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远旬忽地想起上学期中旬,他的一个叫李未的高中同学找过他,问了一些关于t校的事,说不出意外的话,下学期会来交换一年。到了这学期,真正交换过来的人却成了方昭暮。
出于礼貌,宋远旬问了李未一句,李未的回应相当愤怒,他说方昭暮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把他的名额占了,还用十分微妙又轻佻的语气对宋远旬道:“都说系主任待他跟待亲儿子一样,不过谁知道呢。”
第二天宋远旬见到了方昭暮,就有些明白李末那句话什么意思了。
方昭暮当时还不像现在这样拘束,他在实验室左转右转,蹭宋远旬身边来,说自己也准备做类似的课题,问宋远旬了几个问题。
宋远旬被方昭暮身上的香味搞得心烦,没回答他,只对方昭暮说:“同学,你来实验室也要喷这么多香水?”
方昭暮眼里的笑意就消失了,站在不远处的周梦和张冉宇面色也微微变了一变。
张冉宇此人爱钻营些小名堂,入学前便探听到宋远旬是国内业界排在前位的某家生化制药集团董事长的独子。学生毕业如果准备回国发展,都不免要和宋远旬家里打交道,张冉宇就铆足了劲讨好宋远旬,想获取些好处。周梦虽然不至于像张冉宇这么狗腿,但宋远旬表现出厌烦方昭暮的样子后,她也不动声色地对方昭暮疏远了起来。
方昭暮人很敏感,反应过来自己不受他们欢迎,在实验室时便不再活跃,但他身上那股香气,却并没有因为宋远旬的提醒变淡。
宋远旬在车里坐了一会儿,长按方昭暮发来的照片,看着“保存图片”的按键,最后还是把屏幕锁了,没按下去。
第6章
andrew这人挺怪的。
他回信息极其缓慢,也不乐意和方昭暮发语音、打电话,更别提见面,方昭暮想不通这种看起来根本不想交友的人为什么要下载交友软件。
不过方昭暮和andrew聊了几回,倒是自认为摸到了一点对方的门路。andrew很慢热,特别矜持,总要方昭暮追着说好几条才肯施施然回复几个字,但不是完全捂不热。
在方昭暮的努力下,和开始时比起来,andrew的回复频率已经高了一些了,最近一次,方昭暮问andrew在软件上有没有跟别人在聊,andrew罕见地反问方昭暮:“你有吗。”
“你先说你有没有吧。”方昭暮说。
方昭暮其实有匹配过几个别的人,只是他们太直接,都一上来就想和他玩儿裸聊或直接约见面,让方昭暮感觉andrew这样对他爱答不理的反而更可靠,便把别人都删除了,只和andrew聊天。
“没有。”andrew回他说。
方昭暮有点心虚地对andrew道:“我也没有,只有你。”
andrew似乎不怎么信任地问:“是吗?”
“真的只有你,”方昭暮截图软件联系人的页面发给andrew看,理直气壮地瞎说道,“你看,只有你一个人。”
andrew不说话,方昭暮厚着脸皮跟andrew要他的联系人截图,andrew不想发,方昭暮就污蔑andrew装清纯,一定有两百个联系人。
andrew说不过方昭暮,过了几分钟,真的也发了截图过来,截图上和方昭暮的一样,干干净净的,只有一个mu。
“这么久才发过来,不会是在删人吧。”方昭暮继续得理不饶人地逗andrew。
“没删。”andrew认真回答他。
“那你还有没有兴趣加别人?”方昭暮问出口,转念一想又撤回,因为这么问似乎太认真了。
没想到andrew却回了,对他说:“没兴趣。”
方昭暮看着andrew的非主流肌肉头像,想着andrew实际上是很温柔的一个人。andrew会用自己独有而别扭的方式表达喜好,有时方昭暮心血来潮给andrew发些照片,andrew看上去好像无所谓方昭暮发不发,方昭暮却能从他变快的回复速度中感受到,andrew其实可想看了。
周三这天,方昭暮在图书馆从早待到了晚,回到房里什么都不想干,便打开电商网站,浏览商品。他在两对耳钉中犹豫不决,就发给了andrew,让andrew帮忙挑选。
andrew大晚上还在加班,隔二十分钟回方昭暮:“有区别吗?”
