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女人齐齐施礼,不甘不愿地答应了。
阿离扶起了大狗,安抚地拍拍它的脑壳,摁了摁它的后腰,便见它老老实实坐在了她的身旁。
真是个乖狗子!
阿离摸摸它的头,大方地把手心赏给它舔。
她扬起小脸来,颇有兴致地看了看如风将军和他的女人们。
这些女人都很漂亮,气质神情和融摘星在凡界那些娇妾极为相似,不同的是,这里的女人个个肌肤胜雪,像仙族一样冰灵剔透。
她们到底是什么呢?
女人们站在一起,红雾几乎是遮天蔽日了,它像一张巨网一般,笼罩在如风将军的身上。他毫无察觉,乐在其中。
再细看时,阿离发现女人们之间的红雾中掺夹着丝丝缕缕的黑气,和云欲休那纯澈的黑色不同,女人们之间的黑雾晦暗无光,大部分聚集在彼此漂亮的脸蛋上。
阿离眯了眯眼,心下暗忖——这黑色,不是杀欲便是恶欲。
她大致明白了,在这个地方,可以看得见旁人身上的欲望。这些人被自身的欲望迷住了眼睛,所以才会视而不见。
如风将军的绿色权欲把女人们牢牢笼住,两种不同的欲望很契合地交织在一起,相辅相成。
他显然听到了女人们对阿离的议论,也知道她们会针对她、攻击她,但他丝毫也不在意。
他不介意这些女人为了争夺他而斗个你死我活,他喜欢不经意之间掌控别人的生死和命运,这样能够带给他极大的满足。女人嘛,闹得越凶,也就意味着她们更加离不开他。
如风将军露出看透一切的笑容。
“我可以四处看看吗?”阿离拍拍大狗的脑袋,它吐舌笑着站了起来。
那个笑容温婉,声音沉稳的女子站了出来,笑道:“将军,就让妾身带妹妹去逛一逛吧。”
“嗯。”如风将军挥了挥大手,“库房一层随便去,问管家取钥匙就是了。看上什么只管拿。”
“是!”女子笑吟吟再施一礼,招呼阿离道,“妹妹随我来!将军的库房里可是有好多宝贝呢!”
阿离顺势再看了如风将军一眼,只见他满面自信,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一点也不像在看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把她当成了一件唾手可得的宝物,他,势在必得。
女子欺身上前,阻断了如风将军望向阿离的视线。
她带着阿离穿过回廊,到了另外一间院子。
有二哈在,她不敢靠阿离太近,只远远地对她说道:“妹妹不必理会她们,那群泼妇惯爱乱嚼舌根,其实她们也没什么恶意的,只是太爱将军,被嫉妒蒙了眼睛罢了。我和她们不一样,我早也看透了——将军啊,不可能独宠一个人太久的,不过三五个月也就腻了,未来日子那么长,还不是得姐妹几个搭伙过?若是一心只挂着盼着将军,那得多寂寞凄苦啊。毕竟这院子时时都在添新人,若是自己想不开,那日子也就过不下去了。”
“往后,你只把我当成亲姐姐,有什么心事都可以放心告诉我!需要什么也只管对我说,若是将军欺负你,更要告诉我——我替你骂死他!”女子的声音听起来爽朗又诚挚。
要不是她身上丝丝缕缕黑雾不停地伸过来挠阿离的脸的话,阿离还真信了她的邪。
二哈步子迈得大,三两步就跑到了阿离前面,发现她没跟上,立刻撒着欢蹦跶回来,不停地蹭她。
阿离有心躲开这女子的黑雾——虽然挠在身上不疼不痒什么感觉也没有,但心里总觉得脏脏的,膈应得慌。
于是她揪住二哈两只竖起的毛茸茸大耳朵,翻身一跳,骑在了半人多高的二哈背上,反手轻轻拍了拍它的后腿。
“驾!”
二哈开心地往前冲。
阿离被颠得一蹦一跳。
不知为什么,她发现自己的耳朵越来越烫,暖乎乎的天气里,竟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阿离骑在狗上倒是十分自在省力,可怜那女子拎着裙摆,追得气喘吁吁。
到了库房外面,遇上两个低头私语的丫鬟。
女子满面不屑,一边挥退她们,一边对阿离嘀咕:“这将军府呀,三天两头就要挤进来几个年轻丫鬟。嘁,谁还看不出她们的心思啊!也就这点儿出息了,运气好爬上主子的床,做个通房,人生也就到头啦!真没眼界!”
女子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在五十步笑百步。
阿离摸着二哈额心的毛毛,心中不由啧啧称奇——被欲望蒙住眼睛是真的瞎。
管家的身上氤氲着黄雾。听到将军让开库房,他的眼神闪烁得异常剧烈。
进了库房,他一个劲儿把阿离二人往西边引。
阿离草草扫过一眼,心中便有数了——东边的库藏宝贝明显稀疏寥落得多,想来早已被这管家搬回家中细细把玩去了。
黄雾,一定是物欲。
她撸着二哈的毛,思绪渐渐飘远。
权欲重的如风成了将军,物欲重的管家看守库房,爱欲重的女子相貌娇美,要么像白三小姐一样被很多人追逐,要么如愿进入将军府中给优秀的男人做妾……算不算是各自求仁得仁?
欲都,到底是什么地方?
能够满足每个人欲望的天堂?
