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鸦雀无声,许果也听得呆滞,不敢相信,这每一个字都是他说的。
那完全就是许果本人的想法,她就是这样打算着带二花走,不知道他怎么会这样清楚,替她把心里话全部都说了出来。
村长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这孩子真是有大福气。”
他接着表态:“我会亲自去找那边谈,一定把这件事促成,沈先生是二花的贵人,也是整个白水村的贵人。”
听到这话,许果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下了。
后面的事,便没什么紧要,村长确认了沈星柏的意思,和他达成一致后,气氛就轻松下来,还开起了玩笑:“不是我说您,沈先生,去找孩子这么大的事,怎么就带着许老师一个女娃娃就去了呢?五里村那些蛮子噢,没什么文化,不像我们这样和和气气的,他们连派出所的人都敢打。”
大家一通哄笑。
“村长,对不起,这是我的问题,是我太冲动了,非要马上去的。”许果着急地认领自己的错误,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一得知二花被拉去换亲,她整个人都没了理智。
“许老师你也是,”村长把话头转向许果,语出惊人,“什么时候跟沈先生好的?一声不吭,偷偷摸摸瞒了挺久了吧?”
“我……”一波未平,又起一波,许果瞬间就烧红了脸,眼睛瞪得大大的,不知道该怎么收场才好。
只能怪她太冲动,不顾一切冲上去就抱人家。
“村长您还记得,我和许老师是鹭大的校友吗?”他们刚要起哄,沈星柏开了口,“说起来,我们在读大学之前就认识,她是不想影响在这里的工作,才没有说。”他顿了一顿,嘴角微微往上扬了扬,“其实,许老师是我的未婚妻。”
话音未落,众人哗然。
沈星柏也就起了身,扶起了已经傻掉的许果:“时候不早,我先送她回去休息了。”
一行人忙着起身争相来送,冲着这一对,又是祝福,又是夸赞。
许果脸上的热度就没有消退过,从村长家出去,被他牢牢牵着,怎么也甩不脱,只能跟着他一起,往他的停机坪走。
小方早已回了家,告诉了二花沈星柏平安的消息。她也早早地站在大门口,翘首等着他们回来。
“沈哥哥——许老师——”远远看到人影,二花跳起来,朝他们招手。
看到两个人的手牵在一块,她短暂地怔了一下,继而又再次举起手高喊,蹦蹦跳跳地欢迎他们回家。
“许小姐赶紧去洗个澡吧。”小方挠挠头,示意她往门把手的不锈钢镜面上照一照,她才发现,自己的样子有多狼狈。下雨天在外面跑那么久,还摔了一跤,也没顾着洗澡就又跑出去了,惨不忍睹。
她仓促地躲进浴室里,从洗手台上的镜子,还看到自己的鼻子上黑了一块。
“笃笃……”沈星柏敲了门,给她拿来了一叠衣服。
“谢谢。”她刚要伸手接过,他没给,走进来一些,帮她放在了旁边干净的架子上。
许果下意识地摊开自己的一双手,才发现它们也脏兮兮的,她摔的那一跤,力气都在手上,掌沿被细碎的砂石硌出几道擦伤。
真丢脸啊。
她看得晃神,没留意沈星柏走到了身后。
等留意到的时候,他已俯下身,拥住了她,鼻息蹭近了脸颊。她从镜子里看到,那张清隽白皙的脸,与她的脸挨在了一起。
“你放开……”许果小小声地道,她的羞赧和无助,在镜子里暴露无疑。她更小声地又说了一句,“我,我还没有好。”
她分明还没有说过,要跟他重归于好。
然而,沈星柏置若罔闻,对她的话毫不理会,依旧拥着她,固执地维持着这片刻的温存。
一管眼熟的小玩意儿搁在了洗手台上,他柔声说着:“你摔了一跤,没注意丢了这个,我替你捡起来了。”
那是白莉临走前随手塞给她的护手霜,她都没怎么在意,还不知道自己丢了东西。
许果不自然地道:“嗯……谢谢。”
“还疼不疼?”沈星柏小心地握住她的一只手,托起一点高度。
镜子里的男人,专注地观察着她的手掌,泥土结了块,带着一点血痕的手掌。
许果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她只有摇头。
他脑袋又下低了低,手托着她往上抬,在她的注视下,脸埋了进去。
然后,温柔地啄了啄她脏兮兮的掌心。
第20章 回归
他的鼻尖有些凉,有意无意地蹭着了她的指腹,触碰的一瞬间,她的手指就不自觉地蜷缩了起来,像是棵含羞草。他没有退缩,顺着她的手指又亲了一下,两下……用他的吻,再重新把她的手指撬开。
掌心再度变得酥麻,她的手张开,被动地摸着他雕塑般的唇,他高挺却窄的鼻梁。
镜子里映出表情截然不同的两张脸,一个是她,不安而无措,一个是他,执着而沉迷。
没从镜子里见过这样的沈星柏,他抱着她的时候,原来是这样的表情。
那跟她印象中的,不太一样,他可以很认真地对待一样东西,一件事情,但从来不会着迷。因为,着迷意味着不受控制,他不会允许自己失控。
许果感到很口渴。
也许是因为这狭小的空间不流通空气,缺了氧,才让她觉得热。
该阻止他了吧,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要让他把注意力从自己的手上移开,停止这种奇怪的撩拨,以免她误入歧途。
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她最想问的问题:“他们有没有为难你呢?”
