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宁余光瞥了眼赵岘,见他凝眉认真聆听的模样,以为他是信了,遂又继续瞎扯,想方设法的将自己摘出去。
  “我与赵宁是双子生,因着他身子骨不好,母后便多留了个心思,将我送到了宫外抚养,想着必要之时,将我拉出来顶包。几个月前,赵宁突然生了一场大病……”说到此,还煞有介事的挤了几滴眼泪,她抽泣着,又道:“其实,我也是无辜的。我根本不想当太子,我是个女人,以后怎么能继承皇位呢?”
  赵宁诚恳的望着赵岘,表足了真心,循循善诱道:“你放了我吧,我以后走的远远的,这北燕的江山你便唾手可得了。”
  赵岘眸光深深的望着一口一句谎话,却将‘放了我吧’讲的比真金还真的赵宁,心底那股子无名怒火像是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的三位真火,烧的他体无完肤。
  他冷冷哼笑一声,上前一步,瞬间扯住她的手腕,漠然道:“既然是皇妹,本王自然没有亏待的道理,你就在这里好生待着吧。”
  赵宁眼内方才的那一抹晶亮的光芒瞬间滑落,她怒气冲天的大吼一声:“赵岘,你就是个说话不算数的王八蛋,你去死,去死去死……··”
  说着,空余的那只手不遗余力的大力锤打着他。
  许是情绪波动太大,又加上动作幅度不小,这一抻一拽,不想竟动了胎气。
  刚刚还恨不能抡起大刀砍人的人,此刻,突然顿了动作,她闷声一声,弓着腰,捂着肚子喊着疼。
  “宁儿,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赵宁耸开他拉着自己的手,有气无力的骂道:“你滚开,不需要你假惺惺。”
  赵岘忙转身跑出了屋子,冲着前院的李章文大吼,“把大夫全都请过来。”
  十几个大夫陆陆续续的诊过脉,得出的结论均是,“夫人动了胎气。”
  赵岘负手站在床前,脸色冷的似千年寒·冰,周身散发出的戾气犹如来自地狱,他挥退了众人后,俯身,冷睨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的人,隐忍着怒意咬着牙问:“谁的?”
  赵宁疼的冷汗直流,饶是如此,可见到赵岘那怒意滔天的眸子里满满的恨意,仍旧开心的笑了起来。
  她勉强的牵动着嘴角,道:“自然是我男人的。”
  “赵宁,我问你,谁的。”
  “是谁跟你有什么关系?”
  “骆言,是不是他?”
  赵宁苍白一笑,偏过脸,不再与他言语。
  沉默不答,这是默认了?
  赵岘背在身后的双手紧握成全,指关节在他大力下被捏的咯咯作响。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又默默的吐了出来,冷睨着蜷缩着的赵宁,终是不忍心伤她分毫。
  转身,头也不回的大步迈出了屋子,冲着挤在一起商讨着开什么保胎药对赵宁母子伤害最小的大夫吩咐道:“给本王开碗堕胎药。”
  第36章
  赵岘的声音不大,却沉闷有力,哪怕隔着一道门,赵宁仍旧听的清清楚楚。
  怒意横生的一句话,让在场的大夫们都愣住了,有人刚想开口劝说,告诉他赵宁此刻的身体状况根本不适合堕胎,不想竟被身边年长些的大夫率先制止住。
  只听,那年长的大夫陪着笑,连声应下“这就去开,这就去开。”随后,拉着人急急走开。
  “你阻止我作甚?”年轻的大夫气鼓鼓的问。
  “你没瞧见那主子的煞气有太重?而且,这女娃又是他从侯爷府内抢来的,先不说他们二人与骆二公子的关系,这中间男女的事情复杂着勒。若真道出了女娃的真实情况,指不定再怎么折腾我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左右,这家主子不如骆二公子好说话,这钱,不挣也罢,留着命要紧。”
  赵宁将外头赵岘的吩咐听的一清二楚,她报复似的咧嘴一笑,心想,孩子左右是不能留的,这碗堕胎药,谁端来她都会觉得难过,除了赵岘,他亲自命人熬好药,她必定会喝个干净。
  她甚至变态的想,等孩子彻底从她肚子里消失时,她在告诉赵岘,这孩子的亲爹是究竟谁,那时,赵岘会不会后悔?
