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甄好听到外头这些话的事情,险些没绷住自己的表情。
  她哪里能想到,非但是福余上赶着来给自己出头,就连裴慎都在外头亲口承认自己不如她。
  两辈子,这都是头一回。
  上辈子,甄好也不知道听了多少关于她好命的话,又是她拉着裴慎不和离,等到成了首辅夫人,身边相熟的夫人们,不管是哪个都出身不低,除了模样出挑些,她也没觉得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厉害地方。
  在她心中,裴慎又是多厉害的一人啊。打从第一眼见到裴慎起,裴慎在她心中就是朵高岭之花,后来求而不得,也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到了重生回来,她学着接管铺子,还自己开了一家如意阁,才有了底气,才不觉得自己配不上谁。可她自己觉得是一回事,知道裴慎在外人口中说起,那又是另一回事。
  铺子里的伙计八卦完,甄好挥手把人赶去做事,回头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竟是觉得胸膛里的心跳声难得有些熟悉。扑通扑通的,比平常时还跳的快。
  裴慎在外头出了气,回到家里头,面上半点也没有表现出来,还是甄好问起来,他才露出了一点不忿。
  “那些人这样说,怎么能就听着算了?”裴慎不悦地道:“事情真相如何,难道还有比我更清楚的。自从我与夫人成婚之后,夫人帮了我那么多,这些难道都是假的不成?我与夫人成婚,才既不用担心家中生计,裴淳也有人照顾,夫人把一切都处理好了,我才能心无旁骛的读书,我能考中状元,那是多亏了夫人。也是家里有夫人在,我在外头也能安心,这些,难道都是假的不成?”
  甄好听得耳朵有些红,又忍不住说:“这样反倒是让你与其他同僚处的不好。”
  “若是真心想与我好的,就不会在我面前说那些话。”裴慎想起来,又更加恼怒:“他们连见都没有见过你,怎么就能空口白牙评判你如何?李大人就从不会与我提起这些,周尚书也不会,我何必要与这样的人交好。”
  甄好想了想,倒也是如此。
  裴慎又不是她,不是做生意,又何必要与所有人都处好关系。
  “还有夫人你也是。”裴慎话锋一转,话头便到了她的身上。
  甄好不禁纳闷:“我?我又怎么了?”
  裴慎望着她,眼角还有些微红,也不知是生气还觉得委屈,可方才说起旁人时还盛气凌人的气势一下子没了,对着甄好教训的话,开口便软了几分:“虽说是开了铺子挣银子,可夫人也不必处处看别人的脸色,夫人也不比谁差,若是有人在夫人面前提起这些话,夫人自然也是要教训回去才是,怎么能因着别人受了委屈。”
  “别人又何时欺负我了?”
  裴慎心想:怎么没有?
  甄姑娘进宫时,那些夫人肯定也不知道会怎么挤兑甄姑娘呢。
  他们哪里知道甄姑娘的好。
  裴慎叹气,又连连道:“下回你若受了委屈,就来找我便是,若是你不好骂回去,我来帮你骂。我是你夫君,是该替你出头的。”
  甄好险些笑出来。未来的首辅大人,年轻时就已经睚眦必报,可这报复好像用错了地方,怎么就成了与旁人对骂了?
  裴慎唉声叹气,看着她的眼神,还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
  过了段时间,大家可就把关于裴夫人身份的事情给忘了。
  许是裴慎在外面念叨的多了,外人一说起来,便是裴大人与裴夫人感情深厚。
  甄好上回入了一趟宫,连皇后娘娘都夸了她身上的衣裳,这些日子,如意阁的生意还好了不少,不少夫人又来她的铺子里照顾生意,这些夫人们出手阔绰,还有许多年轻姑娘,让甄好赚了大笔银子。
  这日,又一位夫人来了如意阁里,指名要甄好替自己挑一套好看的,甄好认得出来,还是朝中一位大官的夫人,自然也是立刻把手中的事情放下,仔细按着这位夫人的条件挑选起来。
  这才挑到一半,忽然有一位肚子高挺的妇人走了进来。
  妇人先问了一句:“裴夫人可在这儿?”
  甄好闻声抬起头来,与大官夫人说了一声,这才过去:“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你就是裴夫人?”妇人先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而后摸了摸肚子,张口便道:“裴夫人,那你可要为我做主!”
  做主?做什么主?
  甄好多看了这妇人一眼,没什么印象,应当是从未见过的。
  妇人挺着肚子,昂着头道:“我怀了裴大人的骨肉!”
  甄好:“……”
  平地一声惊雷,可把整间铺子的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非但是伙计们,连铺子里所有夫人的都闻声抬头,惊诧地看了过来。
  外头关于裴大人与裴夫人如何恩爱的话,还满街飞着呢,这忽然又冒出来一个孕妇,说是怀了裴大人的骨肉?
  铺子里的几位夫人对视一眼,尽管只有几面之缘,可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陡然生出来的热切。
  众人目光炯炯,朝着铺子中间两人看去。
  那妇人还道:“听闻我怀了身孕之后,裴大人便翻脸不认人,竟是再也没有见过我,还非要我把孩子药掉,可这是我的亲生骨肉,也是裴大人的孩子,我怎么能就这么算了。裴大人不愿意见我,我就只能来找裴夫人……”
  她说着说着,泪光涟涟,朝着甄好看来:“裴夫人,我知晓你应当不会愿意接受,可孩子是无辜的,他是裴大人唯一的孩子……”妇人抽噎一声,一下子说不出话了。
  围观众人更加激动。
  甄好大概是整间铺子里最冷静的人了。
  若是上辈子有这样一个人到她的面前说这番话,她或许还会相信,甚至方寸大乱,可这辈子……就裴慎那臭毛病,还能碰着谁?
