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大爷点点头,看着她的手上的青筋都带着了,脸上原本是带着一些红润的肉色,可是大概是被雨都打没了,一点儿气色也没有,黑发窝成一团,只看得小脸巴掌大一样。
身上的那一点儿的肉,似乎是显得手更细长了。
都说是冰美人,举止姿态,自然是带着一股子平日里没有的味道了,这样的东方韵味,冯大爷很少看到,他的母亲祖母,以及国外的同学,都是极为刚强的。
不由得坐下来,缓和了语气跟她说话,“早上吃了没有?”
“吃过了。”
她其实没有吃,一点也不饿,烧都退不下去,医生来回给吃了药,当然是一点儿胃口也没有了。
正说着,刘小锅家里的进来了,端着小菜跟粥,看的那祯禧一脸的绝望,当场揭穿啊这是。
冯大爷笑了笑,“吃一点儿吧。”
还是个孩子,一个刚长大的孩子,吃不吃得,还有自己的小心思。
那祯禧不好不吃,只是瞧着是稀粥,里面一点儿肉都没有,又带着一碟子小黄瓜。
小黄瓜可以吃,但是白粥不能这么吃,她不喜欢的很。
她向来是爱吃的,粥最爱喝咸口的,如果是肉粥海鲜粥就更好了,再不能就这么吃得了。
加上生病了,声音难免就带着一点儿娇气,“我觉得,是不是可以来个鸭蛋黄呢?”
冯大爷背过去笑,这样可爱呢。
刘小锅家里的当然是不拘束这么一个鸭蛋黄,疾步匆匆的去厨房拿。
不仅仅是给鸭蛋黄,而且是给了俩。
端着碗就跑,拐角遇上了冯二爷,只来得及点点头。
被冯二爷一声喊住了,“干什么去?”
刘小锅家里的不由得停住,“二爷,我去给姐儿送饭去。”
“没跟着老太太一起用餐。”
刘小锅家里的这才知道,昨晚上二爷一夜未归,怕是不知道,“姐儿半夜起了高热,您怕是还不知道呢?”
“怎么高热了?”
“大概是昨儿下雨了,凉的很,衣服穿得少了。”
冯二爷昨天送她回来,一肚子的火气,也不好对着家里人发,只能是出去,自己出去了一晚上,一晚上没睡好。
脑子里面就跟个弹簧一样,那祯禧说的话,来回车轱辘一样的过。
又想着,自己如此烦恼,自寻烦恼,不如回来拉着她一起,不然这孩子,没心没肺的。
因此气势汹汹的回来,是要给人一点儿脸色看看的。
这两个人是在博弈,只是没想到,人就直接病了,还是半夜里病的,一点儿不作假。
他接过来碗,“去忙吧,我去看看她。”
自己端着碗就走了,结果没进门,就听见冯大爷在说话,眉头就狠狠地皱起来了。
“等着你几时好了,到外面看看去,郊外的花儿开了不少,再有我家里养了许多桂花,不知道你爱不爱这个味道。”
冯二爷停在外面,心想北地里的女孩子,哪里就不喜欢桂花的,老北平的四合院里面,都有几株桂花树呢。
果真听着里面的人似乎是在笑,“桂花开了啊,果真是好,几时我好了,一定去看看,香的很。”
冯二爷再听不进去,进门而来,一看更是不得了,衣衫不整,成何体统。
姐儿见客,竟然是还拥着被子在床上的,当然她是因为生病了,不能来回折腾。
可是做客人的,就应该避嫌才是,不应该如此叨扰,还要在屋子里面叙旧。
等着看着那祯禧窗前那一篮子的花,更是心里面怒气翻滚了。
想着大哥温文尔雅,脾气对着女孩子有一股子绅士风度。
跟他这样的脾气不一样,难免就更讨女孩子喜欢一样的。
那祯禧孩子脾气,人又天真,大哥国外回来的,难免会浪漫一点儿,一来二去的,难免都有了心思。
“别说话了,好好歇着吃饭,多大的人了,孩子气的很。”
语气说出来,自己都没用发现的又冷又硬,那祯禧听着了,还在生病当中,脑子里面都是浆糊一样的,浑身的皮都是疼的,再有烧还没有推下来。
不由得红了眼,又生怕让人看了笑话去,这不是家里,是在姨妈家里,生病的时候盼着家里人在,不在酒落寞,哪里听得了这样的话呢。
勉强笑了笑,“谢谢大表哥来看我了。”
冯大爷心里面叹气,不由得放宽了语气,“等有空了,我再来看你,有什么想要的想玩的,只管说就是了,我给你淘换去。”
那祯禧点点头,闭上眼,要歇息一会儿了,她的脑子又带着眩晕的。
冯二爷老早心里面就忌讳这个了,这会儿看着冯大爷如此,心里面就更是带着疑虑了。
因此放下碗,跟着冯大爷一起出去了,“大哥,我有事儿找您呢。”
他觉得有些话,得早一些说清楚。
冯大爷多聪明的人啊,自己笑了笑,跟着他到书房里面去,书房里面,倒是文雅得很,跟自己的弟弟看起来不一样。
冯二爷先开口,一开口就是带着决心的,含着笑的,“大哥,我们要结婚了,就在今年年底。”
冯大爷也笑,“不一定吧。”
冯二爷端着茶碗,热辣辣的,还是笑,“怎么就不一定了呢?”
