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在归虚的后半句话上来给自己找个台阶。
  于是,白戚便作不在意的样子,说道:“哦,晚辈实在是不敢当前辈的夸赞。”
  白戚在与人交往上面的确很有一套,本来很耐人寻味的一句话,就这样叫他四两拨千斤的给拨了过去。就算有人好奇归虚说的“不顺眼”的人是谁,也没有胆子问出来,那么这一个问题,错过了今天说出来的机会,也就相当于是永远的被埋葬了。
  归虚一笑,对着白戚道:“怎么办,蜀山掌门,本座可真的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白戚没有说出什么实质性的话语,只是依旧笑着道:“不敢当。”
  晚菁心中忍不住道,果然是一个圆滑的人物。很难抓把柄,也很难让他变色,只是太过敏感,思虑太多,到底不是好事。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
  她垂眸,没有发生的事情,她现在没有了曾经的那种谨小慎微,不愿意去想的太多。
  该发生的,早晚都要发生。介时自身是否能保尚且难说,委实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关心旁人什么。
  既然蜀山已经点了头答应了结盟,那么这几日的商谈,便也算是可以圆满结束了。
  只差最后一步大家共同血契。
  在这个各个门派狡诈如同战国的时代,任何所谓的盟约都很无用。今天立下来,明天就可以撕毁。除非血契,否则这些门派的巨头们,便无法安心。
  诸人开坛祭祀,扶桑却不知什么时候悄然消失了。
  晚菁对归虚悄声道:“跟去看看。”
  归虚握了握爱人的手。
  晚菁皱眉道:“我心中不宁。我怕……”怕蕤儿会出事。
  归虚传音道:“不必担心。小丫头不会有事。你好好的在这里,我很快就回来。”
  晚菁微微点头。归虚便也消失在了原地,追着扶桑而去了。
  绝壁崖下面是什么地方,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扶桑和归虚,太清楚了。
  唔,或者说,还有两个人,也很清楚。
  一个撇开不谈,还有一个便是扶桑神女。
  因为那是她生长,死亡,埋葬的地方。
  不论轮回多久,一旦记忆发生松动,她便可以来到这个地方。因为这个故土,是对她最有吸引力的地方。
  “昀儿!”
  少女白衣之上血迹斑斑,她漆黑的长发散开,遮挡了一半的面容。此刻,她安静的卧在大地之上,仿佛沉眠。
  然而,气息是安稳的。
  没有生命危险,但是……
  扶桑将昏迷在地的少女小心翼翼的抱入怀中,控制不住的双目发涩。
  “你这是在做什么傻事呀……我什么时候需要,需要你这样做?”扶桑将手按在少女的背上,缓慢的输送着温暖的灵气,怀中少女的身体却仿佛是一个无底洞一般,不断地吸收着,仿佛永远也不会满足。
  “事已至此,你的眼泪大可以收一收。”归虚自虚空之中踏出,他冷眼看着扶桑,淡漠的道:“恭喜你重获自由,珩烎。”
  扶桑抬起眼眸,盯住归虚,冷声道:“恭喜?呵……你是不是,还要我千恩万谢的来感谢你?这里是我的地方,我不欢迎你。所以,我希望你,立刻,马上,给我滚!”
  “滚?”归虚眯起眼睛,说道:“你对我说滚?果然是重获自由之后,翅膀也硬了吗?就凭现在的你,有资格对我说这句话?”
  扶桑沉默了。
  哪怕再想让这个人永远的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却也不能是这个时候。
  第一,他实力没有恢复,虽然对方也是如此,但是现在确实不是他们一战的时候。
  第二……便是因为昀儿。
  他不想让昀儿为难。
  “归虚,你到底想要做什么?这么多,还不够吗?”
  “够,你说的够,指的是什么?”归虚双手交叠,身体向后面一仰,凭空幻化出来的王座,便就这样稳稳的托住了他的身体。
  扶桑沉声道:“你自己心里清楚,无需我再来多言。”
  “呵呵……”归虚忽然笑了起来,他低低的道:“珩烎,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我最讨厌你的,就是你的自以为是。”
  “你睡得时间太久了,一个空白了那么多年的人,没有资格来质问我。”
  “你只需要知道,我比谁都想要过太平的日子。所以……不要做我的绊脚石——知道么?”
  扶桑似乎是平静到了极点,他说道:“我过我说不呢?你又能如何?你杀不了我,就好像我杀不了你一样。说到底,大道,天道,规则,和我们,都是一样的。”
  “归虚,你没有资格来命令我。同样,我也不会听从你的命令。”
  “当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时候,我无所谓你中途做什么。但是有一点……”扶桑抬眼,目光冰冷如峰,“一如你方才所说。你要针对我,没有关系。可是你如果敢碰昀儿的话……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一定!”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我终于赶上了榜单!!!!!
  ☆、第189章 第 189 章
  归虚的眼眸中透露出些许的不屑。他冷冷的道:“让我付出代价?——就凭现在的你,还不够。”
  扶桑的手悄然攥紧成拳。
  “不过, 你这一句话, 本座记着,也会等着。看看你过了这么多年, 究竟有没有一点长进!”
