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章文的兵。”凌越肯定的道,“这么晚了,调这么多兵出来作甚?”
  赵岘突然想起之前交代下去的事,眼睛顿时一亮。正愁回府后不知如何打发时间,巧了,来了公事。
  他翻身上马,冷言道:“去瞧瞧。”
  跟着官兵一路到了欲仙楼的门前,赵岘勒紧缰绳停下,抬眸,望了眼悬挂于二楼上的描金黑色牌匾,微微蹙眉。
  让他调查煽动军营里官兵闹事一事,他居然查到了楚馆。
  “啧。”凌越兴奋的咂舌,“这地界的公务,想想都香艳。”说罢,率先翻下马,怕赵岘反悔似的,一个健步冲了进去。
  “……”
  骆言最先发现赵岘,他坐的方位刚好正对着门口。
  “康平王怎么也来了?”
  “谁?”赵宁只觉平地一声惊雷,吓的她心肝乱颤。她顺着骆言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两扇开的红漆木门四敞大开,门外的秋风瑟瑟吹过,吹起门前男人的衣袂纷飞。
  他负手而立,身着万年不变一身黑,面色不佳,视线扫过时,带着几分不屑。
  赵宁身子一僵,没来由的打了个冷颤。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份,‘嗖’的蹲在了地上,脚步一点点的往桌子底下移动,恨不能此刻老天再爱她一回,干脆让她隐身算了。
  第16章
  若是放在上一世,赵宁定是不怕,胡闹被抓包了又何妨?
  又不是第一次。
  撒个娇,闹一闹,赵岘嫌她烦,顶多就是揍一顿,也就过去了。
  可是这一世,她心里没底。
  昨日,虽然惊险的以恶心赵岘的方式将假根子的事暂时糊弄过去,可事后,她也后怕了许久。
  夜晚睡不着时,她想了许多。以前不曾注意过的东西,重活一世后,如今有了新的认识。
  赵岘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真如他面上一样凡事都不在乎,一心只当他的康平王么?若真如此,那一夜,当禁卫军巡夜来时,他为何想也没想的一剑刺死自己?
  重生回来,她一心只以为自己的仇人是赵岘。后来,又在个人恩怨与江山百姓之间犹豫不定,无法做出抉择。这么久,至始至终,她都没有想过自己当初被何人打晕,赵岘又是被谁下了药。
  她是个不敢冒头的太子,可赵岘不是,他能吃得下这哑巴亏?
  这种种阴谋的背后到底是何人在指使?目的又是为何?
  “主子……”清月见赵宁盯着脚面愣神,一脸苦情的小声道:“王爷在朝这边看。”
  一听到赵岘的名字,犹如平地惊雷。
  赵宁瞬间回过神。
  她反应极快的扯住清月的手腕一把将人拉下,一同藏在了桌底下。
  “嘘。”她竖起食指挡住嘴唇,做出禁声的动作。
  骆言翘着二郎腿,唇角挂着笑。他垂眸,较有兴致的斜睨着做贼似的两人。
  “殿下不会以为这样就能躲过康平王吧?”
  桌子高度有限、底下空间亦有限,又挤着两个人,想要动弹,着实费劲。
  赵宁歪着头,怕他看不见,特意伸出脑袋冲他翻了个白眼,撇嘴道:“少在那站着说话不腰疼,本宫要是能跑,至于憋屈的窝在这?”
  “哈哈哈哈。”闻言,骆言仰头,爽朗一笑,眼角眉梢像是正在盛开的灿烂桃花,尤其是眼下的那颗泪痣,分外妖娆。
  “别笑别笑。”赵宁忙从桌底下钻出来,想要制止他,当她弓腰起身到一半时,目光扫向赵岘,发现他正往这头看,又倏地蹲了下去。
  气鼓鼓的训斥道:“骆言,你是想害死本宫不成?”
  “草民可不敢。”嘴上说着不敢,那肆意又张扬的神采可瞧着一点都不像。
  骆言朝赵岘那边瞥了一眼,见他似有所思的站在原地不动,旋即又道:“草民可以帮殿下暂且躲过一劫,但是,草民是生意人,做任何事都求回报。”
  “啧,你趁火打劫是不是?”
  骆言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殿下也可以选择不接受。”
  赵宁狠狠的剜了他一眼,又问:“你要什么?除了银子,本宫什么也没有。”
  “巧了,草民也是,穷的只剩下银子。”
  “……”装逼遭雷劈。
  赵宁急了,连催道:“别卖关子了,一会儿赵岘找过来,别说银子,头发丝都没得拿。”
  骆言瞧她一张嘴跟崩豆似的,噼里啪啦的往出冒,眉眼间的神色全是不耐,不由的,又笑了起来。
  小时候,赵宁特别乖巧,软糯糯的一只,像个糯米糍,总喜欢跟在赵岘的身后,老母鸡似的“哥哥哥哥”的叫个不停,蔫坏的捣蛋,特别可爱。
  大了些,懂得察言观色后,又规规矩矩的改口叫皇兄。那时,她的话明显少了许多,人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活泼,小小的人儿,却时常像个大人似的沉思。
  他随父亲回乡祭祖那一年,俩人彻底分开,那时的赵宁也不过才七岁,但是做起事来却总是小心翼翼,老成的模样,其实不太讨喜。
  如今,看她似又回到了当初那般,心里没来由的高兴。仿佛这些年,她从未改变过。
  “发什么呆,说话啊。”神游间,脚面上突然传来一阵疼痛。
  赵宁的脚也将将落地。
  最近踩脚背这事儿,她做的倍儿溜。
  “草民还没想起来,不若,您先欠着,等什么时候想起来,再问殿下要。”
  赵宁现在是病急乱投医,管他要什么,只要不是皇位,她都给得起。
  “成,你赶紧的吧。”
  骆言单手支着下颚思忖了一番,不消片刻,计上心头。
  他建议道:“殿下不如草民身形高大,不如这样,草民挡在殿下身后,我们同步,一起往那头走,出了门,外屋连着厨房,您换身下人的衣裳躲在里头,想必康平王也不可能去那。”说着,下巴朝前方一点,示意她门的位置。
  赵宁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琢磨了一番,觉得这法子可行。
  “成,就这么办。”
  清月见状,忙问道:“主子,那奴婢呢?”
