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出的理由都找遍了,还能有什么更靠谱的吗?
“说白了……”猛然抬头,他微微眯起眼睛,“王爷无非是舍不得楚公主。”
“我,我没有……”黄升眼睛一瞪,拍掌大声,然而,看着顾灵均的眼睛,他的气焰就渐渐熄了。
眼下这情况,天神军和他的处境……他怎会不知联姻盘洼族是上上之路?能让夸赞阿布主动暗示许婚,顾灵均不知废了多少心思?用了几多手段?头发都熬白了,可是,可是……
“我,我……真和离了,她应往何处安身?” 病逝楚芃,黄升是真不舍,这么多年养条狗都有感情了,更何况是躺在身边的娇妻。至于和离,楚芃区区一弱女子,连娘家都没了,燕京根本回不得。就近找个地方养起来?这没名没份的,就夸赞石兰那脾气,不得直接打上门去啊?
“王爷既舍不得楚公主,留在身边亦可。”顾灵均眉头拧的死紧,盯了他好半晌,见他没妥协的意思,只能无奈叹气着说。
“哦?怎么留?”黄升眼睛都亮了。
“贬做侧妃就是。”顾灵均沉声。
“侧妃?我这天神王位……人家大秦没认,哪有什么侧妃?”黄升一怔。
“不管认不认,您被几州百姓叫了七年的王爷,天神军认了,您认了,那侧妃就是侧妃……”顾灵均冷笑,“还是,您觉得侍妾更好些。”
“呃,别别别,还是侧妃吧!”黄升尴尬的咳了两声,抽着气问,“不过,咱们这说的挺好,那夸赞阿布能同意吗?”
“此事,属下早跟他提过,周旋再三,他提了条件。”顾灵均如是说。
自家王爷是个念旧的性子,跟楚公主很是恩爱,他早有准备王爷不愿放手,已经跟盘洼族暗示了条件,先前不提,不过是抱着一丝希望——毕竟,留着楚芃是打人家夸赞家的脸面,天神军要让出不少利益——若王爷能舍弃楚公主,自然最好的……
不过,如今这样也不错——王爷念旧情,不愿舍了没用的嫡妻,对他们这些做属下的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
有情有义的主子,总是值得追随的。
“嗤……那老东西要了什么?”黄升迟疑着。
“两万石新粮,一千斤精盐和……”顾灵均轻声,“楚公主绝嗣。”
“哎哟!!那老东西真敢要啊!那些粮食,那些盐……他那歪瓜裂枣的孙女值这个价吗?”黄升咆哮一声,狠狠锤着桌子,心疼的表情都扭曲了,然而,看着顾灵均那没有一丝表情的脸,他声音渐渐小了,“没,没得商量了?不能少点啊!!”他缩着脖子问。
“若主公愿意和离,送楚公主归燕,或让她升天,此祸自然能免。”顾灵均冷声。
黄升就咂舌,狠狠搓了搓手脸,半晌,“给他吧,就当送聘礼了,好歹两家联姻,他给了嫡孙女,还让了一步,这点脸,是得给人家的。”
“至于善柔……侧妃就侧妃吧,让她独居一院,待遇不变就是,绝嗣……”他语气微微一顿,面现几分愧疚,“嫁了我这么多年,她都没说怀上个一男半女,许就是没有孩子缘儿,日后哪个妾室通房生了,给她抱过去一个就是。”
“王爷想的周道。”顾灵均含笑点头。
此事,竟然就此定下了。
三言两语间,他们就决定了楚芃的人生,从来没有人想过问问她的意见……就仿佛她是棋盘里最最微不足道的一颗棋子,远远没有两万石新粮和一千万精盐来得重要。
甚至,就连自认爱她,对她情深义重的黄升,都是如此态度,他并不知道,他的妻子愿不愿意‘被’贬妻做侧?甘不甘心‘被’绝嗣?他也不想知道,他的妻子是不是想和离?是不是想归燕?
