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的人早已吓得瘫软在地,只有那个圆脸的医师少年站了出来,义正辞严地怒斥成王。
成王狞笑,抽刀高高扬起,对准了医师少年的脖颈。
云欲休忽然动了动指骨,视线懒懒地落到照壁后的金身塑像上,问阿离:“那是什么?”
“你的雕像?”
他呵地一笑:“是欲。有求于我,便能为我所用。”
就在医师少年即将血溅五步的霎那,云欲休的视线蓦然一凝!
“呜——轰!”
只见那面目凶煞的金身塑像突然动了起来!
官兵们全部惊呆了。
这座塑像虽然不到一丈高,但它身上爆发的凶恶气势,却是令这些鏖战了半宿的士兵心惊胆寒,手抖到抬不起刀。
“这、这、这……”
“这是什么东西!”
云家家主忽然嚎出了声:“祖宗显灵啦!”
只见那金身塑像随手倒拔了一根石柱,放在肋下横扫而过。
“呜——嗡——砰!砰砰砰!”
无数士兵口中喷血,身体倒飞,摔到回廊壁上,成了一滩滩抽搐的血肉。
金身踏前一步,地面寸寸碎裂!
它再一次抡起石柱。
幸存的士兵们早已魂不附体,顾不上吓得尿了裤子的成王,拼命地往外头冲去。
金身反手掷出石柱,轰隆一声巨响,只见照壁、院墙、大门瞬间被摧毁,像是风中的碎纸屑一般,打着卷溅向四面八方。
一只受了惊的老鼠蒙头瞎窜,“嗖”一声,爬上窗棂,和站在窗户后的云欲休看了个对眼。
“嘶——”
金身正高高跃起,忽然像被抽了精气神一般,头朝下,重重砸进了地里。
它提腿跃起的时候,左膝弯在身前,右腿向后绷得笔直,这一摔,脑袋和上半身都插.到了地下,只留下两条姿势骚包的大腿露在外面招摇。
幸存官兵:……
云家后辈:……
成王受了太多了刺激,已有些神智不清了。见雕像栽进土里,他疯癫地扬起了手中的刀,重重斩向面前的医师少年!
“杀——给我杀!一个不留!”
有恶鼠挡道,云欲休亦是救援不及。
千钧一发之时,忽闻清越的破空声由远及近,呼吸即至!
一枝精铁铸箭刺穿成王额头,带着他飞过半个庭院,钉在了主屋的大梁上!
长公主骑乘浴血宝马,带着铁甲亲兵,踏过废墟,手起刀落,利索地收割叛军的性命。
瘫软在地的云小乌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激动得泪花乱冒。
长公主并不多看这些叩头感激的人,她跃下马背,大步走到当场毙命的成王面前,挥刀割下了他的头颅。姿势英武霸气,配上她冷冽俊俏的面庞,浴血的娇.躯,令人不得不震撼感慨——此女丝毫不输好男儿!
云家的人这才留意到,她执弓的手里还拎着另一个头颅——逆太子。
长公主收拾完残局,便率兵回了皇城。
经此一役,坊间已开始偷偷议论立长公主为女储君的事情了。当今皇帝一心修仙早已遣散了妃嫔,两个儿子谋逆而死,让长公主继位,可谓众望所归。
此刻,阿离暂居的小屋里,气氛煞是诡异。
云欲休专心操纵雕像时受了惊,拽着阿离连退了几大步,翻倒在床榻上。
余光瞥见雕像摔得那般风.骚狼狈,他显然有些恼羞成怒,恨恨地压住阿离,缩着瞳仁,瞪了她一眼又一眼,骨指轻轻抽搐,扼住她细细的脖颈,但没用力。
斗篷的兜帽垂下,把阿离也罩在了里面。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苍白俊脸,恍惚觉得回到了二人初见的那一日。
心头忽然涌起一股庆幸——多幸运,当初选择的是他,而不是江拾轶。
她弯起眼睛和唇角,冲他笑了笑。
云欲休呆住了。
他忽然很想做一点奇怪的事情。
就在他的骨手缓缓上移,捏住她的小下巴时,身后忽然响起了一声怪叫——
“啊啊啊啊老大!我啥都没有看见哟!”
云欲休僵硬地偏过头,看见暗水倚在门框上,双手捂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大魔王长吸一口气。
暗水嬉皮笑脸走上前来,道:“老大,卿卿看上了我,非得跟着我出来‘追杀’您老人家,我拿她也没什么办法……”
“舍不得杀?”云欲休冷声问道。
暗水连连摆手:“非也非也,我对老大一片丹心,日月可鉴——不敢动她的原因是,她身上竟有大圣君的魂印,我若是动她,那边立刻就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云欲休似笑非笑点点头。
暗水知道他的脾气,继续说道:“今日听到这边的动静,我二人就赶了过来。也是巧了,这大庆的皇帝,居然是卿卿的曾曾曾曾曾孙子。我与她降到皇宫中时,恰好看见一个女人在造反,拎着两颗脑袋就闯进皇帝老儿的寝殿!卿卿一剑杀了那女人,告诉皇帝老儿自己是他祖宗,回来庇佑他!皇帝老儿好生感激,拉着卿卿絮叨个没完,她一时摆脱不开,我才得空溜出来寻找老大您哪!”
