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久没有像待字闺中,与他尚未相识时那样快乐?
  碧玲趴在地上,懒洋洋地想着应付方案,她就要走了,自己却半点多余的信息没打捞到,真是愁煞妖也。
  片刻的功夫,观墨就熟练地为她挽好了头发,绸缎般乌黑的发丝盘旋在一期,插上碧绿簪子,即使不施粉黛,也是一位出尘绝艳的美人。
  如果说赤赪是碧玲见过最美的男人,那么霍宛珠就是她见过最美的女人。
  透过镜子看到盯着自己不眨眼的小鹿,霍宛珠疲惫的心情一消而散,转过头来瞋视着碧玲:“还看呆了不成?”
  碧玲下意识别过脸去,没想到连当鹿都能被人抓包。
  “好啦,别生气。”霍宛珠微笑着蹲下身来抚摸碧玲的头,“你可愿同我,一起回宫去?”
  观墨在背后有些焦虑地盯着自家皇后,莫不是惊得不正常了,不但不急,还与一头鹿说上了话。
  简直是刚打起盹儿,就有人递过来了枕头,碧玲心中欢喜,在她手心蹭了蹭,以示依赖。
  “那便一起走吧,有我撑着,你不必害怕。”无论如何,一只鹿,她还是保得起的。
  碧玲跟在她的身后,正巧门外传来了嘈杂的士兵声音:“这里,进去搜!”
  “不必了。”霍宛珠的声音响起,不复此前的柔软,而是充满果决,“本宫在这里,带我去见皇上吧。”
  哗啦啦地一大片士兵跪下,兵器在地面摩擦出清脆的响声,碧玲好奇巴望着,这便是权力的力量么?
  直到碧玲随着霍宛珠来到皇帝面前,她才明白自己方才的想法有多么幼稚,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至高无上。
  寺庙的大殿前,乌泱泱跪了一地,有僧人和尚,也有普通的善男信女,其中更有此前分了她一个包子的小宝与慈眉善目的长老。
  年轻的九五至尊便站在这些人跟前,身着玄黑色长袍,看似低调,实则衣襟上隐隐用金线绣着的龙纹,彰示出独一无二的地位。
  霍宛珠不冷不淡地走到景帝面前,依旧是面无表情:“臣妾拜见皇上。”
  “原来皇后还知道自己是什么人。”面若冰霜的男子冷哼一声,声音不知为何有些沙哑,眼中含着血丝,随即大步走到她的面前,狠狠捏住她的下巴,将她小巧的面庞抬起,“真是朕的好皇后,一声不吭就出了宫,来如此偏远的小庙来体察民情。”
  “皇上过誉了。”他的怒气丝毫也没有吓到看似软弱的她,霍宛珠依旧不卑不亢,即使吃痛也半分不露,“还请皇上先让他们起来,是臣妾一意孤行,与这些人无关。”
  “一,意,孤,行。”景帝布满血丝的狭长眼眸微敛,一字一句重复着她的话,似乎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
  连夜出宫的压力加上本身的精神不济,直直如木桩站着的霍宛珠突然身形摇晃,眼前一黑,几欲晕厥。
  碧玲在背后看得心急,噌噌凑上去,准备做她的鹿肉垫子。
  景帝眼疾手快拦住她的腰,不顾霍宛珠的挣扎,将她打横抱起,急急往马车里走,对着一侧的宦官道:“回宫。”
  眼看着景帝抱着她越走越远,碧玲自是不可能在这里干愣着,机会都是要靠自己争取的,她哒哒甩着腿,跟上二人到了马车旁。
  景帝手长腿长,亲力亲为地抱着霍宛珠上了马车,可碧玲却根本够不上去,只能在原地急得打转。
  还是意识尚存的霍宛珠注意到了她,气若游丝地指向碧玲:“带它上来,我要…带它回宫。”
  一头畜生,再好看又有什么值得在意的,景帝在心里骂。
  可即使他面如黑漆,也只字未发地向一旁的宦官使了个眼色,令他将碧玲送上来。
  一进去宽大的马车里,碧玲就围着霍宛珠心急如焚。妖类特有的感官,能让她察觉到,霍宛珠的生命正在一点一滴流逝。
  景帝没有注意到她的动静,只目不转睛地盯住霍宛珠,紧紧抓住她的手:“你给我听好,你若有半分闪失,我便要整个霍家给你陪葬。”
  这是人说的话吗?碧玲此刻只恨自己没有獠牙,不能狠狠咬她一口。
  霍宛珠是她在人间认识的第一位女子,她如此美好,如此温柔娴静,为什么会有这样眼瞎的配偶,这样波折的命运?
