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着说:“陛下一贯体贴。”
苏大人点点头,话还是陈夫人说:“宝儿,上次的回信家里收到了,你祖父看过特别欣慰,说你长大了,比以前懂事许多,信里都是报喜不报忧。”
苏轻窈端起茶来吃,笑容腼腆:“倒也不是女儿只报喜不报忧,确实没什么忧愁之处,每日日子平顺得很,女儿想编也是编不出来的。”
陈夫人看她不似在说谎,才略放下心神。
“你祖父说宫中生活适合你,原来我还很担忧,现在瞧瞧,你祖父的话没错。”陈夫人叹道。
苏轻窈便使劲点头,说:“祖父所言甚是,不知身体可好些了?”
她祖母前些年病逝之后,祖父的身体就大不如前,去岁请辞许多回,才在年底致仕。如今赋闲在家,却仿佛不太适应,今年倒是闹了些小毛病,惹得苏轻窈也很担忧。
陈夫人就说:“原来确实精神不济,也不爱出去玩,就是书也看得少了,结果月前你回了信,上面说哪里都好,你祖父欢喜得不行,瞧着又精神起来。”
其实老爷子不光是精神了,还念叨着要强身健体,争取来年进宫看看外孙。
这话陈夫人自是不会在苏轻窈面前提,怕她心里有负担,也怕她把日子过急。她毕竟是宫妃,不比作女儿时待字闺中,各种各样的规矩堆积在一起,到底不能多随心所欲。
且说孩子也不是想有就能有的。
陈夫人心里是反复思量,面上却是带着笑意,她温柔地看着苏轻窈,对她道:“明年春闱,你哥哥也会参加,若是那会儿你祖父身体好些,就一家人都上京来看你。”
宫妃见亲一年可有两次,四月开春也有一回,这么算来,春节过去两三月就又能见到家中人,苏轻窈顿时笑眯了眼睛。
“那爹娘可要好好照顾祖父,好让他进京来看我。”苏轻窈道。
之后苏轻窈问了哥哥的亲事,问了父亲的字画,又关心了一番弟妹的课业,最后才依依不舍拉着陈夫人,想娘俩说些私房话。
苏大人不方便跟去听,只好留在外面吃茶。
陈夫人跟苏轻窈一路进了寝殿,这会儿屋里一个外人都没有,她才问:“宝儿,你在宫里真的过的好?你别骗娘,跟娘说实话。”
苏轻窈拉着她坐到贵妃榻上,使劲点点头:“女儿真的很好,陛下待我体贴,太后娘娘也很慈爱,我还有了相熟的两三好友,过得着实不赖。”
都不能说是不赖了,安嫔娘娘每日吃喝玩乐的,过得基本上算是神仙日子了。
陈夫人低头看着她,见她一脸笑意,这才略放下心来。
“你如今入宫为妃,就是嫁了人离了家,”陈夫人叹了口气,“许多事便是娘想替你操心,替你操持,也是不能够的。”
“人生这条路,前十几年是我跟你爹领着你慢慢蹒跚学步,往后几十年,就得你自己摸索着慢慢走下去。”
陈夫人又说:“便是你已经走得很远,远到看不见身影,你也要记得,爹娘会一直在你身后看着你,永远也不会离开你。”
苏轻窈听到这话,又忍不住流出眼泪。
她又如何不知道这些,有父母的孩子就是宝,她失去过,所以越发珍惜当下。
“我知道的娘,我也不会离开你们。”苏轻窈哽咽道。
就在娘俩又要痛哭流涕的时候,外面传来娄渡洲洪亮的嗓音:“陛下有旨,赐安嫔娘娘、苏大人及夫人宴席一桌,钦此。”
苏轻窈的泪,顿时就被楚少渊的柔情蜜意给塞了回去。
陈夫人擦了擦脸,低头看她:“也不知陛下看中你哪里,竟还能如此……”
竟还能如此珍重。
作者有话要说: 安嫔娘娘:实不相瞒,本宫也不知。
陛下:哪里都看上了!