她扬起脸,望了望外面的天空。
不知为什么,这里的蓝天有种沉闷的窒息感,好像是个牢笼。而且天际的弧线比阿离记忆中更加锋锐一些,如果说正常的天空像碗一样扣在大地上,那这里的天空就像个四方的笼子。
阿离忽然有种快要破案的感觉。
女子漫不经心地四下挑拣着,颇有心机地对阿离说道,“将军最不喜欢妖媚无状的女人,你刚入府中,千万记住了,服侍的时候不可正眼看将军,不可主动碰将军,圣人言,寝不语。床榻之上,不可发出任何声音,不可对将军提任何要求。这样,才能得到将军长久的喜爱。”
那不就是个无趣的木头?阿离心想,情敌反买,别墅靠海。
西边,隐隐传来雷动。
阿离忽然就有些坐立不安,心中总觉得不得劲。
“西边是什么地方?”她打断了女子滔滔不绝的“教导”,突兀地问道。
女子微怔:“西面多是商户,怎么问这个……等等,将军今日出行,是不是又‘偶遇’城西那白家三小姐了?!”
阿离的脑袋上顿时冒出个大大的感叹号——女人果真是天生的侦探!
事关自家男人的时候,第六感简直超级准!
得到了想要的讯息,阿离顿时待不住了。
“你猜对了!我们的确遇到了那位白三小姐。”阿离‘吃惊’地说道,“白家三小姐说,她不做妾,要做也是做平妻,此刻大约正在与她父亲商议嫁娶之事呢。”
一本正经地张冠李戴。
女子果然像是被火烧了屁股,当即一蹦三尺:“什么?!你听错了吧?平妻?她也配做平妻?!”
“绝对没错,一个字都没错!”阿离举手发誓,“她就是这样说的。”
女子长长地倒抽了一口凉气,顾不上阿离在边上听着,恨恨地咬住牙根,道:“这个贱蹄子!难怪故作矜持不愿被抬进来!居然还做这样的春秋大梦呢!”
阿离点头:“我们能离开将军府吗?不然先偷偷过去看看情况,怎么样?”
女子一副找到了知己的模样:“好!就说我二人结伴去买胭脂!走!”
阿离顺利跟着女子混出了将军府。
她可是骑狗的人,走过一条街之后,女子就连她的灰也吃不上了。
二哈难得被放出来撒个泼。它发现阿离半点也不想约束它,顿时兴奋得眼睛都直了,仰起脸对着天空来了一发狼嚎,然后横冲直撞,撒蹄子飞奔。
越跑越起劲,舌头都拖出老长了还死劲往前蹿。
阿离用双臂环住它的脖颈,脸贴着狗脸,有惊无险地从密织的人潮中穿过。
狗子时不时还故意犯贱,从人家小贩的摊子上面跃过去,引得满街惊叫连连。
于是阿离的身体除了上下颠簸之外,还忽左忽右,甩来荡去……
她发现西面传来的气息更加狂暴。
熟悉的狂暴。
云欲休在暴走?!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悄悄行事吗?难道他运气太差,直接就撞上神仆了?!
也不能怪阿离反应迟钝,毕竟她在经历的事情跟那种不可言说之事实在是没有半点关系,怎么也联想不到一块去。况且她也想不到,在云欲休眼里,女子酱酱酿酿的时候,感觉只是这般……蜻蜓点水?!毫不深入透彻?!
阿离控制着狗头,指挥它一路向西。
天空中一朵云也没有,雷声却越来越响,清澈通透的半空中,道道赤色闪电交错划过。
然而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这样明显的异相。
街道上行人如织,个个神色匆忙,随着呼吸,一团团各色云雾在身体上进进出出,只顾着筹谋盘算。
阿离草草看去,小商贩多是黄色的物欲之雾,大商人则多了绿色的权欲,黄与绿交织,隐隐透着蓝。女子多是红色的云雾,有些红与黄交织,透出浑浊的橙色。而身上裹满红雾的男子,个个脚步发虚,目光发直,一望便是那种掏空了身体的登徒子。
她看了一路,没有发现一个身上不裹着云雾的人。
欲都,名副其实。
西边的天幕上已挂满了赤色闪电。
偶尔有人抬头望上一眼,却很快就低下头,眼睛里只剩下和身边的云雾一样的色彩。
阿离脑海里浮起一个念头——原来举世皆醉唯我独醒的滋味竟是这样。若是一个不重欲的人出生在欲都,又不想随波逐流的话,恐怕只能一生孤寂。
西边,赤色已连成一片,能够在地面上照出影子了。
人群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嘿嘿,老天爷终于发怒了!好好劈死几个有钱的!把他们的家产分给我!”
“就是!有钱人死了也是活该!”
城西,正是聚集着商家富户。
离城西越来越近,二哈开始踌躇不前了。
阿离跳下狗背,拍了拍它的大脑袋,把它推向将军府的方向。
“回去吧!”
它摇摆着脑袋走上前,仔细嗅嗅她,“噗”一下喷了她满手鼻水,然后心满意足地撒蹄子跑了。
阿离心念一动,召出云欲休的黑色光剑拎在手上,大步跑向西边。
风更大了。
风中充斥着闪电清新暴躁的气息。
阿离刚跑出几步,忽然感觉到仿佛哪里不对——下一瞬间,她发现面前这条宽敞笔直的街道立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