  眼看着霍宛珠周身莹白的光芒一点点流失,若到了最后一刻,她的性命便是大罗神仙也保不住。
  碧玲心急火燎,却又没有丁点儿办法,难道祈求上苍保佑吗,可若上苍真是保佑,霍宛珠就不会走到如今的时候地步了。
  就在这时,碧玲突然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力,似乎回来了,不但充沛全身上下,且更为强劲。
  来不及多想,碧玲试着化形,果然,眼看着自己的前爪在意念的控制下重新变成芊芊玉指,碧玲心中一阵窃喜,在马车内,背对着景帝,化出妖娆的人形。
  霍宛珠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朦胧中眼见着他的背后出现一位身着碧绿轻纱的妙龄女子,惊奇地瞪大了眼。
  景帝意识到不对,正欲回过头去,碧玲葱根般的五指一挥,洁白的灵力中带着点红光,他就这样晕了过去。
  刚才那点儿红光是什么,自己以前可从未施出过,碧玲此刻没功夫探究,将疑惑埋在心里,一脚踢开景帝,俯下身扑到霍宛珠面前,却又有些怕吓着她,小心翼翼等待着她的反应。
  “小白?”霍宛珠脸色苍白,声音里有些探究。
  “是我。”碧玲眼珠锃地亮了起来,没想到她一眼就认出了自己。
  霍宛珠无力笑笑,有些疲惫地闭上眼,倒不是她不怕,只自己如今的情况,还有什么好怕的,眼一阖上,她便彻底晕了过去。
  碧玲手足无措,她的灵力只能拿来攻击人和自保用,不能像那位万星门弟子那样为人疗伤,纵使有再多,此刻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再看霍宛珠毫无血色的嘴唇,如同她那日被狐妖吸走了鲜血…
  对了,血,自己还有血,碧玲灵机一动,既然她血中有灵力,自然也可以通过血来治愈他人。
  没时间过多考虑了,碧玲眸色坚定,在她心中,早已视霍宛珠为自己的朋友,更何况她是能助自己躲过雷劫之人的娘亲,不过是血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碧玲竖起左手食指与中指,灵气在指尖聚集为刃,她飞快地对着右手腕一划,顿时,腕间出现了一条不深不浅的伤口。
  鲜红的血液从创口处争抢着涌出,碧玲急忙将其凑到了霍宛珠唇间。
  这么大补的东西,可半点儿都不能浪费。
  碧玲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从她的唇间流进喉咙,霍宛珠原本白纸般的面色,也立竿见影地渐渐红润起来。
  可碧玲的眼皮却越来越重,她刚刚化成人形就留了这么多血,自然是难以负荷,看到霍宛珠的睫毛开始轻轻颤动,周身的元气也逐渐稳固,碧玲松了一口气,眼皮重重闭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是被一阵嘈杂而急切的咆哮声吵醒的:“御医,快叫御医。”
  碧玲懒得睁眼,心里骂了一句那人大惊小怪,翻过身继续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  朝安城志愿献血中心工作人员:您好,这是你的献血证,请您拿好。
  碧玲:请问这个…有什么优惠活动吗?
  工作人员:献满三次送一次特献活动。
  第6章 替我关照渊儿
  随即身边又是些衣料摩擦的声音,有人压着脚步急急走了进来,碧玲迷迷糊糊听见一个年老的声音:“参见皇上。”
  她困难地睁开眼,打量着四周,入眼之处皆是堆繁簇锦,纱帐轻垂,珠帘摇晃,就连她身下躺的,也是上乘的厚绒垫。
  这么富丽堂皇,一定是在宫里了,碧玲放下心来,许是与那什么真龙天子一车,这一次她没有被正门的青龙拦下。
  碧玲高兴得不得了,只可惜自己浑身没有力气,只能懒洋洋地趴在地毯上观望着局势。
  床上一抹青绿色的身影,正是已经恢复了精神的霍宛珠,她一言不发地打量着眼珠骨碌碌左右转动的碧玲,嘴角含有一抹微笑。
  在碧玲化出人形之前,霍宛珠明明都感觉到了自己气数将尽,转眼却又好好地躺在宫里自己的床上,定然与她的出现有关。
  碧玲见她没有过激的反应,才放下心来,毕竟在人类眼中,她可是异类,就算是除之而后快,也是替天行道。
  景帝顺着霍宛珠的目光看到趴在地毯上的白鹿,眸色幽深,蕴含着不悦,从一开始,她的目光就没离开过这个小东西,就算是昏迷中也念叨着,不知道它有什么魔力。
  碧玲被他看了一眼,想起霍宛珠受的委屈,毫不畏惧地瞪了回去。
  有什么好怕的,反正现在她有霍宛珠罩着。
  一人一兽互瞪着僵持不下,正为霍宛珠悬丝把脉的老太医眉头渐渐紧拧,此时她脉搏稳健,气色红润,姓胡的太医实在看不出些什么。