第100章
也不是说一席宫宴就多隆重,只是若楚少渊想不到这一层, 苏父苏母留下来陪女儿吃一顿午膳, 就很不合规矩。
但若陛下赏赐席面,就相当体面,也无后顾之忧。
“陛下是心细的人, ”苏轻窈笑着说, “母亲略坐, 我去跟大伴说几句。”
苏轻窈迎出去, 就看娄渡洲已经跟父亲说上话了。
见苏轻窈来了,娄渡洲赶紧行礼, 笑眯眯道:“陛下听闻苏大人与夫人进了行宫,特地叮嘱御膳房置办一桌席面, 好让娘娘一家人团聚团聚。”
苏轻窈立即向畅春芳景福礼,道:“臣妾谢陛下隆恩。”
差事办完,娄渡洲就退了下去,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
苏轻窈见父亲眼巴巴看着自己,就过去哄他:“爹先坐会儿, 我跟娘说几句话就出来。”
她们娘俩肯定有些私房话要说,苏大人心里也清楚,虽然略有些失落,还是乖乖点头, 说:“去吧去吧,你娘可想你。”
苏轻窈回了寝殿,跟母亲继续说话。
陈夫人见她现在很有一宫主位的气质, 行走打点样样不差,不由道:“你刚进宫的时候我是一万个不放心的,经常怕你冷了病了没人照顾,又怕宫中生活不易,你手头不宽裕,日子过的紧巴巴。”
苏轻窈没说话,就安静坐在那听母亲说。
陈夫人继续道:“后来你爹就劝了我,道子女总要长大,总要离家外出闯荡他们自己的人生,你们小的时候我们细心教导,长大了也能自己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倒是这个理,苏大人得了苏老大人的亲身教导,脾性都分毫不差。
父母能带着走前头十几年的路,后面的路就要儿女自己走,无论父母多担心,一旦他们离开家,父母也就跟不上了。
“父亲说的是呢,”苏轻窈握着母亲的手,声音轻柔,“刚入宫时是很不习惯的,我也特别想家,后来发现这么自怨自艾其实一点用处都没有,还不如慢慢熟悉宫中的一切,让自己的日子过得有趣一点。”
她在家中就爱玩也爱学,是个闲不住的,宫中日子看似寂寞,但若是有心,也能过的很好。
上辈子苏轻窈就是如此,她练字、抄经、做络子、学苏绣,后来位份高了,她又好奇罗孚语和柔然语,尚宫局那会儿已经不是勤淑姑姑当家,新尚宫却依然会做人,特地给她找了一个女先生,让她学着玩。
所以,苏轻窈不敢说自己博学多才,却也是有些拿得出手的才艺,平凡的日子也让她过得不平凡。
现在再同母亲说这些话,苏轻窈颇有些感慨,说得也分外真诚。
陈夫人见她一脸认真,又有些想哭,却还是忍住了。
“你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你过得好娘就放心了。”陈夫人道。
她大概问了问太后和陛下都待她如何,多余的就没再问,待母女两个从寝殿内出来时,午膳都已经取来,满当当摆了一大桌,自是十分琳琅满目。
陈夫人看苏轻窈理所应当坐了下来,道:“御膳房这是下了硬功夫,知道你这有亲?”
苏轻窈没说话,柳沁便笑着开口:“夫人且放心,咱们娘娘这的衣食住行宫人都不敢马虎,御膳房每日都很精细,差了谁都差不了娘娘的。”
这么一听,陈夫人就高兴了,一家人和和美美用完午膳,夫妻两个就不得不离宫。
苏轻窈把两人送到门口,有些舍不得:“爹娘能在这待多久?”
