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杉年:“初中学校组织去外省旅游学习,进地铁站的时候,我觉得电梯排队太慢了,就拎行李箱下楼
  梯,有一个军人哥哥腼腆地和我说,他帮我。我其实拎得动,但是没拦住他,他直接替我拎下长长的阶梯,
  还好心地送我进了站。”
  易西青:……黑脸。
  孟杉年:“还是在外省的时候,我一个人出来买吃的,结果迷路,问路人姐姐,结果路人姐姐是日本
  人,不会中文,但她还坚持用不太流利的英文和同样英文不够流利的我沟通,很努力的想帮助我。”
  ……
  “还有,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和现在不大一样,是个包子,常常被男同学欺负,冬天每次刚一进班级
  门,戴着的帽子就被他们抢了扔着玩;男同桌上课不让我好好听讲,扯我桌肚里的书包……后来有一次,我
  被惹哭了,班主任带我回办公室,她给我倒热水喝,还告诉我,以后要再被同桌欺负,就打他,打到他不敢
  再惹我,出了事,她负责。”孟杉年笑,“后来我回教室,他还惹我,我就真打了,还举起凳子吓唬他,果
  然很有效。结果……小学毕业我才知道,班主任是陈一彦亲姑姑。”
  “我那个同桌就是陈一彦,你还记得吗?”孟杉年怕易西青没听懂,打补丁。
  易西青耐心地从头听到尾,大致理清孟杉年这一段段往事的共同点——是他人给予她的善意,原先还在
  疑惑孟杉年怎么突然开讲感动中国。
  但听到这一段,他的脸色就开始不太好了,开头不就是小学男生招惹喜欢的女生常用招式?
  等听到“陈一彦”这三个字,他已经满脸乌云密布。
  孟杉年未发觉,她其实一直很紧张,逼着自己继续讲,讲出真正的重点:
  “世上能给人爱的,不只是父母,有老师同学朋友,甚至陌生人。虽然我爸妈……不怎么爱我,但我时
  刻都能感受到旁人的善意。所以……”
  “所以,我有爱你的能力。”她咬住嘴唇,“足足的。”
  眼前这个人拼命绞着手指,话语尾音微颤,一切都透露出她心底真正的怯意,可她却怕他不相信似的,
  始终逼着自己睁大眼睛直视他,眼神既勇敢又可怜。
  易西青瞬间懂了,爆心疼:“你听到了?”
  李东咚在书房说:“被爱的才有能力爱人。”
  但并不是说孟杉年,是调笑他,未料她听了却往自己身上套。
  他还以为孟杉年要教他,如何用心体验生活中的善意。
  原来,她是翻开自己内心珍藏的暖意,来证明她自己可以。
  易西青一个字也写不下去了,站起身,朝说话间走至书柜旁的孟杉年走去,忍着心底的难受,唤
  她:“过来,让我抱抱。”
  孟杉年一愣,下意识重复道:“我真的有。”
  易西青已走至她面前,俯下身轻轻拥住她,低声回应:“我知道,我知道……”
  孟杉年被突如其来的怀抱弄的愣怔片刻,而后乖顺地将脸埋进他温热的胸膛,轻轻眨了眨眼。
  *
  孟杉年认为对人好,不能只用言语表示,更要落实在行动上。
  次日食堂吃饭,她注意到易西青的餐盘非常清淡,都没有肉,怎么可以没有肉!
  她用还没用的筷子把自己点的红烧鸡腿和可乐鸡翅,一块块全夹给他,看易西青的眼神就像看小可
  怜,“你多吃点。”
  此时,她又想起他现在的房子是租的,易爸爸每个月至少要去两趟医院,现在高三学习那么紧张,营养
  过不去怎么行,更何况日后上大学也要花钱。
  她眼睛转啊转啊,笑眯眯看向对面的易西青,却发觉他正把肉重新夹回来,她正要再劝,又觉得下面这
  个提议更重要,便直接说:“易西青,反正我们也是一起吃的,不如你就把伙食费存我这儿,然后我负责每
  日打饭,一起安排?”
  到时候她多用自己的钱,少用他的钱,然后不说不就好了。
  “可以。”
  “那每个月你给我一……”嗯,一百块好像太少太明显了,几百合适呢?