  转念一想,又觉得他大抵是不会的。赵岘有多厌恶她,只有她最清楚,她怀的孩子,哪怕可以健康的出生,平安的长大,赵岘顾及俩人的关系,也不会承认孩子的存在吧。
  笑着笑着,赵宁突然又呜咽了起来。
  当骆言知晓她怀有身孕时,什么都没有问,顾念她的身体,要她再三考虑。若是她肯生下来,他甚至愿意给她的孩子当个便宜爹。
  她与骆言之间,也不过是仗着儿时的那丁点情分。她从未想过,十余年未见,他却愿意将她护在怀里,给她缺失的所有的来自哥哥的爱。
  可赵岘呢,他得知她怀了孩子时,又做了什么?
  他在逼问她、甚至要……
  到底是不喜啊,否则,怎会做的如此绝情?
  赵宁蜷缩着身子,佝偻成了一团,嘴里小声嘟念着,“言哥哥……··”
  那一句,不甚清晰,听在赵岘耳里,却如同一记炸·药,炸的他五脏六腑溃烂生疮。
  他垂眸,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姑娘,嘴里一遍遍的唤着别的男人的名字,身子因为太过隐忍而瑟瑟发抖,紧握双拳的手背上,青色血管暴动,狰狞的可怕。
  他竭力的克制自己,却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孩子果真是骆言的,对不对?”
  赵宁顶着一双哭到红肿的双眸,转过身,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又灿烂的一笑,挑衅道:“你想要除掉我的孩子是么?来吧,我根本不怕你,我们还会再有,有很多很多个孩子……”
  话音未落,赵岘便高高举起了他的手,那一巴掌如一阵劲风一样袭来,却在落下之际,生生的停住。
  他似海深的黑眸内,此刻,雾气缭绕,像是清晨里大雾弥漫的森林,让人迷失在内,找不到方向。
  他压抑着,嗓音几近嘶哑,一字一顿的道:“你永远也别想见到他。”
  *
  药是由清月亲自端来。
  当赵岘去接碗时,清月下意识的往回缩了一下,想要开口的话,却被赵宁直接打断。
  “清月……”厉声一喝,吓的清月双手一抖,碗里的药洒了大半。
  赵岘凝眉,回身看了眼赵宁,只以为她是不愿意喝下这药,态度更是强硬了几分。
  他接过,回身,生硬的伸着胳膊,直接递到赵宁跟前,垂眼冷睨,问:“自己喝,还是要我喂你?”
  赵宁双手撑着床坐起了身,她嘴角苍白,露出饱含深意的一笑,暧昧的道:“哥哥,你喂我喝好不好?”
  见赵岘深凝着他并未有所动作,好像要从她异样的举动中找出什么破绽似的,索性也不浪费时间。
  “我自己喝便是。”说着,伸手接过碗,将将送到唇边,清月便风一样的跑了过来,她眼疾手快的瞬间将碗打翻在地。
  “不能喝……”尖锐的声音震耳欲聋。
  她跪在赵岘跟前,拉着他的裤脚祈求道:“这孩子生下来后丢了也好,埋了也罢,总是,主子不能堕胎。”
  “你放肆。”
  清月仍旧抓着他的裤腿不肯放手,哽咽着道:“主子的身子……”
  “清月,你给本宫滚出去。”赵宁急急的想要冲下来阻止她的话,不想却被赵岘一把摁回了床上。
  “继续说。”
  清月抬头望了眼赵宁,冲她摇了摇头,哭着道:“主子,您不能毁了自己的人生,以后的路还那么长。兴许,您会遇到真心善待您、愿把您捧在心尖尖上的人呢,那时,您定会后悔今天的决定。”她说着,抬手蹭了蹭眼泪,吸了吸鼻翼后,对着赵岘,又道:“主子的身子骨不允许她堕胎,大夫说,若是这胎保不住,以后再也不可能怀有子嗣了。”
  赵岘闻言,脑袋嗡的一声,有那么一瞬,他貌似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他呆傻傻的垂头望了眼撒了满床铺的药渍,又望了眼还在怒火中的赵宁,心下蓦地松了口气,
  那一刻,没人知道他有多庆幸,他甚至想,以后,他还要与赵宁多生几个孩子,女儿可以像她一样闷声的捣蛋,随她喜欢,至于儿子……不听话,得揍。
  还是赵宁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
  “赵岘,你怂个什么劲儿?我生不生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是巴不得我堕胎的过程中不幸身亡么?”
