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声细弱的呻.吟不知从哪里飘出来,听得阿离头皮发麻。
玉离衡咬破中指指尖,在虚空中划了几笔。
通道壁上缓缓浮起一道木门。
样式简单,没有锈,没有血,什么也没有。但一眼望去,却有股发自心的冰冷惊惧涌上来,让人无端地感到害怕。
玉离衡轻轻一笑:“无论看见什么都不要怕,这是罪有应得。”
阿离发现自己的毛毛全部竖起来了,她偷偷地用翅膀拂一下、再拂一下。
玉离衡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
“父亲,母亲,我带阿离来看你们了。”
阿离偷偷闭紧眼睛。
空气仿佛凝固了。
好半天,一声清晰的呻.吟声,夹着倒抽冷气的声音回荡在周围。
“衡儿啊!”
“逆子!逆子!”
阿离听着声音,觉得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于是便偷偷打开了眼缝。
只看了一眼,她就惊得差点从玉离衡掌心滚了下去。
面前是一方火池,池中全是外头那种绿油油的火。
一对夫妇被铁链吊在火池上方,浸入火池中的双腿已烧成了灰,绿火偶尔爬上来,燎动腰间皮肉,发出轻微的“吱吱”声。
阿离彻彻底底确定了,仙人一般清雅俊秀的大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变.态!
玉离衡双手合拢,像捧着易碎瓷器一样捧起阿离。
“阿离,哥哥给你报仇了,你开心吗?不要怕,只不过是让他们受一受你曾受过的苦罢了,死不了。”
吊在火池中的男人怒目而视:“逆子!你倒不如杀了我们!”
玉离衡笑得弯下了腰:“儿子弑父是要遭天谴的。”
旋即,他脸上表情全无:“为何父母害子女,就不能有报应。”
“逆子!逆子!我们做这一切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男人喷出一口黑血,怒道,“你倒是好!给你换来了一步登天的机会,你不领情也就罢了,还敢做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那是禁术你知道吗!你以为你能瞒过大圣君一辈子吗!”
玉离衡转身就走:“无所谓。该算的帐,一笔也少不了。阿离心软,我下次不带她来了。改日再见,父亲。”
第17章 .家人
离开了阴森的甬道,阿离的胖胸脯不住地起伏,大口呼吸着外面干净清爽的空气。
她发现自己对那夫妇二人全无感觉。
这就有点奇怪了。
明明知道玉离衡心理不正常,可她依旧觉得他是自己的亲人,只不过他生病了,需要医治。而面对饱受虐待折磨的玉家夫妇,阿离却只感觉到生理上的不适,觉得他们很可怜,但丝毫也不会心疼。
玉离衡把阿离带到阳光下,取了只小木凳让她蹲在上面。他席地而坐,脸上挂着缥缈的笑容,细细碎碎地说了些陈年琐事。
“你最爱吃的那家冰梅子在两百年前倒闭了,因为那店主通过了考核,进了圣宫做弟子……呵,圣宫呢。”玉离衡的声音带上了嘲讽,“多了不起啊,一个弟子名额都可以光宗耀祖了……”
阿离自然知道圣宫有多难进。五年一次考核,万中取一都算是运气好了。除却五年一度的考核之外,圣宫偶尔也会主动选人。几千年来,被选中的只有三个——两千年前一位姓第五的天骄、转生后的云欲休、女主遥卿卿。
前两个都拒绝了圣宫的邀请。
但圣宫的考核和玉离衡又有什么关系呢?像江拾轶、玉离衡这些人,都是一辈中的佼佼者,数百年前就通过考核进入圣宫,如今虽然依旧挂名圣宫,但其实已经算是“名誉长老”了,在外面的身份要远远盖过圣宫的弟子身份。
“不过,东四巷新开了家店,那儿的冰糖玫瑰不错,也是酸酸甜甜的味道,估计你会喜欢。过会儿你不难受了就带你去吃。”玉离衡体贴地摸了摸她头顶的呆毛。
直觉告诉阿离,玉离衡不会害她。
她不是玉离清,并不在意玉家的那些恩怨情仇,不过如果玉离清的死真有黑幕,她并不是自愿和魔尊同归于尽的话,大概,也许,可能,云欲休会放她一条生路……吧?!
从玉离衡的表现以及他和父母的对话来看,前世设计玉离清的正是她的亲生父母。
阿离张开细小的喙,轻轻叹了口气。
玉离清不是坏人。她自始自终坚守着自己的信念,哪怕被亲生父母害死,她也没有怨恨报复,反而一心压制魔性,帮助江拾轶设局对付云欲休和西魔天夫妇。但她心中一定很难过,所以没有和自己的家人联系,只找了江拾轶。
江拾轶说得没错。她活得太累了。如果她没死,知道自己的亲哥哥为了替她报仇把父母囚.禁起来这样折磨的话,恐怕会感到生不如死。
玉离衡看出小胖鸟的失落,他拍了拍她的脑袋,捧着她站了起来。
“走吧!带你去逛街!”
刚出了家门,玉离衡就收到了圣宫的命令。
玉家有一门旁支,驻在中州东南二百里的偏镇。几个时辰前出事了,上下八十口人被灭,凶手残忍至极,连家中仆役刚生出的婴孩都没有放过!
因为是玉家的事情,大圣君便把彻查此事的任务交给了玉家现任家主玉离衡。同时,玉离衡也接到了秘密任务——云欲休乃是魔尊转世之身,若是得到他的消息,定要第一时间通知八执侍,若无百分之百的把握,不得对他动手,以免打草惊蛇。
玉离衡微微皱起了长眉,轻声问阿离:“你见过大圣君了?”