他只知道,他是个大老爷们,他的老婆,不能离开他身边。
“眼见燕京科举将开,君家那边似乎也有些异动,不知出了什么事?易早不易迟,王爷还是早将大事定下,成亲的事儿……”垂了垂眼眸,顾灵均道:“还是得您出面跟夸赞族长亲谈,这才显得郑重。”
“我知道,他家嫁闺女,咱们大男人上赶着点儿不丢人。”黄升大咧咧的说:“先把粮食和精盐准备好,我带着聘礼上门,到底好开口。”
“好。”顾灵均利落应声,“属下这就去准备。”
“行,你速速备来。”黄升一挥手。
“是。”顾灵均就恭身行了一礼,随后转身离开了。
屋里,看着他的背景走远,黄升的表情慢慢沉了下来,站在屋中央,他龇牙咧嘴了好一会儿,才迈开脚步,缓缓坐进太师椅里,口中喃喃自语,“芃儿,你我本是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要是死了,留你个寡妇没甚好下场,你连娘家都没了,就算和离,你都没个归处……”
“侧妃就侧妃吧,我肯定待你一如往昔,不会有什么不好,夸赞石兰不过是个小娃娃,孩子脾性呢,你那般聪慧,肯定能跟她相处好,我院里那么多女人,你不都安排的好好的,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嘴里这么说着,他突然恼火起来,狠狠扇了自个儿一个嘴巴,“这特娘的……晋朝小皇帝真是个废物,好好的江山竟然说让就让了,一点刚性儿都没有,还有君谭那小白脸子,打老子的时候不是挺能耐的吗?大义凛然骂我‘贼寇’,人家姚家女人都登基了,他怎么突然萎了?”
“他到是拔乱反正啊?他到是救晋国小皇帝去啊?见天的整军整军,三不五时就要打我一回,跟特么上了弦一样……”抱怨连连,黄升眼眶都是红的,随手抄起大案上的砚台,他猛然掷出。
就听‘啪’一声脆响,砚台摔的粉碎,黄升则破口大骂,“君谭,老子日你娘!”
角落里,小厮颤兢兢的跪着,哪怕被碎瓷片划伤头脸,都不敢有丝毫动作,塌肩垂首,他缩成一团,只心中默默念着:驸马烂了肠子了,要贬妻为妾,他,他,他得赶紧把这消息告诉公主才行啊!
——
被黄升迁怒的君家铁骑,近来确实动作频频,只是,不像黄升想象的那样,是要‘讨伐’他……君家铁骑的异动,不过因为他们家主帅,最近闹了点儿别扭而已。
至于这别扭是怎么闹的,内里缘由如何……
“候爷,老夫人不过是担心你,没有旁的意思。”冠军候府,陆戚摇着羽扇,盘腿坐在软榻里,一脸要笑不笑。
他对面,君谭面沉如水。
陆戚含笑轻咳一声,接着劝道:“谭儿,你如今这般岁数,孩子都满地跑了,你娘让你成亲,那不是很正常吗?她那么大年纪的人了,盼孙辈盼的很,你是个孝顺孩子,就从她一回能怎么样?”絮絮叨叨的,他嘴里说个不停。
把个君谭给烦的啊,头发都快炸起来了,“娘她……”忍不住出声,他不甘的咬咬牙,“怎么都不应该,不经过我同意,就给我订亲啊!”