  赵岘望着她满是挑衅的双眸,杏眼微眯,眼梢上挑,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那一刻,他才恍然醒悟,赵宁是他的亲皇妹,他刚刚龌蹉的竟还妄想与她儿孙满堂。
  真是天理难容。
  他灰败的吐了口气后,看了眼仍旧泪流不止的清月,又冲着外头的人交代,“请个大夫来。”
  他要确认清月所说是否属实,莫不是为了留住骆言的孩子而故意扯谎。
  *
  大夫将药煎好递给了丫鬟们后,便被李章文勒令放了回去。
  赵岘乃康平王,是驻守小叶城的一方将领,怎么可以扣押平民百姓?这若是被传出去了,以后还如何立威?
  所以此刻,府内一时间也找不到大夫,唯有住在不远处的军医尚在府内。
  虽然很少有人见过赵宁,但是,今日,赵岘大张旗鼓的前往侯爷府捉人,此刻若将军医请来,哪怕什么都不说,也难免惹来嫌疑。
  赵宁是女人,且还有身孕一事,除了已知晓的李章文,不可再让更多的人知道。
  遂,只好派张素出门去寻个大夫前来会诊。
  张素因着赵宁刚被揍完,此刻,又要为她去请大夫,虽不知晓她到底害了什么病,不过,他也没打算为她卖力,死了不是更好?所以,随便从街上拉了个会点医术的神棍回来。
  神棍倒也有两把刷子,至少,探得出赵宁怀有身孕。
  “夫人的身子骨弱了些,怀了身子的人,可得好生调理一番。”
  赵岘坐在一边认真的听着,并未打算插话,倒是一旁的清月急的跳脚,生怕赵岘没问清楚,赵宁还得喝下那碗堕胎药。
  尽管这孩子万不该生下来,但是,与赵宁的身子比,哪怕生出的是个怪物,清月也要坚持到底。
  她冲着神棍急急道:“我家主子年纪尚小,此刻若是堕了胎,定会伤了根本,以后再想要,比登天都难,这些都是事实,你快说啊。”
  赵岘气势威严的坐在那,盯着神棍,问:“清月所说可否属实?”
  第37章
  老神棍是个常在江湖上混的,什么样的稀奇人和稀奇事儿没见过,莫说赵宁黑着一张脸,摆明了不想要孩子的态度以及赵岘佯装不在意,目光却不受控制的时不时瞥向赵宁的神情,单是清月急的要跳脚的模样也知道,这事儿肯定不简单。
  他眼珠子精明的转了转,目光在几人之间梭巡着,略一琢磨,便看出了这屋子里头,谁更在乎谁。
  虽说他看相的技艺不精,但是,从赵宁与赵岘的眉宇间与气势中亦能瞧出,俩人都是人中龙凤,肚子里怀的那个,更是有天子之命,这孩子,得留下。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并不存在的胡须,心中思量过后,这才皱着眉头凝重的道:“公子,这丫头说的对,也不全对。夫人肺朝百脉弱化、肺生气,气短于结,血液有倒逆之象,莫说要堕胎,稍有不慎,夫人的性命都难保。”
  “你这话何意?”
  老神棍继续道:“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