阿离摇摇头。
“那圣宫如何就确定了云欲休的身份?这些年,虽然他的法相屡遭诟病,但大圣君向来信得过他,又怎会突然给他定了罪?”
阿离也一头雾水。书中,云欲休彻底暴露身份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与都屠阿玉一战之后,云欲休消失了很久一段时间,再出现时,修为远远超过了江拾轶,又深得大圣君信任,给江遥二人制造了不少麻烦。
是什么变了……
“难道他被江拾轶逼出死镰了?这是唯一可能暴.露身份的破绽……”玉离衡喃喃自语。
阿离吃惊地瞪着他——这个便宜哥哥到底有多少秘密?在书中,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啊,他居然早就知道云欲休的身份了吗?
玉离衡拍了拍她的小脑袋:“阿离,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云欲休他其实……算了,说了你又不爱听,你好不容易才回来,不能惹你不高兴。”
阿离偏着头,心中不由有些郁闷。她其实是想知道云欲休更多消息的啊。
“啾,啾……”
她觉得云欲休暴.露身份是因为她。书中,云欲休与都屠阿玉打斗时,并没有用到死镰。江拾轶的实力不如都屠阿玉二人,云欲休和他打,又怎么会被逼到这个地步?很显然,那是因为他把本命源气给了她的缘故。
“啾……”
“打起精神来,阿离!”玉离衡又恢复了清朗的模样,“世间若无自己想要的公道,那便自己拼出一个公道!”
“啾?”
“先去查那灭门血案。当心,我要起飞了!”
下一瞬间,玉离衡的身影出现在乱云之中,狂乱的罡风呼了阿离满脸,把胖鸟生生吹瘦了一圈。
“啾噗……”
玉离衡忍不住笑了起来:“第一次带你御剑的时候,你也是这般可爱的!怎就被养成那样了……”
他动了动手指,阿离身上便罩上一层红焰焰的光。
风吹不进来了。
很快,玉离衡落到了地面。
“阿离,本不该带你来看这些血腥东西的,但留你一个人在中州的话,我不放心。”
阿离急忙摇头摆尾表示不介意。
“是我犯傻了。我的阿离早就是独当一面的大圣君了,我竟傻乎乎又把你当成了小姑娘。”玉离衡摇摇头,让阿离蹲在他的肩膀上,然后大步走向那间被鲜血染红了大门的院落。
没想到的是,在门口居然遇见了江拾轶和遥卿卿。
“玉师兄。”江拾轶面色有些冷,“这个案子很可能是云欲休做的,大圣君已让我全权处理了。云欲休乃是魔尊转世,之前故意与你接近恐怕是为了报复,我认为你还是回中州暂避风头的好。”
玉离衡笑容淡淡:“他若想杀我,早就动手了。”
江拾轶神色更冷:“玉师兄,你这般不以为然,是信不过大圣君,还是太过于信任云欲休了?”
阿离发现,江拾轶自始至终把视线死死锁在玉离衡的脸上,连余光都很刻意地避开了自己。
“啾?”她好奇地上下一打量,登时发现了问题。
原来江拾轶垂在身侧的手正牢牢地握着另一个人的小手。遥卿卿脸色异常苍白,好像有些站立不稳,整个身体软软地倚在江拾轶的手臂上。
玉离衡侧头望了望阿离,唇角的笑意更加清澈:“并非不以为然。云欲休既然已被江师弟你逼出了死镰,想必已是元气大伤,他若是聪明的话,一定不会来试我这块硬骨头。”
听了玉离衡这话,江拾轶的脸上快速地掠过了一丝不自在的神情。
阿离敏锐地捕捉到了江拾轶的异常,微微一愣,感觉到脑海里那几条模糊破碎的线索正在融合,好像就快拼凑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真相了。
“即便如此,玉师兄还是稍微避嫌的好。毕竟……”
玉离衡竖起手掌,打断了江拾轶未说完的话。
“毕竟我与云欲休曾惺惺相惜?”玉离衡微微仰起下巴,身上自然地散发出了一股让江拾轶厌恶的清贵高傲的气势。
他缓缓说道:“江拾轶,从前你觉得我看不起你,是因为你出身不高。你错了。我无法将你引为知交,正是因为你以为我看不起你。”
“玉师兄,你想多了。”江拾轶微笑。
“你便继续自欺欺人罢。”玉离衡道,“有什么线索么?”
江拾轶一时没跟上玉离衡的思路,倒是他身旁的遥卿卿开口了:“死去的这位家主修为是散仙,听守仙说,家主身上有魔气侵蚀的痕迹。偏镇属于中原核心地带,断不可能有飞魔以上的妖魔能够来去自如,所以目前最大的怀疑对象就是负伤逃走的云欲休。更重要的是他有作案的动机。具体的,还要进去查看之后才能下结论。”
阿离饶有兴致地偏着脑袋听她说话。
玉离衡点点头:“遥师妹辛苦。身上带伤还这般奔波劳累,幸好我这位准妹夫灵气属木,与他多亲近也有益于身体恢复。”
遥卿卿的脸微微一红,轻轻把玉手从江拾轶的手掌中抽了出来:“衡师兄误会了,江师哥只是扶了我一把。”
江拾轶急忙低头去看她,只见遥卿卿双眼泛红,倔强地别开了脸不再理他。
江拾轶隐有薄怒:“玉离……”
“阿离,我们先进去看一看吧,若是发现云欲休的气息,也好早做防备。”玉离衡无视了江拾轶,大步与他擦肩而过。
“啾——”
阿离欢快地扑扇着小翅膀,很想给她这个便宜哥哥鼓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