  易西青抬眸看她,“我直接给你一张银行卡吧,每个月再往里面打钱。”
  孟杉年点点头:“好啊,这样更方便。马上四月,你先打三百吧,多退少补嘛。”
  易西青笑:“我还以为是两百五?”
  真当他二百五,就她可怜他那个劲儿,会让他三百吃一个月?
  孟杉年没反应过来:“也可以啊。”
  反正就差五十。
  易西青:……
  *
  四月中旬,备考白热化,上午第四节 课是英语,从不拖堂的英语老师也怕时间不够用似的拖了五分钟,
  孟杉年和易西青到食堂的时候,每个窗口都已经排起了队,用餐区也坐得满满当当。
  孟杉年眼尖,指了指刚空出来的座位,同易西青道:“你先去占座。”
  易西青听话地走过去,坐下没多久,对面落座一位还算熟的陌生人。
  陈一彦看着眼前一座冰山,讥讽道:“同学,你吃软饭不会不好意思么?”
  冰山易西青没兴致搭理他,冷淡地扫了他一眼,越过他的肩膀看向他身后,冰山忽然间化为温泉,连嘴
  角都挂起柔和的笑意。
  陈一彦扭头往后看,果然是正在排队的孟杉年朝他们看了过来。
  易西青见陈一彦看某人看到发愣,启口:“以己度人,真可怜。”
  陈一彦回神,望向他,置于双膝上的双手握拳,握得很紧。
  他这时候还小,不管是年龄还是视野阅历都太稚嫩,不知道有些人愿意把身段放得足够低,是因为恰恰
  内心足够自信,已经完全不在意外在形式,或者说姿态敢于放得低,是因为站得足够高。
  不要脸是一种需要资本的艺术,这个资本可以是物质,也可以是对自身能力足够自信的骄傲。
  而易西青两者兼备,所以他天下无敌。
  无敌却并不寂寞的易西青笑吟吟,冲陈一彦道:“这么爱多管闲事的陈同学,应该很乐意替我们看一下
  位置吧。”
  说完,不等他有所反应,易西青便起身去找孟杉年,帮她端餐盘。
  陈一彦差点没被易西青气到七窍生烟。
  因为陈一彦坐易西青对面,孟杉年便在易西青手边落座,出于礼貌,她向陈一彦打招呼:“好巧,你们
  班也拖堂?”
  陈一彦还未答话,易西青一副极其委屈却强忍着的表情道:“孟杉年,这位同学刚刚问我吃软饭会不会
  不好意思?”
  头次见识易神变脸艺术的陈一彦诧异到手一松,筷子噼里啪啦地掉落在不锈钢餐盘上,发出刺耳的声
  响。
  之前那不可一世的面孔,是怎么做到无衔接转化为被欺负得惨兮兮的小可怜?
  孟杉年听完就震惊了,很生气,连连摆手,压着怒火替他解释:“没有的事,易西青是把钱放我这儿,
  我们一起吃,但花的还是自己的钱。”
  陈一彦看着她不太好的脸色,正要解释,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易西青问:
  “我给你的钱不多,是不是快没了。”
  孟杉年:“没有没有,还有很多,够吃,下个月可以再减点儿。”
  易西青这回真笑了:“你看卡上余额了么?”
  孟杉年怎么可能会看,她本来就打着为他减轻负担的目的,但还是重重地点头。
  易西青不知道为什么笑得更开心了。
  *
  晚自习上至一半,孟杉年眼前忽地一暗,与此同时,全班哗然,隔壁、甚至另外两栋教学楼也嚷起来。
  学校停电了。
  “孟杉年。”同桌唤她。
  孟杉年下意识转头,下一秒唇上一软,清冽的薄荷气息似乎瞬间温热暧昧起来。
  只短短一秒,又或许连一秒都没到,易西青便已退开。
  在一片嬉闹摔书的吵闹声中,林立转过来对易西青说:“晚自习停电简直是福利啊!”
  一片漆黑中,易西青正大光明地摸了摸嘴唇,含笑低声道:“嗯,的确是福利。”
  孟杉年:“……”
  学校有发电机,狂欢未持续多久,教室里便又灯火通明,徐佳佳转过头来问孟杉年借笔,顺便问了一
  句:“年年你很热么,脸怎么这么红?”
  孟杉年想了想,回:“福利后遗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