  可又想起皇上急急将他招来之时面上的惶恐不安,胡太医不知是否该实诚地说出自己的诊断结果,若皇上认为是自己医术不精,龙颜大怒,那他的项上人头可就不保。
  斟酌几番,胡太医选择了最稳妥的说辞:“启禀圣上,娘娘凤体已无大碍,不过仍有些体虚,待臣开一些补气养血的药方即可。”
  “快去吧。”景帝朝他挥了挥手,有些疲乏地揉了揉眉心。
  伺候在一旁的顺公公贴心地凑上来:“皇上一宿未睡,应保重龙体才是。”
  他一向晨醒昏定,规律得很,怎么会没睡觉,霍宛珠有些不解,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晃,心里也堵得慌,开口道:“臣妾无碍,凡事以龙体为重,不如皇上还是回寝宫歇息去吧。”
  听见她的话,景帝的表情淡了下来,面上虽是笑着,语气里却满是狰狞:“皇后果然嫌朕碍眼,这么快就下了逐客令。”
  霍宛珠只觉得头疼,连反驳都懒得反驳,如今霍家权势尽去,渊儿身为嫡子却于太子之位无望,他能从她这里夺走的,都已经夺走了,她也懒得再虚与委蛇,深深闭上眼,不再搭理景帝。
  她不愿搭理,景帝却不愿轻易放过她,继续居高临下地控诉:“若不是皇后要连夜出宫,还寻了个无人问津的小寺庙,朕又何须昼夜不舍地寻找。”
  原来是连夜找她来着,霍宛珠心里只觉得好笑,莫不是临国又挑起了什么战事,需要她霍家率兵而效犬马之劳。
  见她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景帝表面上的冷静自持终于控制不住了,一把抓住霍宛珠的手腕,凑近她似笑非笑的面庞,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霍宛珠我告诉你,从今往后,你休想踏出这宫墙半步,你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这鸣凤宫中。”
  “皇上。”霍宛珠如老僧入定般的眼珠总算是有了波澜,睁开眼直直望着景帝,“臣妾如今在这宫中,与死可有什么区别?”
  景帝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顿时一愣,面色阴沉下来,抿着唇看着她,仿佛想要将她看穿一般,良久拂袖而去。
  直到感觉她走远,霍宛珠纤细的五指抚上自己的心口,明明已经千疮百孔,对上他的时候,依然会有抽痛之感。
  将呼吸调均匀,霍宛珠开口道:“观墨留下,你们都先出去。”
  等宫女们都默不作声地退出去了,她试探地朝碧玲招招手,眼见着碧玲朝自己走过来,面露喜色,又转过头对观墨道:“你去崇文馆看看渊儿下学没有,若没有便等着,将他带到我这儿来。”
  “是。”观墨弯腰应了一声,轻手轻脚地出了门,按照霍宛珠的吩咐将门关好。
  这下屋里只剩下霍宛珠与碧玲两人,霍宛珠掀开锦被,从床铺上下来,毫不讳忌地直接坐到了地毯上碧玲的对面,身着白色里衫,双手环抱着膝盖,迟疑地开口问道:“你可听得懂我说话?”
  碧玲自信她不会伤害自己,不欲隐瞒,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眸点点头。
  霍宛珠惊奇地睁大眼:“那你究竟是妖是仙?”
  不待碧玲回答,她又解释道:“罢了,妖又如何,仙又如何,能遇得上你,便是我的福分,只是我如今除了这座牢笼,身无别物,不知如何才能报答你。”
  怎么没有,你可有一个福泽深厚的皇子,碧玲在心中呐喊,只可惜口不能言,只能眼中充满期待的望着霍宛珠,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心思。
  这自然是异想天开,霍宛珠意识到碧玲当前说不出话,面对她唱起了独角戏:“你在我这里,人多眼杂,被盯上了就不好了,这样罢,一会儿你随渊儿去他的宫里,住起来也方便些,可好?”
  这样当然是好的,可是她的情况,碧玲又有些放心不下,葡萄般晶莹剔透的眸中满是担忧。
  “你不必担心我。”霍宛珠微微一笑,抚上碧玲的头,“我如今行将就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渊儿,有你替我守在他身旁,我反倒是安心些。”
  作者有话要说:  碧玲:宛珠事事令人顺心,只可惜有个薄情郎。
  第7章 自闭九殿下
  碧玲低低伏着头不做反应,她说不出话来,一切抉择自然只能由霍宛珠来定,可她身边连个贴心的人都没有,连自己这个唯一能够倾听她的人也不在,孤苦伶仃,想到这里,碧玲就变得没精打采,左右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