“自古婚姻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知道不知道的?这碍着什么?”陆戚温声。
君谭就目光炯炯看着他,“那,我娘什么都不跟我说,就给我递封信,直接叫我回燕京成亲,连日子都给我选好了……这样也叫‘不碍什么’?舅舅,你既有这般心胸,那我到要禀告娘亲,同给您‘安排’一下,终归舅母过逝那么多年,我娘长姐为母,给您‘订’一门,咱们甥舅一同归京,这不是更好吗?”他咬牙切齿的说。
“呃……这,这……”被堵的哑口无言,陆戚轻咳两声,表情有些无奈,“谭儿,舅舅知道你生气,觉得你娘把你的婚事安排的太草率,但是,你已然这个岁数,她同样那个年纪,就连铃柠都招赘,孩子都生了两个,你依然孤身一人,她是担心你啊。”
铃柠——就是昔日静嫔。
做为‘憨面刁’代表人物,在后宫数月游——差点把自个儿淹死之后,她非常识时务的抱紧了君老太太的大腿,招了老太太娘家远房侄子做夫婿,并且飞速生下了两个孩子,如今正为老太太的私房,而携手全家‘奋斗’呢。
“我娘,她是真的担心我?想让我成亲吗?”君谭垂眸,声音带着些许淡漠,“我看不尽然吧。”
“否则,她怎会给我选了那样一位嫡妻。”
第一百八十三章
冠军候君谭——别看他早就是大龄男青年, 久战南方,长年不归京, 且还‘克’死好了几个未婚妻, 但是, 就凭他‘黄金镶钻石’的候爷身价,出色的个人能力和那张小脸儿, 君谭在燕京, 依然还是挺有‘市场’的。
当然, 那等最顶尖儿的贵族人家, 肯定是瞧不上他——人家不愿意让家中娇女,在守活寡和守真寡间徘徊——但是, 那次一等的门户,却都眼巴巴望着他呢。
他之所以还未成亲, 不过是君老太太不甘心‘屈就’, 想给儿子找个最好的,这才拖延到如今罢了。
在‘婚姻市场’里还算走俏——但凡肯微微垂头, 立刻就能‘倾销’出去,君谭绝对不能算‘砸手里’那波儿, 君老太太熬了那么多年,都不愿意降低挑选儿媳妇的标准, 怎么突然一下就定下了?
如此快捷,如此迅速,如此急促,连通知都未通知他一声, 就直接飞鸽传书他回京成亲……
而且,还给他挑了那么个人选。
“姜氏女,年二十有一,其父无官无爵,乃民女之身……”盘膝坐在塌前,君谭一双墨黑眼眸直视陆戚,“这是娘替我挑的嫡妻?是她选出的,冠军候府未来的主母?”
他沉声,浓眉飞挑,嘴角露出个笑,“舅舅,这般人选,你让我相信娘只是担心我?”
“呃,这个,谭儿啊,正所谓英雄不问出处,姜家女家世平平,然而,应是人品出众,才貌兼备,或是跟你娘投了缘吧。”陆戚一脸讪笑。
“投缘?”君谭面无表情,“投了那‘姜’姓的缘吗?”
“呃……呵呵呵,谭儿,看破不说破,你这就没意思了。”陆戚摸了摸下巴,感觉有些头疼。
他心里明白,自家姐姐这事做的确实有些太急了,没顾及谭儿的心思。大秦初立,像君家这般的晋国老臣想要表示‘臣服’——联姻新朝贵族,这其实真是挺正常的操作,算不上什么错。只是,谭儿性子倔强一些,且,姜氏女的身份,的确是有点低了。
但是……
“谭儿,其实,大秦刚立国的那会儿,你娘给我来过信,说是本想给你求位公主下降,谁知……”大秦画风竟然那么独特,女儿家一个个都封了王爵,直接招赘进门,唯一封了公主的,还早早就有了人家,冠军候府是一脉单传,君老太太哪里舍得把儿子赘出去?只能佯佯做罢。
“求不着公主,你娘就想着姚家军多有女将,能不能帮你寻个志同道合的?结果,唉……”人家军里的女将,但凡品级够上朝的,个人倾向全是‘招赘’,哪怕有少少那么几个愿意嫁人,都同样有言在先——婚后不可能放弃事业——人家是要接着当官的。
但是,武将啊,忙起来几年见不着人影儿都不奇怪,像君谭,往南方一扎,就五、六年没回过燕京……要是找个儿媳妇,还跟儿子一样忙,君老太太估计得哭死。
冠军候府需要的,是个能守内宅,当主母的‘贤内助’,君老太太考虑再三,忍痛把‘志同道合’抹掉了。着急选儿媳妇,她本身就有借儿子成亲之举,向新朝投降之意,能选择的范围就有点窄,琢磨思索着,头发都掉了一半,君老太太最终确定了人选。
——姜巧儿。
姚千枝亲娘姜氏的外甥女,钟老姨奶的大外孙女……
当然,这位巧儿姑娘的亲爹是个嗣子,本身没什么能耐,不过就是帐房,姑娘连正经学堂都没念过,就是识几个字儿,本身素质……真心不算太出色,相貌清秀,性格普通,单论软条件,跟君谭确实是云泥之别。
要是一般情况下,她连进冠军候府当妾都有点勉强。
然而,时事变迁,软件不行,架不住人家姑娘硬件钢啊!
