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神头皮发麻,忍不住怒道:“该他当值的日子,他跑哪里去啦?”
“疏风大人的童子祈年说,大人只交代有事要做,告了四个时辰的假,却没有在册子上登记……故我们也不知道大人去了哪里。”
风神蹙眉沉思,仍旧焦躁地踱来踱去,刮来的寒风打在众人身上,已经可以用“凌迟”来形容了。半晌,他以商量的口吻,小心翼翼道:“北辰君,事关重大,我们是否现在向上呈报?”
季北辰面容镇定,淡淡道:“自然要报。不过,在呈报之前,还有一事要问。”他低头看向跪伏在地上的一众少年,“你们说,跟在玄风身后的,还有一个‘师妹’?”
“是啊是啊。”少年们七嘴八舌纷纷应声,“可是,她戴了好大的斗笠,上有垂纱,我等修为不足,没能看清面目……”
“我看清了。”一个少年站起身来,怯怯应声,“我看到她的脸了。”
风神面色稍霁,鼓励道:“仲秋,你来说。”
“她睫毛很长很卷,脸很白,长得很美,还掀开面纱冲我笑。”
众人的嘴角皆抖了抖。季北辰轻轻一笑,指了指案上纸笔,语气说不出的温和:“说不清楚的话,便画出来吧。”
一只纸鹤由空中飞来,风神伸手接住,将其展开一看,张口结舌,许久,才拿扇子狠狠地往曾巽头上一敲:“御文的女徒儿虽不少,排在玄风后面却没有师妹!你们啊!”
众人哗然,面面相觑,脸色都坏得吓人,谁也不敢吱声。却见季北辰已信步走到案前,以两指拎起薄薄纸页,上以墨色勾勒着妙龄女子的容颜,少年低眸看着,勾起嘴角,是一个三九寒天的冰水潭一般毫无温度的笑容:“是她啊。”
风神一看,瞪大眼睛:“是……是……” 少年们见画上人颜色明艳,却大多不识,交头接耳:“谁啊?”
白衣少年手一松,那一页画便轻飘飘地落到地上,被仲秋一把接住。季北辰拍拍袖子,冷冷地睨着风神道:“数月之前,温玉殿下与我报凉玉仍在,为祸人间,现在,你们该信了吧。”
“最后进去的,乃玄风和……你。”
凉玉和疏风同时瞪大眼睛。
疏风喃喃道:“玄风?怎么会!”
司矩道:“殿下一直同我在一起。”
司墨惨然一笑:“我知道殿下是冤枉的,只是现在玄风已经叛至魔宫,门口弟子一口咬定看见的是你,风神已将案情上报,形势十分不利……所以你们还需速速随我上天澄明。”
“不行。”凉玉斩钉截铁,“不能去天宫。”
疏风面露忧色:“殿下,你当真信那魔界三世子的话?他毕竟是魔界的人!”
凉玉心中犹豫片刻。以往朗月待她,向来是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对她和温玉十分公平,从来不让谁多讨一丁点好处。眼下他的巴掌还没打下来,先来一个好心提醒,她应该相信吗?
她只能赌一把。
“朗月这一次不惜用幻术仓促阻拦,说不定是因为他已被温玉软禁,我倒觉得他的话不假。如果冒险前往天宫,很可能自投罗网。”
司墨有些焦急:“殿下,时间紧迫,再拖下去,万一天宫认定你有罪,着人来拿,便没有解释的机会了!殿下不相信我吗?”
凉玉的一双眸子黑漆漆的:“我相信司墨大人,可是我……不够相信陛下。”
“臣以为,玉郎是凉玉的师傅,有养育教导之恩。天地君亲师,即便是凉玉真的入魔,也不会朝自己的先生下手。”少年衣襟之上绣有半只展翅白鹤,绕以淡淡光华,斜坐在白虎上,姿势随意,语气倒十分认真。
温玉着月白衣衫,绣有银光闪烁的暗纹,长发上一十四颗星子佩戴整齐,形容端庄孤傲,敛袖行一礼,不疾不徐道:“赤魄仙友有所不知,玉郎虽是凉玉名义上的先生,可是他性情暴躁,为人刻板,时常以藤条鞭打凉玉,她怀恨在心,亦在情理之中。”
赤魄满不在乎地一笑,眼神中闪过一丝厌恶:“果然是昔日好友,殿下对凉玉还真是了解至极、关怀备至,小仙自愧不如。”
季北辰淡淡接腔,“殿下只是就事论事,却不知道神君何故如此回护凉玉。”
赤魄神君道:“哦?只因旧日情分,不愿意落井下石,私以为这是人之常情,却不知二位为何如此憎恶凉玉?”
“好了,诸位爱卿。”帐中传来浑厚威严的声音,天帝缓缓道,“温玉。”
温玉裙摆逶迤,缓缓出列,“臣在。”
“之前你与季卿的折子,孤看到了。你们说凉玉入魔,为祸人间,两百年前她已魂飞魄散,如何重生,又如何能对付玉郎?”
“凉玉的魂魄乃凤桐神君以逆法集齐,当日他一意孤行将其尸身带走,为的就是这一天。”
一旁侍立的应龙撇了撇嘴:“小叛徒倒是颇有能耐。”
天帝淡淡一笑,只是道:“凤桐人呢?”
“凤桐与凉玉路有分歧,不欢而散。现婚期将至,已闭门不出许久。”
在场诸人的表情均十分奇妙,人人都知道凤桐生性风流,阅女无数,现在居然要成亲,真是破天荒地第一遭。连天帝也默了默,“他要与谁成亲?”
“听说是他房中侍女玲珑。”
应龙瞬间炸了:“逆子,逆子啊!那玲珑乃是精怪出身吧,妖仙同房,主仆成亲,简直是胡闹!”
天帝淡淡一笑:“他向来如此胡闹。只是当日看他以昊天塔为要挟索要凉玉尸身的样子,孤原以为……”
“正是因为凉玉入魔,性情暴戾,无法回头,二人终究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更大的原因是……”温玉吐了口气,“凉玉与魔界三世子朗月有染,朗月不惜盗取魔界圣物幻蛊王,使她修为一夜间恢复如初,此事魔界上下皆知。”
庭下哗然。应龙一脸鄙夷,龙须浮动:“可怜重华夫人端庄持重,生养的女儿倒真是不知廉耻。”
赤魄神君顺了顺白虎短短的绒毛:“请问这件事,仙友又如何得知?”
温玉一笑,道:“二百年前吃魔界一亏,不得不防,我自有我的暗线,还请陛下谅解。”
风神的眉头拧得紧紧的,满脸的疑惑:“可是陛下,即便是一切如温玉仙友所说,那凉玉弑师,玄风为何要跟着掺和呢?”
季北辰淡淡道:“仙友怕是不知道,玄风的师兄疏风,于此事大有关系。”
“什么关系?”
“两百年前花神嗣位礼上见过一面,自此之后,凉玉就成了疏风大人的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