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妤转过身来,脸上显得疑惑:“鉴定所?”
  陆行州点头回答:“他应该是被我两个姑姑吓着了,自己去做了亲子鉴定,明天早上就能出结果。”
  沈妤放下手中的汤勺,脸上神情惆怅:“怪不得回来之后,他不说话,连动画片也没有看。是我不好,我们不该这么早的。”
  陆行州上前将她搂进自己怀里。
  他并不在意沈妤身上或许沾染上的油渍,在他眼中,怀里的女人恰巧就是他所爱的人间烟火气。
  他低头靠在她的耳侧,声音缓慢而低沉:“沈妤,我有时也会羡慕那个男人,我是真的羡慕他的,我参与不了你的过去,但这让我更加苦恼,因为我明明更早遇见你。”
  沈妤从李文瀚那里得知过枣村的事情,所以此时她咬住自己的下唇,脸上红得不太自然。
  她偏过头,将自己的脸埋进陆行州怀中,深吸他身上清淡的茶香味,手指抓住他的衣角,许久才抬起头来,重新发声,声音温和而细腻:“陆行州,不要羡慕他好不好,我喜欢你…我就只喜欢你。”
  杜马千没能在陆行州身边表达出自己老同学的情意,心怀一腔热血无处安放,一整个晚上都不免有些失眠。
  梦里的他回到了年少轻狂时,他年迈的父亲坐了二十几小时的火车前来,他长腿大胸、性/欲旺盛的前妻泪眼朦胧,大声喊着自己的名字,他们最后挥着手离开,一个笑着让他不要想念,一个哭着骂他臭傻逼。
  杜先生吓出一身冷汗,洗了个澡,天色蒙蒙亮便驱车出门,走进实验室,看见桌上的鉴定结果,突然两眼一黑,到底还是晕倒了过去。
  杜先生上一次晕倒是在自己与那位北影女友分手之后,被一高个小伙儿给打的。
  他的堂弟杜文彼时为他伤心异常,拿着房中的古诗三百首一一念给他听,他觉得杜先生作为一位有情人,不在此刻无病呻吟,表明一句今生不再婚娶,便是做了一回虚情假意的小人。
  那女大学生早时在系里颇有几个追求者,他们大多对杜马千心怀幽怨,如今听闻他与女神分手的消息纷纷弹冠相庆,传言他是穷奢极欲的无耻之徒,将毒手伸向一些天真烂漫的少女,各种戏玩之后便将她们无情抛弃,似乎每一个人都真真切切地看见了他两耳鬓厮磨的旖旎风光。
  杜马千被打得很突然,就像他此时晕倒得毫无准备,他像是在这样一个十分普通的早晨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三十三岁,没有老婆,不孕不育,那些在女大学生身上寻找的快慰苍白贫瘠,而落魄如陆行州,即便一无所成,却也有了一个自己亲生的儿子。
  他不快乐,他思考许久,他觉得他还是得找个地方跳下去。
  第28章
  沈黎一晚上也没有睡好。
  他面色凝重,仿佛身上负有千斤重任,一大早上起床,连小外套也不穿,裹着自己超人的内裤坐在卧室落地窗前,低头就往楼下看,目光深远,身边坐着眼睛大如荔枝的“郭德纲”,一人一狗在此时显得格外默契,彼此并肩靠在一起不说话,只严肃的神情透露出他们脑中无比沉重的少年心事。
  沈黎的心事一向比较复杂。
  他一边为自己注定不凡的命运唏嘘不已,一边又忍不住埋怨陆行州的长相为什么要与自己那么像,因为在他眼中,一个英雄似的人物,无论从那个方面来看,他都得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内裤外穿的就算不是超人也是神经病,会吐丝的除了桑蚕只能是蜘蛛精。
  “郭德纲”的心事相比他而言,就要简单多了——它早上起来还没吃饭,肚子空虚,两眼发昏,觉得自己下一刻就将要仙去。
  好在时间过了九点,陆行州终于开着车子过来。
  沈黎从楼上看见他的身影,忍不住轻跳起身,跑出房门,大声喊着:“妈妈,妈妈,陆老师来了。”
  他一夜忐忑,显然已经忘了自己之前不再喊陆行州“老师”的决心。
  沈妤此时才刚刚起床洗漱完毕,今天是周末,她难得的贪了睡。
  昨天她将陆行州留至十一点才离开,两个眼看着迈入三十大关的老少年,难得抓住血气方刚的尾巴,彼此耳鬓厮磨、缠绵悱恻一阵,内心虽得到一丝慰藉,可身体却还是本能地枯竭着,缺乏了一场春雨的酣畅淋漓,晚上躺在床上难免也就辗转反侧。
  沈妤披着外套打开大门,低头让陆行州进来,一边转身往厨房里走,一边小声道:“吃过了东西我们就过去吧,太晚了怕是会堵车。”
  陆行州点头答应,提起手里的东西低声回答:“好,我刚才在你们小区外头买了些早餐,还算干净,你昨天应该睡得晚,不要忙了,我去热两杯牛奶就行。”
  话是普通的话,可听在沈妤耳朵里,却免不得带上些许暧昧的意义。
  于是她脸上一红,话也没有说,直接转身进了卧室。
  沈黎却并没有发现两位大人之间的猫腻,他从未像今天这样,一本正经地端坐在餐桌凳上吃早餐,动作迅速而稳重,仿佛这之后的,便将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情。
  沈妤换了衣服从卧室里出来,脸上已恢复往日平静,看见桌上两杯冒了热气的牛奶,心中忍不住一酸。
  她迈步走到餐桌旁,还未来得及坐下,那头门铃的声音又复响起。
  陆行州挥手示意她坐下,自己走过去打开,看见门外站着的一大群人,心中疑惑,目光也忍不住一紧。
  对着站在最前面的李文瀚,低声发问:“你们这是做什么?”
  李文瀚表情严肃极了,“啧”上一声,握住陆行州的手,有如胜利会师的工农红军。
  气沉丹田,声音无比真挚:“老陆啊,你他妈真是个傻逼。”
  陆行州要不是见自己两位姑姑都在,说不定一拳头已经捶了下去,他将自己的手抽出来,目光不悦地问:“李文瀚你是不是有病。”
  李文瀚常年惹人厌恶,但他坚称自己没病。
  推开眼前的陆行州,毫不客气的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招呼着后面的一群人:“来来来,就是这里,大家脱鞋进屋,有秩序一些。”
  陆行州被推的侧身站在门口,面色阴沉,沉默不语。
  沈妤看着眼前鱼贯而入的人群,显然也有些惊讶,等客厅的人越来越多,她更是开始头昏脑涨,两眼发黑起来。
  嘴里的油条才吃下去一半,还有一半幽幽地挂在嘴边。
  好一会儿,忽的低头吐在盘子上,站起来小心翼翼问了句:“爸,妈,你们怎么过来了,我们吃了早饭正准备过去。”
  刘处长与沈局长此时带着自家的兄弟姊妹挨个站在客厅的左边,面色凝重,一水的高领风衣,就算无风,也显得十分飘零萧瑟。
  一个问她:“你怎么不告诉我们。”
  一个喊着:“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