  别说弄出一个孩子来,就说是碰别人一下,他都不乐意呢!
  甄好抬起手,先把枝儿拦住,才道:“你说这是我夫君的骨肉,你有什么证据?”
  妇人道:“我知晓裴夫人是不情愿接受的,可裴夫人嫁给裴大人这么久,一直无所出,他是入赘给裴夫人,也不敢对裴夫人说什么,裴大人是个男人,这才找了我,我与裴大人是……”
  甄好打断了她的话:“你一说我夫君是想要一个孩子,前头又说他不要这孩子,这孩子究竟是要,还是不要?你说你与我夫君如何如何好,可我夫君平日里不是在衙门,就是在家中,哪怕是休沐时,也是在家中,鲜少会出门,更是从未留宿在外头,难道我夫君还能有两人不成?”
  妇人愣了愣,才连忙道:“要,要的,裴大人先前说好了,等孩子一生出来,就给我一个名分,他还说……”
  “名分?”甄好嗤笑一声:“他是入赘与我,还能给你什么名分?”
  妇人眼睛一亮,立刻道:“裴大人说了,说是要与你和离……”
  甄好又问:“和离了,再娶你?”
  “对,对!”
  甄好道:“那正好,你把证据给我,我才好与他和离。”
  “证据?”妇人迟疑:“我肚子里的孩子……”
  “你空口白牙便说这是我夫君的孩子,可有什么证据?”不等妇人说什么,甄好便道:“我倒知道一个滴血认亲的法子。”
  “滴血认亲?”妇人愣了一下:“孩子也没有出生……”
  “这有何难?”甄好说:“我先前可在医书上看到一个法子,只要取一根长针插入肚皮,便能取出孩子的心头血,倒是我再把我夫君找来,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妇人顿时脸色一白,也不知道是因着什么,一下子抱着肚子后退了两步。
  她惊恐地道:“针……针插入肚子?不行!”
  “有何不行?”
  “万一伤到了我的孩子怎么办?”
  “你若是不信我,也可以再找信得过的大夫,我不过是个生意人,也不懂什么医术,可大夫你总信得过的?”
  “不,不行!”
  “我都给你说了办法,你却还是不同意,难道是不敢验?”甄好说:“要真是我夫君的孩子,你有什么不敢验的?”
  妇人眼神游移,抱着肚子,气势一下子软了半截。
  “反正……反正不行……”
  “我要滴血认亲,你也不同意,可你也拿不出什么证据来,挺着个肚子便要说是我夫君的骨肉,我哪知你是真是假,是不是想要陷害我夫君,见我夫君过得好,便想要讹他?”甄好说:“还是说,你能拿出什么证据来?”
  妇人连忙道:“我有,我有。”
  她从怀中拿出一个玉佩,挺起了胸膛,得意地道:“这是裴大人给我的定情信物!”
  众人哗然,围观的人一面拿着首饰胭脂状若不经意地听着,可个个恨不得凑到那玉佩面前,好好看一眼。
  连定情信物都有了,说不定是真的了吧?
  第130章
  京城的人这么多, 可是也鲜少亲眼见着外头的外室跑到正妻面前耀武扬威的场景。更别说那“外室”还挺着一个大肚子, 说自己已经有了身孕。
  当妇人把说是定情信物的玉佩一拿出来, 铺子里众人便纷纷亮了眼。
  拿出玉佩时, 妇人又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这是裴大人贴身的玉佩,是他亲手交给我的。”妇人说:“裴夫人,你不相信我,难道还不认得这个玉佩吗?”
  甄好当然认得。
  还当真是裴慎贴身带的那个。
  她伸手把玉佩接了过来, 放到手中仔细观察, 一时没吭声。
  见她不出声, 妇人便更加得意:“裴夫人,我说的可句句都是真话, 是裴大人亲口告诉我的,裴夫人, 无论怎么说,我肚子里的也是裴大人的孩子, 您嫁给裴大人那么多年, 却一直无所出,这也是裴大人第一个孩子, 您可不会就这样看着吧?”
  甄好没说话, 铺子里众位夫人却是心中思绪百转。
  哪怕这事的确是裴大人做错了,可那妇人说的也不错, 这可是裴大人的第一个孩子。这第一个,意义自然也是不同的。
  裴夫人与裴大人成婚多年了,可肚皮却一直没动静, 放到寻常人家中,哪怕夫君不提,上头长辈也会不满,还会张罗着给纳妾,也是裴大人入赘,裴夫人才没了这个麻烦。铺子里这些夫人,多多少少都经历过后宅的那些事情。
  裴大人到底是个男人,如何不会在意自己的孩子?
  若是这妇人没有闹到大家伙面前来,私底下裴夫人如何处置,那也是裴夫人的事,可既然闹到了大庭广众之下,非但是往裴夫人脸上扇了个巴掌,还是逼着裴夫人捏着鼻子认了这事。
  不然如何?把这有了身孕的妇人赶走,再落得个心肠狠毒的名声不成?
  后宅里头有多少手段,那也得藏在后宅里,可没有人会把这事摆到明面上来,表面都要装的和和气气的。
  还有些人想得更多。
  裴夫人丢了这样大的一个脸,若是性子烈一些,就会像她方才说的那样,干脆与裴大人和离了。裴夫人可不是没有人撑腰,宫里头还有个宁王呢。
  说到底,这事还是两边都理亏。
  众人心思各异,可甄好却迟迟没有开口。
  妇人等了许久,都等不到她的回复,顿时有些着急,不由得扬声道:“裴夫人!”
  “我听着呢。”甄好懒懒地应了一声:“你特地挟着孩子来找我,可不就是想从我手中捞点什么?是要银钱还是裴夫人的名分?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妇人吞咽了一下口水,见她脸上没有半点怒意,更摸不准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