙如言最害怕的事做下了允诺,简单地如同一句问候。
  若是温晦席卷魔道重来,我们该怎么办?
  秦湛说,她和一剑江寒还在。
  只要燕白与不知春未断,只要他们俩还活着,就不会有正道被魔道逼进绝路的事情发生。
  秦湛总是自信的,她的自信其实会无意识地感染很多人。当年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阙如言看着秦湛,便也觉得哪怕温晦从炼狱窟中逃出也不是最可怕的事情了。
  阙如言突然笑了,她说:“你说的也是,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怕也是没用的。应战便是。”
  秦湛露出了微浅的笑,她道:“师姐担心的事情,我游历时会去探查。无论如何,师姐的预警,我记下了。”
  阙如言叹了口气:“我倒希望是我多想。”
  她替秦湛准备了些救急用的丹药,又叮嘱了她一些在外需要注意的事情,方才放她走了。秦湛和阙如言告了辞,便去见徐启明。
  越鸣砚一时没有跟上秦湛,他留下多问了阙如言一句话。
  越鸣砚问:“阙师伯,我的祖师……那位魔尊温晦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为何你与师尊提到他,都是这样谨慎的态度。”
  阙如言道:“你师父如何说?”
  越鸣砚低声回答:“师尊未曾正面回答过,一剑前辈倒是说过,他说祖师乃‘天下无双’之人。”
  阙如言叹了口气,她道:“是啊,温师叔……他是天下最引人向往之人,也是天下最令人胆寒之人。”
  阙如言并未见过温晦几面,但每一次都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作为阆风剑阁阁主时的温晦有多令人向往,作为魔尊的温晦就有多令正道胆寒。
  阙如言记得他在剑阁上被他们这些小辈逗得大笑,也记得他在北境前一剑出鞘,引得万人化骨。
  温晦是什么样的人呢?
  阙如言想了半晌,竟也只能说出一句:“温晦,就是温晦。”
  越鸣砚来到筑阁的时候,秦湛已经将事情同徐启明说好,只等越鸣砚取下眠冬剑,借予徐启明来做剑鞘了。
  徐启明一眼瞧见了越鸣砚,笑道:“小越来了,你师父送来的龙角够大,我给你琢磨了好几个样子,你过来看看,喜欢哪个,我再根据眠冬的样式调整。”
  越鸣砚看了看秦湛,秦湛对他道:“去吧。”
  越鸣砚便取下了剑上前,徐启明带出了图纸给他看,同时接过了眠冬,记录下了眠冬的各项数据。这一次越鸣砚已无法进入筑阁了,在徐启明得了必须的材料后,他与秦湛两人只能在屋外的待客亭等着。
  秦湛低首,见越鸣砚并不言语,眉心轻蹙着,指着茶壶的手也不由顿了一瞬,她问道:“怎么了,阙师姐和你说了什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越鸣砚闻言,正撞进秦湛的眼里。秦湛总是波澜不惊的样子,连她的眼睛也是一样。越鸣砚看着秦湛的眼睛,微张了张口,忍不住问:“师尊从不懈怠修行,为得就是预防有朝一日,魔尊会从炼狱窟中挣脱吗?”
  秦湛像是没有想过越鸣砚会这么问,她怔了一瞬,但也并不想随意敷衍自己的徒弟。
  秦湛道:“是。”
  “他不停下脚步,我也不敢停歇。”顿了顿,秦湛更是道:“实际上,我收你为徒,也是为了修行。”
  这个答案倒是超乎了越鸣砚的想象,燕白在一旁原本只想当个安静的听客,直到秦湛说出这样的话,他实在是忍不住,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低声骂道:“秦湛,秦剑主!这话是能说出来的吗?这话是该说出来的吗!”
  师徒感情还要不要了!
  燕白是服了秦湛的思维方式,他对越鸣砚连忙开口试图补救:“你师父不是这个意思,她的意思是——”
  越鸣砚问:“有用吗?”
  秦湛道:“有用,我的修为精进不少。”
  越鸣砚闻言笑了,他笑得少有这般快活,他对秦湛道:“那真是太好了。”
  燕白:“???”
  燕白看了看越鸣砚:“不是,小越,你真的听明白秦湛刚才说了什么吗?”
  越鸣砚道:“如果我能帮到师尊,哪怕是一点儿,我也很高兴。阙师伯和一剑前辈都说过魔尊的厉害,我知道若是魔尊重来,自己能帮上师尊的很少,但哪怕是一点儿,我也想要帮。”
  秦湛低声问:“你想上战场吗?”
  越鸣砚道:“燕白在,不知春在,我想眠冬也在。”
  燕白:“……找死还要凑三儿是不是,你们要不要再约上一个,四人刚好还能凑一局牌!”
  秦湛说:“你若想与魔道交手,至少也要胜了摘星宴才行。”
  她笑道:“等十年后,你再和我说这句话吧。”
  越鸣砚目光灼灼,他应声道:“好,那弟子便先摘星。”
  秦湛听着越鸣砚的话,思忖了一瞬,笑道:“这话的确像是我们剑阁弟子会说的。”
  两人说完,越鸣砚心里原本担心着的、犹豫着的东西便不见了。他看着秦湛,心里想,四十年前他没有出生,无可作为。但若是今后、有朝一日,秦湛仍需一剑凌云,立于众人身前,护身后之地——他希望能帮到她。
  再微小,也希望能做些什么。
  秦湛无事,便教越鸣砚如何用筑阁这待客亭里的诸多机关,越鸣砚瞧得新奇,听得也仔细。只有燕白看惯了,在一旁不屑。他不屑便不屑,在秦湛说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要插上几句。
  秦湛正要说糕点怎么取的技巧,燕白便截了一句:“反正不好吃。”
  秦湛被插话插的心烦,冷声道:“你又没有吃过,怎么知道不好吃?”
  燕白冷笑:“你哪次吃完过两块?”
  秦湛:“……”
  秦湛刚要反驳一句,她面前的空气突然扭曲了起来。秦湛略顿,伸出指尖轻点,空气便在她的眼前化作了先前她用来寻阙如言的水镜。
  水镜的对面,是阙如言有些无奈的面孔。
  她迟疑了一瞬,对秦湛道:“有名妖族少女,正在闯阆风山门。我有弟子下山正好遇见,听那少女口中喊叫着要见你,已经惊动了宗主,你心里有个数。”
  秦湛皱眉,她说:“妖族的少女,闯山?”
  阙如言颔首,她有些无奈道:“宗主并不知道你在,怕是会想办法将她拦住。我想着还是要告诉你一声,既然你在,见不见总归是你决定。”
  秦湛沉吟片刻。
  阙如言道:“我劝你去见一面,妖族与阆风无争多年,绝不会无缘无故闯山。而且我看那小妖法力微弱,若是执意闯山,怕是会死在半道上。”
  阙如言为医者,易生恻隐之心。秦湛理解,而她的话也确实没有说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