陈夫人被她这么一勾,就又忍不住要红眼睛,还是苏大人撑得住,安慰她:“爹娘怎么也要待个五六日,过几日再来看你,莫急。”
苏轻窈瘪着嘴点点头,依依不舍看着爹娘走远。
柳沁就哄她:“娘娘不用急,还有五六日呢,大人夫人怎么也能再来两三回,能见着面的。”
苏轻窈叹了口气,没说话。
见两三面她也觉得少,这一年一年,要劳累父母一趟趟往京中跑,她也于心不忍。可见不着却又分外想念,父母子女的亲缘,无论如何也割舍不下。
苏轻窈到底不是那等悲春伤秋之人,一个午觉起来,就又恢复活力,继续磨磨蹭蹭做那份泽兰香。
等到夕阳西坠,苏轻窈被请去畅春芳景,才发现这一日又飞快过去。
楚少渊今日休息得早,苏轻窈到的时候他正坐在荷塘边的回廊里读书,身旁香炉燃着泽兰香,香味苏轻窈十分熟悉。
见她走来,楚少渊边放下书本,拍了拍身边的椅子:“坐下说话。”
苏轻窈便坐下,先是问了安,然后才道:“多谢陛下赏赐午膳,臣妾爹娘都很高兴。”
楚少渊重新拿起书,又指了一下旁边的那一小摞书,让她随便挑来看。
“谢的话就不用多说,你父母过来看你是好事情,你高兴就好。”楚少渊假装不在意。
苏轻窈看他红了耳垂,就知道他一定觉得自己这事办得很漂亮,倒是有些不易叫人觉察的可爱。
他不让夸,苏轻窈就更得夸了。
“怎么能不谢呢,陛下这么关心臣妾,臣妾父母感动至极,一个劲夸陛下细心体贴呢。”苏轻窈说。
楚少渊用书挡着脸,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却又忍着没出声。
苏轻窈夸了他好半天,等效果差不多了,才道:“陛下看什么书呢?”
她在身边这么念叨,楚少渊却是一点都不嫌烦,一听她问,就把书递过来让她自己看。
“南书馆新供的话本,写得挺好的,看个乐子。”
南书馆那群书生,写的话本特别之乎者也,苏轻窈其实不太爱看。不过宫中也没多少书可以看,就只能凑合。
苏轻窈原本还不太在意,这么随便看了几眼,竟一下子入了迷。
这竟是一本讲闺阁小姐不小心捡到一块宝玉,直接得道成仙,飞升仙界的故事。这题材苏轻窈没看过,因此便有些新奇,越看越割舍不开。
于是楚少渊就坐在那,看她抢了自己的书自顾自看起来,也不知道还。
楚少渊顿了顿,扭头看向娄渡洲:“去问问这书是谁写的,把他的书都找出来给娘娘送过去。”
说罢,他也不急着要回书,只在桌上随便挑了本新的,漫不经心看了起来。
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读起书来,鼻尖是清淡的泽兰香,耳中是温柔的轻风声,身边是熟悉的那个人。
等到天色渐暗,落日的余晖在荷塘上层层堆叠,粼粼波光璀璨夺目,映红了塘边有情人的脸。
苏轻窈的肚子咕噜噜一叫,才把她从深读中唤醒,只看她猛地抬起头,一眼看向楚少渊:“陛下……这书……”
她一下子红了脸,才发现自己竟是抢了楚少渊的书,自顾自看了小半个时辰。
楚少渊正坐在那看她,却不料她猛然抬头,两个人的视线就对了个正着。楚少渊摸了摸棱角分明的下巴,强自镇定:“你看吧,看完了再给朕。”
苏轻窈也不知道怎么了,竟是一口答应下来:“好,那臣妾看完了再给还给陛下。”
可能她这话说得太坦然,楚少渊竟还挺爱听,直接就笑了起来:“好了,咱们先回去用晚膳吧,明日再看。”
楚少渊起身,对苏轻窈伸出手。
他的手修长漂亮,根骨分明,一看就很有力气。
苏轻窈把自己的手交到他手中,被他牵着起身,往殿中行去。
一阵微风吹来,两个人身上的泽兰香萦绕在一起,竟有些别致的甜。
苏轻窈这才发现楚少渊今日换了香,问:“陛下怎么突然用起泽兰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