她声音很轻,以至于他回答的时候,也不觉地降低了音量,用近乎气声的低音问:“你说什么?”
他如她所愿地放了手,双臂却没有一并收回,反而交叠着环住了她,她被他的力量带得后仰,靠在了他的胸口。
这一刻,深呼吸也无法平复心跳,更无法消退脸颊上灼烧的红晕。
糟糕,情况好像变得更糟糕。
许果慌乱着,避免与镜中的人对视,眼神左右闪躲:“我是问,我和二花走了以后,发生什么了吗?”
“你希望发生什么?”沈星柏哑声问着,他圈着她,那声音在她的耳边游荡,长出了腿脚,顺着耳膜一路钻进了骨髓。她禁不住握住他的一只手臂,想要制止他抱得更紧。
“我希望你好好的。”许果连呼吸都停滞,半边身体酥麻着,酥麻着,几乎脱离了她的意识,不再是她自己的一部分。
他迷幻的声音仍然在侵略她脆弱的神经:“担心我吗?”
镜子里的男人,眸子里凝结着雾气,执念无所遁形。
她下意识地说出:“担心。”
他又一句:“很在乎吗?”许果明白了,他根本没有打算认认真真回答她的问题。
这样她就不能彻底放心,就会一直歉疚,惦记在心中。
“在乎。”她的手指贴上了他的右手关节,摩挲着那里已经愈合的黑痂,然后握住他的手,一点一点拿开,脱离他的束缚。
“如果我……”男人还要再问,许果转过了身,踮起脚尖。
总得有办法制止他吧。
许果吻得如扑火的飞蛾,沈星柏被动地配合了她几秒,伸手将她抱起,放在了洗手台上,从她那里把主动权索回。
舌头不仅能吐露真心,还可以交织纠缠,掀起缠绵悱恻的爱和欲。
记得初吻也是她先亲的他,那是在大学前的那个暑假,他的一次难得的午睡的时候。
沈星柏不常在白天睡觉,也许是那天的天气太闷热,他倚在飘窗的一角,无意中打了个盹。阳光透过纱帘投下斑驳的光影,分割开他漂亮的脸庞。
许果的本意是偷吻。
只是,在触碰到他嘴唇的那一刻,他就醒了过来。
他躺在那里睁开了眼睛,与所有梦被惊扰,突然醒来的人一样,神色茫然。
许果心怀鬼胎地坐在他身旁,默不作声,她以为他会很生气。
“你在做什么?”沈星柏这么问她。
她坐在那里,俯视着他清透的面容,高温让他的脸上沁出一层薄汗,湿湿濡濡的皮肤,因为热而微微发红的脸颊,让人莫名联想到“可口”、“美味”之类的奇怪形容词,她感到自己无形之中,把人家给侵·犯了。
“是不是不喜欢啊?”许果挠着脑袋问,她准备着等会儿就说,要是不喜欢,她以后就不这样了。
他不回答,握过她的手,拉着她俯身靠近了他。她的脸低到离他很近很近的地方,想自己停下来,却被他扳住,继续往下。
是她开了那道门,但,是他领着她走进去。
食髓知味,欲罢不能。
散发着好闻的汗味的少年,抱着她在窗台上滚了一圈,翻起身来再度吮住她,那样用力。
真好,是谁发明的接吻?许果神智不清地想。
这个动作如此神奇,让她在进行的过程中,能够真心实意地感觉到,沈星柏是离不开她的。
许果觉得不能再这样吻下去了。
她按着他的胸口,往外推了又推,他们挨得太近,以至于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身体的每一个变化。可她已经不是那个炎炎夏日里,偷食禁果的少女。
“外面还有小孩子呢。”她声音变得极其微弱,意识涣散得厉害。她坐在洗手台上,这个高度,正好可以与他平视,她抬起迷离的眼睛,对上了他雾气弥漫的眸子。
沈星柏抬起一只手,捧着她半边脸颊,拇指轻柔而眷恋地在上面来回磨蹭着。
“和好吧,果果。”她听见他在说,“以后不逼你考博了。”
很久以后,许果洗完澡,擦着头发出了浴室。
外边不见两个大人的影子,只剩下二花一个人趴在餐桌上写写画画。
“在写什么?”许果走过去问,二花今天没去上课,是没有作业的。
“许老师,沈哥哥刚才问我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名字。”二花兴冲冲地拉住她的手,“我要有新名字了。”
“名字吗……”许果想了想,释然。要带这孩子出了深山,到城市里生活,黑户是不行的。要给她上户口,肯定还要好好起个名字,“二花”这种名字,平时叫起来很亲昵,但要是用在正经的场合,怎么想都不太合适。
“二花是不是姓翁啊?”她在二花身边坐下,伸手拿过那张写了很多字的白纸。
“我不要姓翁。”小女孩脆生生地说。
与此同时,许果看到了那张纸上,写的大多都是同一个字。
“我要跟老师姓,以后我就姓许。”二花认真的样子完全不像个胡闹的小孩,“老师,我的名字你来起吧?”
“我来吗?”这么突如其来的要求,让许果很是不知所措,有种做梦的感觉。
这孩子的新生,就好像从此寄托在了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