阿离慢慢坐起身,眼眶渐渐撑大,瞳仁越收越紧!
长公主,那个英姿飒爽的女中豪杰,被遥卿卿这般……轻描淡写地……杀掉了?!
阿离的心头蹿起了一把无法扑熄的怒火,脑海里掠过一幕幕清晰的画面——遥卿卿衣锦还乡,那副洋洋自得却故作姿态的神情;正愁没有合适的理由装个逼时,恰好长公主送上门来,被她当作蝼蚁轻轻碾死的场景;皇帝匍匐在她脚下,她像女皇一般,趾高气昂接受他的膜拜,赏他些仙界丹药,两个人那恶心又满足的嘴脸……
阿离第一次觉得,自己一定要杀死一个人,必须!
愤怒让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起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与长公主也就两面之缘,但此刻燃起的怒火却仿佛能将自己的身体烧穿。
云欲休轻轻敲击在身侧的骨指微微一顿。
暗水又道:“老大,这不就是当初您出生的云氏一脉嘛,您这是打算抽取云氏一族的根基血脉来重铸本命神镰?这倒是个好法子,三五日的,必能成事了!”
阿离心尖一颤,偏头望着云欲休。
隐在黑色斗篷下的眸光晦暗幽森,半晌,他轻轻吐出一口气,道:“不是。”
“嘿嘿,嘿嘿,是我多心了!”暗水挠挠头,“您还是先换个地儿吧,您这金身显灵的消息恐怕很快就会传到卿卿耳朵里……我若拦她,岂不是早早就暴.露自己身份了?”
话音未落,外头传来一道清脆悦耳,既像是玉珠一般爽脆,又含娇带嗔,天然软糯的女声。
“听说,云家老祖云欲休,显灵了?!”
遥卿卿!
暗水张大了嘴巴,一脸牙疼的表情。
“老大,你们稳住,我从后边儿绕过去,想办法把她弄走!”
暗水掠出后窗。
云欲休慢吞吞转过身,垂下头,隐在斗篷下的目光幽幽闪烁,问阿离:“你很愤怒?”
阿离咬着牙点了点头。
他轻轻笑了下:“只有弱者才会愤怒。愤怒是最无用的情绪。”
他慢慢呲开微有些尖利的牙,声音无比冷酷:“杀戮足以荡平一切。”
阿离动了动嘴唇。
云欲休逼近一步,身上的气息和味道沉沉压向她,语声带着蛊惑:“只要你开口,我便命令暗水杀死她。”
阿离的黑眼睛里跳动着两团火焰,半晌,她重重闭上了眼,道:“不是时候。”
“哦?”云欲休勾了勾唇角。
“我会亲手来做这件事情,希望你能给我这个机会。”阿离睁开眼,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重新变得无比纯澈,脸上带着一个平淡的,像甘草一般略带一点点甜味的笑容。
云欲休定定看了她片刻,咧开嘴,笑了。
他背转身,像是自语,又像是对她说话,低低地念叨了一句:“真是对我无欲无求啊。”
阿离敏锐地察觉了什么。
方才他看着雕像告诉她,那是“欲”。
阿离偏了偏脑袋,怔怔地望着云欲休高大的背影。
院中,遥卿卿动了。
她姿势曼妙,像仙女在九天之上起舞。
裙带微旋,纤手一扬。只见云家大院中,所有门窗轻轻一晃,化成了一蓬蓬屑末。
阿离扬起脸,恰好看到遥卿卿目光一掠,落到了她的身上。
这是极短又极长的一瞬间。
在阿离眼中,一切都变成了慢放无数倍的慢镜头。
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遥卿卿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时,一时之间竟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是谁。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同时发生了两件事情。
暗水绕了一圈,从院外掠来,试图用身体挡住遥卿卿的视线。同一时刻,遥卿卿的目光一暗、又一亮,整个人气质大变,有些阴戾、有些神经质、还有一点莫名的狂热。原来江拾轶乍然看见了阿离,一时情绪激荡,竟成功夺过了身躯的控制权。
“暗水!”
“卿卿!”
试图阻止遥卿卿发现云欲休的暗水,与被江拾轶夺过躯体的控制权、也不想让暗水发现阿离的“遥卿卿”,在思路上诡异地达成了共识。
暗水不知道眼前的遥卿卿已经换了芯子,正如此刻的江拾轶也不知道暗水其实是云欲休的人一样,两个人都如临大敌,却不敢让对方发现自己的敌意。
怎么办?怎么把她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