“一对大一对小,”方昭暮说,“小的要贵一点。”
“小的。”andrew很随意地替方昭暮做了决定。
方昭暮其实也更喜欢小的,便买了下来。
耳钉在周五到了,方昭暮戴上拍了照片给andrew看,说andrew眼光好,见andrew不回,他还有一个切片分析要补做,就先收拾东西跑实验室去了。
方昭暮站在仪器旁边等结果时,一个关系还不错的印度女同学走过来同他搭话,大力夸赞了他的耳钉。
耳钉是黑色的,有不明显的大理石纹,戴在方昭暮的右耳上,只显得耳垂很圆润小巧,并不显得女气。
方昭暮很喜欢和人谈论这类话题,两人随即交流起了购物网站优劣和折扣力度。
“我本来还在看另一对大一些的,”方昭暮伸手碰了一下自己的耳垂,有些开心地对女同学说,“这对是我朋友帮我选的。”
“——方昭暮,你用完没有?”两人的谈话被从实验室另一头走过来的张冉宇和宋远旬打断了。
张冉宇点了点方昭暮手边的仪器,不客气地说:“用完了可以换人吗?”
有了宋远旬站在身后,张冉宇就跟有了后台一样,满脸都是狗仗人势。
方昭暮看了看分析进度,对张冉宇说:“还有十分钟,可以等一等么?”
女同学见他们直接似乎有些不愉快,便借故先走了,方昭暮低头翻着自己的实验记录本,并不与在一旁等着的两人搭话。
张冉宇在一旁没事儿做,又觉得尴尬,总想着要把方昭暮挤开。
他长得又矮又胖,存在感强烈,每靠近方昭暮一点,方昭暮便后退一些。但器材靠着墙摆,方昭暮退了几步便退无可退,又不想让开让张冉宇得逞,就拿起册子挡了张冉宇一下,没好气地问他:“你总靠过来做什么啊?”
“我看看仪器进程。”张冉宇说着,挥开方昭暮的实验册,想趴过去看仪器。
张冉宇整个人都快扑到方昭暮身上来了,方昭暮自然不爽到极点,刚想开口让张冉宇离他远点,一只手先把张冉宇挡了下来。
宋远旬一言不发拨了拨张冉宇的肩,低头看了张冉宇一眼。张冉宇不知道宋远旬为什么突然这么做,不过还是后退了一步。
和方昭暮距离最近的人一下变成了宋远旬。
宋远旬人高,气质也和张冉宇全然不同,他俯视人的样子会给人实实在在的压迫感。
方昭暮只看了宋远旬一眼,就低下头去,不耐地小声说:“我知道你们急,用完马上让给你们行不行?用得着这样么?”
宋远旬没说话,在方昭暮身边站了几秒,退开去了一些,又没退太远。宋远旬以前明明连瞧都不会瞧方昭暮一眼,从头到脚都写着看不起,这天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眼睛跟钉子一样盯着方昭暮不放,叫方昭暮浑身发毛。
幸好不多时,仪器响起了完成提示,方昭暮誊抄下数据,把仪器清理归零后,便匆匆走了。他抬眼时,扫过了宋远旬,他觉得宋远旬好像是在看他的耳钉。
走出实验室大门,方昭暮松了口气,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拿出来看,是andrew的回信。
“看不清脸。”andrew回复。
方昭暮正在走路,带着点儿喘对andrew说:“我拍的是耳朵,本来就没拍脸。”
他忽然领会到andrew的意思,问:“你想看我的全脸啊?可是你又不跟我见面,有什么好看全脸的。”
快走到校门口,andrew给他回信说:“我工作忙。”
“这样啊,”方昭暮逗他,“可是我上学也好忙呢,哪有空拍照片给你看。”
方昭暮说完,被风吹的打了个哆嗦,放好手机裹紧了衣服。
第7章
第二天方昭暮起了个大早,先去实验室把昨天没做完的事做了,再搭巴士去了市区。
之前方昭暮问andrew要不要出来约会,也不过就是随便问问,他有一大堆生活用品要买,如果andrew说可以见面,他还真不知道要把买的东西放到哪里去。
方昭暮到了超市,按着列好的单子把缺的东西丢进购物车。
他的娱乐活动很少,逛超市也觉得高兴。这天超市里人也不多,要买的也买的得七七八八了,他就开始闲逛。推着车正走着,方昭暮看见超市里一个货架上,摆了一整排促销营养剂,品牌叫作某某某andrew,便拿出手机,很无聊地拍照给andrew看,发语音问对方:“你加班也忙吗,午饭有没有按时吃呢?”