“你也许是真的想要结婚了,也许你只是到了结婚的年纪了,去选个自己喜欢的人结婚而已,不是到了喜欢到不得不结婚的年纪。”
有的人结婚,是出于感情,恨不得早日结婚,这是发乎情。
可是有的人结婚,大概是到了年纪了,或者是到了世俗能容忍度程度了,必须要结婚了,结给自己看还有大家看的。
到底是留洋回来的人,对于婚姻跟爱情,有着很深刻独到的见解。
冯二爷心里面磨了磨牙,笑的时候就带着一点儿狞笑,“我若是只是为了结婚,早就结婚了,大哥,你也不看看我多少岁了,我等了许多年。”
“那也不一定合适。”
冯大爷心里面也磨了磨牙,兄弟俩的性格差不多,他原先就想过,只是今日里特别的想而已,男未婚,女未嫁,他也不想传出来兄弟阋墙的丑事来,所以,有什么事儿,还是兄弟俩私下里解决比较好,不要闹出来大家难堪。
这是翻脸不认人了,冯二爷心里面恨得慌,大哥多年不回家,一直外出求学,家里本来就是格外重视。
这是长子,继承家业的,无论是老太太还是老爷子,都特别的注重长子的脸面,但凡是冯大爷说的事儿,老太太也是要慎重考虑的。
冯二爷不由得心里面冷笑,这个要跟我争,怕事不会让着你,家业给你也就罢了,男子汉大丈夫,哪里不能建功立业了,只是这样的那祯禧,还真的是就这么一个。
“大哥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此事对你不住,既然是跟冯家有婚约的,我也是冯家的儿子不是?”
冯二爷丹凤眼,一下子锋利的眼神直入冯大爷的鬓角,“我竟然不知道,你何时有了这样的心思,你回来才不久。”
冯大爷自己笑了笑,他也是个脸皮极为厚实的人,两兄弟,谁的面皮也不小。
“说出来又有什么意思呢,感情的事儿,谁说得清楚呢?若是说的清楚,那姐儿也不能病了不是?”
他观察到细致入微,今日老二不曾知道人病了,进门以后,那祯禧不曾看他一眼,这便是有猫腻,这场病,未尝不是因为自己弟弟病的。
他自己心里面比较起来,觉得自己只有比弟弟好的地方,没有什么地方是差的,若是哪里差一点,大概是自己不曾等着她许多年,不曾去北平探望过她,看着她长大。
一开始只记得那双手,后来经常的到老夫人这里,每次都遇上她在。
不能说是遇上,只能说是,他渐渐地盼望着见着她,专门挑她在的时间来,比如说,每日里早上,她因为要上学,因此一定是陪着老太太用了早餐再去的。
因此,别人是晚上来,只有他是早上来,早上吃顿饭就走了,顺路的时候,再去松一下那祯禧。
一个人回去的时候,忙的抬不起来头的时候,然后就突然想起来一个人,想着明早陪着一起用早饭去,这就是思念了。
有时候见到了,盼着能跟她多说几句话,你说是不是很难为人,大爷的感情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接触的不深,也不是很了解,可是怎么就那么想多看一眼,想着多跟她说句话呢。
都说是熟悉了,认识了,然后才慢慢地有了感情,可是他的感情,来的是莫名其妙。
不知道是什么吸引了自己,他想着大概是好奇,是欣赏,所以想着亲近一点,不断地挖掘。
两兄弟,一个是细水长流的感情,这么多年下了血本养大的,是冯二爷,感情深厚自然是不必说了。
一个是突如其来的,相互吸引的,似乎是带着一种命中注定的激情一样的,这是冯大爷。
感情千万种,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都是瞧着蛮好的。
冯二爷听着他的话,倒不至于兄弟反目,兄弟是兄弟,感情是感情,事儿得分开看。
“大哥,您倒是脸大,你愿意,也要看姐儿愿意不愿意了。”
“当弟弟的有些话要说,不当之处,请哥哥怪罪。”
说着起来鞠躬作揖,端的是敬重兄长的作风。
他要说的话,不好听,扎人心,可是管用,让这个飘在上面的大哥,能脚踏实地的,不要去做梦了。
第85章
“不说我与表妹情深义重——”
这个头开的好,不知道的以为是多么的情深义重,这人先前还在那里想着争取一下以后福利,脸也是月亮一样的大。
“表妹与我天生绝配——”
这个衔接也非常好,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自信,冯大爷心里面暗骂弟弟不要脸。
冯二爷侃侃而谈,趾高气昂可以称得上,“年年去看,时时惦记,表妹书法也是我指点的,家中岳父与岳母,每每对我视若亲子。”
意思是不仅仅是付出许多,而且是得到认可的,这叫官方认证,你没有,你就是痴人说梦,赤裸裸的对着冯大爷嘲讽。
再接着来一句,“亲自接了来,本就是为着成婚的,姐儿年纪大了,合该是跟着我提前磨合一下的。”
所以,管你什么事儿,你个国外回来额,怕不是没有摸得清楚形势了,还你要是冯家的儿子,脸真大。
冯大爷总算是有句话可以插了,“磨合的并不好。”
当然不好了,但是冯二爷不承认啊,微微笑着,“大哥多虑了,何曾不好呢?我们好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