  “你今儿穿的是男装,只要不去赵岘跟前晃,他不会发现你。”言罢,赏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
  骆言起身,挡住了身后赵岘的视线后,赵宁也掐准了时间,‘嗖’的站了起来,一个箭步跨到骆言跟前,背对着他,小声问:“这样?”
  “对。草民说走,殿下先迈左脚。”
  “嗯。”
  俩人胳膊挨着胳膊,腿贴着腿,从后看,可不就是一个人。
  “走。”
  赵宁往前迈一步,骆言也神同步的一起往前迈,连体婴似的,默契十足。
  俩人如是,一路顺畅的走去了后厨房。期间,花妈妈曾出现挡住了俩人去路,骆言神反应的一把抱住赵宁,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双手穿过她的腰身将人紧紧搂在怀里,姿态暧昧,犹如两个陷进爱里的一双璧人。
  他笑如春风的道:“一时忍不住,还望花妈妈行个方便。”
  赵宁不习惯的挣了挣紧紧相贴的身子,见挣不开,便用胳膊肘去顶骆言的肋骨。
  骆言言笑晏晏的望着花妈妈,一脸的真诚,手上却不老实,用力的揉捏着赵宁的手指,直至听见她的倒吸声后,才放松了力道。
  花妈妈笑的意味不明,倒也没再阻拦。
  一来,骆言是欲仙楼的常客,财神爷。二来,北燕尚龙阳之好,他每次来虽要姑娘陪着,却从不夜宿,以前只以为他洁身自好,没成想,竟是好这口,惊讶之余,倒也成全。三来,即便官爷问起,也好回答,这偏院只有厨房,说到底也没出了欲仙楼不是。
  遂,也不再妄加阻止。
  俩人搂搂抱抱的进了厨房站定后,见骆言仍旧没有放手,赵宁没言语,只恶魔似的邪邪一笑,旋即抬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朝他脚背踩去。
  这一招,屡试不爽。
  然,骆言似早有防备,千钧一发之际,他似蚂蚱一样倏地弹跳开。
  “殿下倒是跟小时候一样,一点亏都不肯吃。”
  赵宁气呼呼的回身瞪他,怒喝道:“你也没变,猴儿一样精细,占便宜没够。”
  骆言上挑着桃花眼,眼内星光滟涟,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似要炸毛的人,那一句‘殿下的腰身比草民搂过的姑娘还要软三分’到底是没说出口。
  今时不同往日,不是可以不顾及身份随随便便开玩笑的年纪了。
  他眼含春光,温柔脉脉,对人惯有的表情,耸耸肩,对于她方才的指控不置可否。
  “殿下还是早些换上衣服,以备万无一失吧。”
  俩人拌嘴仗胡扯的功夫,赵岘已上了二楼,直奔李章文的房间而去。
  房门被凌越一脚踢开时,那厮如大爷一般,正靠着床榻吃葡萄。
  “王爷?”见赵岘出现在了门口,李章文大吃一惊,立刻跳下床迎上前,“您咋来了?”
  李章文只比赵岘大三岁。
  前些年,边疆骚动不断,他跟在赵岘身边上战场杀敌无数,看起来身材矮小,架不住长的敦实,一对斧头舞的出神入化。又十分聪明,能文能武,立过不少战功。
  回京后,被赵岘一手提携起来,直至做到副骁骑参领的位置。是个鬼才,但是唯有一点,总是不按常理出牌。
  “煽动官兵闹事一事,你查的如何?”
  赵岘绕过站在他跟前嬉皮笑脸的李章文,直接走至窗前,伸手推开窗,让十月萧瑟的秋风灌进来,冲淡房内低俗的胭脂水粉味。
  “正查着呢。”说着,李章文去八仙桌前给赵岘倒了杯茶递给他,“煽动闹事那犊子,就是国子监马司业的亲外甥,仗着自己舅舅是个官,无法无天。末将琢磨着,擒贼先擒王,把马司业控制住了,还怕那小犊子再闹事?”
  赵岘没接茶杯。
  这里的东西,指不定什么女人用过,他嫌弃。
  “所以你就查到这来了?”
  李章文见他没接,笑嘻嘻的仰头喝了个干净。
  许是动作太大,茶水顺着嘴角滴落在衣襟上,他也不在意。把茶杯放回桌面上,继续又道:“末将得了消息,说马司业今夜约了几个同僚在欲仙楼消遣,这不,末将就来了。嘿嘿,顺便弄点银子回去,马上要入冬了,兄弟们没有酒没有肉,咋个训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