‘太后’的外甥女,皇帝的嫡亲表妹!
唯一哒!
如此身份,对君家这般手握重兵的前朝降将来说,简直太有吸引力了!
确实过眼神,这就是君家需要的人——确定了目标,君老太太果断出手,直接就过府来提亲了。而她的背景家世,堂堂冠军候府,同样是以往姜家做梦都不敢高攀的人,通过姜氏‘请示’了姚家人,得着个‘自定’的答案……
钟老姨奶琢磨了足足三天,最后选择了同意。
她家这个出身,能钓着君谭这样的‘好龟’,已经是祖坟头上冒青烟了,至于人家是不是抱着目地来的,求娶真心不真心?是不是就看个身份……
呵呵,钟老姨奶很有自知之明,她家除了‘身份’之外,难道还有拿得出手的地方吗?自凡来求娶的贵族人家,哪个不是看‘身份’?说什么真心不真心的,这都让人笑话……
都到了这个地位,不可能在把孩子嫁回市井人家,钟老姨奶运用了大半辈子的经验——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既然都是奔着‘身份’来的,那就别玩虚儿的,咱们一样奔着高的走吧。
君谭——堂堂候爷身,领兵大将军,相貌出众,能耐不凡,燕京有名的金龟,身边没说扯三拽俩的,还挺洁身自好,且,君家确实有诚意,未来婆婆看着同样挺好相处……
钟老姨奶有情,君老太太有意,两位老人一拍既合,就走上了‘定亲’的流程。
六礼送完,眼瞧要成亲了,君老太太突然想起,拜堂洞房什么的,她好像不能代替,还得儿子亲自上阵,于是,就飞鸽传书,急召儿子归京。
当然,这事她早就禀告了秦皇,姚千枝是御笔亲点,同意了的。
只是,君老太太想的挺好,却没料到儿子都那么大岁数了,居然还闹了脾气,接信几日都不思回京之事,就那独自生着闷气,还是陆戚见情况不对,硬着头皮来劝的。
“谭儿,咱们甥舅共事多年,你跟舅舅说句实话,你气恼的,到底是你娘私下给你定了亲事?还是不满姜姑娘家世卑微?又或者……”陆戚垂了垂眸子,轻声问,“干脆就是厌她身份,不愿跟秦皇搭上勾搁?”
自古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君谭前几桩婚约,同样都是君老太太给定的,没见他这么生气,且,陆戚亦深知,自家外甥不是个看重门地的人,对婚事的态度,其实挺可有可无,按理不会挑剔姑娘家世,人品好就行了……于是,他气愤的点,不就剩下身份了吗?
姜姑娘市井小户女,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秦皇表妹’这头衔啊。
“谭儿可是对万岁不满?”陆戚沉声,满面严肃。
“我……”君谭一怔,神色微微变化,“到不是不满……”
“那因何气恼?”陆戚追问。
“就,就是有些不顺。”君谭垂眸,轻轻抿起嘴角。
“何事不顺?”陆戚心头一悸,不依不饶,“秦皇并非篡位,亦非造.反,能得天下,乃晋朝末帝让位,实是名正言顺,自得位来,颇有明君之相,海外扶桑国都自来归顺,认做属国,又治得草原,逐胡人远走,令其不敢犯边,哪怕是女皇登基,依然流芳千古,史书都要记上一笔,若因她是女身而冷眼看之……谭儿的心胸,未免不够宽阔。”
他轻声,表情渐转厉色。
君谭就皱起眉,“舅舅,我非因万岁女身而恼,要真是接受不了这个,我当初就不会妥协……”他语气里,满是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