才刚说完,方昭暮听见身后有人发出了一声不轻不重的嗤笑。方昭暮回过头去一看,张冉宇、周梦和宋远旬站在他身后,像是也在逛超市的样子。
张冉宇被方昭暮看了一眼,就把眼神移开了,一副在挑选货架上的食物的模样。
方昭暮没理会张冉宇的挑衅,但也失去了继续逛的心情,不怎么热情地对了对单子,确认没有东西遗漏,便直接去买单了。
付完钱,方昭暮提着袋子往外走,andrew的回信到了,方昭暮费劲地拿出手机看,andrew告诉方昭暮:“吃了。你呢?”
“我也吃了,”方昭暮把手里的袋子放在路边,放松手腕,给andrew回信,“现在采购完了,准备回家了,因为某些人工作忙,不愿意跟我约会。”
他又拍了他的两大袋东西给andrew看,说:“重!”
“你怎么回家?”andrew问他。
andrew可能在加班间隙得了一小段空档,回得比白天大部分时候时候都快。方昭暮刚才拎得手酸,就依旧站在路边,给andrew发:“我搭巴士。”
“打不到出租?”
不知人间疾苦的andrew问了一个很傻气的问题。方昭暮撇撇嘴,耐心地对andrew解释:“市区到我学校,车费很贵。”
andrew那儿也没有过几秒,就给方昭暮出了主意:“没有有车的同学?”
“没有关系好到可以给我搭车的同学,”方昭暮用脚尖顶了顶袋子,又揉了一下手腕,道,“你开车吗?”
“开。”andrew说。
方昭暮想跟andrew开玩笑让他下次带自己去超市,但是没有说出口,因为他觉得和andrew说这些并不合适。
交友软件又不是同城互助软件,偶尔调戏聊天归调戏聊天,真的去要求一个见都没有见过的人帮这样的忙,方昭暮做不出来。方昭暮把手机放回包里,又拎起袋子往超市外走。
没走几步,方昭暮脚崴了一下,差点摔跤,手里的袋子也掉在地上,买的东西散了一些出来。
方昭暮站着呆了几秒,张了张嘴,微跛着脚把东西捡好了,刚想走,一抬起头,就看见宋远旬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方昭暮脚踝疼得要命,表面功夫也懒得做,一瘸一拐地越过了宋远旬。
经过宋远旬时,方昭暮低着头,一眼看见宋远旬手里握着车钥匙,不由想起刚才和andrew的对话。andrew这位为人传统的29岁机械工程师,一定想不到大名鼎鼎的t校的某个实验室中,还存在这种幼稚的校园孤立事件吧。
宋远旬很挺拔,站在全是高个子白人的地方,都会吸引旁人目光,他一如既往地没有和方昭暮说话,站在通道边,也不知道是在等谁。
方昭暮边往巴士站走,边忍受着手腕和脚踝的酸痛,心里想着,被宋远旬等待的人,应该是运气很好的、非常特别的、被上帝眷顾着的人。宋远旬骄傲成这副样子,让人很难猜想的,他可以愿意为谁分出哪怕一分钟。
到了巴士站,方昭暮等车时又看了看手机,他妈给他发了信息过来,问他最近如何,说他妹的小提琴获奖了,还拍了奖状给方昭暮看。
方昭暮出生在普通又美满的家庭,父母都是中学老师,有一个漂亮又优秀的妹妹,从小到大一帆风顺,除了隐秘的性向,并无太多烦恼。
他对妈妈说一切都好,让家人不必担心。
这时候巴士来了,方昭暮便拎袋子跟在人流后面上了车,发现前排还剩一个靠窗的空位。方昭暮坐后排会晕车,这下大喜过望,提着袋子忘却了身体的不适,喜滋滋地坐了上去。
车还没开,andrew又给方昭暮发信息,问他有没有坐上车。
方昭暮说上车了,又说:“我发现你帮我挑的耳钉可能是幸运耳钉,我来回竟然都坐到了前排的位置,我还怕万一我坐到后排,没到学校就要吐了。”
“是吗。”andrew回他。
“你今天加班是不是一直在摸鱼,”方昭暮问andrew,“怎么一直在跟我发信息?”
andrew不知道是心虚还是什么,等方昭暮快睡着的时候才回复他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