  归虚说完,便一挥袖袍, 整个人仿佛黑雾一般的散开, 在原地消失了个干干净净。徒余下那低沉的笑声,环绕不觉。
  扶桑盯着归虚消失的地方看了一会儿, 便转开了目光,重新落在怀中少女苍白的脸颊上, 满满都是眷恋。
  “昀儿,这一回, 我们一起好好活着。”
  ——再也不要别离。
  ------------我是切换场景的分界线----------
  “看了这么久, 还没看够么?过了这么多年,你果然还是喜欢躲在阴暗的地方偷偷摸摸——就像个见不得人的蛆虫。”
  “哦?原来归虚大人,对在下的看法, 居然一直是这样的么?”
  林贤从归虚身后走了出来, 就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全无声息。他脸上依旧是带着招牌式的温和微笑,淡然道:“这种说话方式, 可真是叫人不怎么愉快。不过,在说别人见不得人的同时,我希望你能够记住自己的出生。你, 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最见不得人的存在。”
  “道在创造一切的时候,把一片黑暗留给了你。看来,你还真是不得它的心意呢……”
  归虚猛然向林贤挥出一道劲风,冷声道:“我便是我,为何要得它的心意!”
  林贤闪身避开,却还是被划破了衣摆,落了半截素衣在地。
  林贤微微皱眉道:“还当真是不讨人喜欢。”
  归虚嗤笑一声,说道:“讨人喜欢?就算要讨人喜欢,也轮不到你。你的力量才恢复几成,就敢这样拿规则之力威胁别人?有本事,现在就用你的规则之力来制裁我这个不听话的存在,去讨好那所谓的道啊!你以为,你披着一张人皮,就是一个人了?呵,我告诉你,你就是一条狗,一条道养来咬人的狗。它用得着你,就留着你。用不着你,就让你自生自灭。也真是难为你,这么多年,做走狗做的那么开心。”
  归虚说的话,其实有些过分了。
  林贤稍许愣了愣。随即笑了,只是那笑意之中不见了温和,带了些许凌厉威严的气息。他道:“我开不开心,那是我的事。听你说了这么多,我真是心疼你,不论做什么事,都要看一条狗的脸色,难为你,忍得下来。”
  “看你的脸色?你说我看你的脸色?”归虚的眼中是显而易见的嫌恶,“你也配?”
  “你的那个斐鉴,出去找太玄笔了吧?你想让他找到吗?”归虚挑眉,看着林贤。只可惜,林贤双目失明,对于他的挑衅之色,完全错过了。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林贤指尖下意识的颤了颤,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丢了这么多年的东西,找不找得到,是缘。若一定找不到,那是命数。若是能找到,总有回来的一天。”
  归虚“啪啪啪”拍了几下手,讥讽道:“打的一手好太极,这本事,本座佩服。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想让他活着吗?你不是一直说什么命数么?他这一世成为白泽,不也是命数吗?你带给他的命数。”
  “怎么,不记得了,还是不想认啊?”
  “替道行罚,你罚了他什么?——想不起来?没关系,本座帮你回忆回忆。哦,好像是说:永世孤苦,凡有所爱,终不可得,若生私情……”
  “够了!”归虚话未说完,便已经被林贤急促的打断,“你不要逼我动手。”
  归虚冷冷道:“哦,原来你记着呢。那看来,就是你不想认了。”
  身为天地万物的史官,妄图擅自修改天数,规则所降临的惩罚是:
  永世孤苦,凡有所爱,终不可得。
  若生私情,万刃凌迟,天诛地灭。
  当初,他亲自降下了天罚。
  而现在,他自尝恶果。
  斐鉴一直觉得,林贤不在意他,总是若即若离。
  然而事实上,他比任何人都在意他。
  只是真的,不敢靠近。
  他不想害他,也不能害他。已经出现过一次的悲剧,不应当被重演。
  更何况,现下斐鉴成了白泽,白泽这一族,偏于感性,不易动情。生来知万物,却不通情,等他们懂情的时候,就该是他们的劫数将近了。
  有得必有失,既然通晓万物,就总该放弃一些什么。
  可就是这么巧,恰恰和那诅咒碰上了,两厢撞在一起,又有月出前车之鉴历历在目,林贤实在是很害怕。
  他不想用一时的冲动去赌之后的安稳。
  保持距离也好,误会也罢,都无所谓了。只要那个人还在就好了。
  那个放火自焚,自囚三千年的孩子,实在太叫人心疼。
  即使表面上好像装作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但是他知道,斐鉴其实对什么都很在意。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
  只是不说而已。可是,他不说,不代表就可以无视,然后装作不知道。
  该怎么办?
  太玄笔本来就是斐鉴的东西,他们之间有天生的感应。
  找到了太玄笔,斐鉴就会记起来所有。
  他不想要这样。他害怕他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