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弄错了。
我的主人他那么爱我, 我们在一起生活了整整五年, 卿卿我我、耳鬓厮磨。
他总会在耳边低语他有多么喜欢我,带我出去吃饭、看电影, 游玩,好不夸张,每一天的每一个小时, 都过得像是情人节一样。
那不是假的。那怎么可能是假的。
我清楚记得我的家, 那个紫藤架下的院子,两层的房子。时隔三年,轻易就找了回去。
回家的路上, 路上的行人纷纷惊恐地望着跌跌撞撞、行尸走肉般的我。
可我不在乎。
我只想着要快点回去, 快点回到主人身边。
主人是个谨慎的人。所以在那么长的时间里, 大概是对于找回我早已绝望,接到小姑娘的电话, 还以为是骗子打过去的。
一定是这样的。
只有等他真的看到我, 才会真的相信我会了。
一定会抱住我。再也不会放手。
我知道他有多么珍惜我。
……
熟悉的小院,白色的藤编桌椅在花架下, 一如既往洒满了慵懒的阳光。
那天非常安静,没有热闹的下午茶, 没有白墨的身影,我顺着熟悉的石子小路,走到一楼厨房的窗下。
主人他……真的就在里面。
他长高了, 头发也长了很多, 模样越发分明俊美。我隔着玻璃望着他的侧影, 像是看着玻璃球里面珍贵精致的小小世界,满心欢喜又酸涩,颤抖的指尖只差半厘米就要敲击在玻璃上,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不是白墨,模样身影却很熟悉。
当然熟悉。
银发,墨绿色的瞳。他跟曾经的我,长了一张完全一模一样的脸。
我像是坠入了无底的梦境深渊。成了一个旁观者,隔着透明的玻璃看着曾经的自己。看着过去的自己有多么幸福、多么备受宠爱。
他从身后抱住主人的腰,主人转过头,笑着给了他唇角一个亲昵的吻。
那一瞬间的感觉,其实完全不痛。
也不难受,只是晕眩。后来连晕眩都没有了——就只是突然什么都感觉不到了而已。
像是从现实中被抽离了出去,身子动不了,变成了冰冷的石头。只有漂浮着意识和神智无比清醒,它们清醒地告诉我——主人他,现在已经不需要你了。
你已经被一个一模一样的“东西”给取代了。
……
人类,万物之主,目空一切。
所有的一切,都是可以被替换的。钢笔丢了,买一支一模一样的。家电坏了,自然有很多更新更好的。
是我的错。
我从一开始,就不该预设自己的“特殊的”。
眼睛坏掉了,所以泪腺也跟着废弃。只有一只眼睛,还能流出委屈的泪水来。
我不想哭,却止不住哽咽。想不明白——主人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挂掉通讯不来接我的呢?
我千辛万苦回到主人身边,反而成了他避之不及的麻烦么?
还是因为我的样子变得很恐怖,所以他不想再看到我了?
可是,“替代品”和原本的我,是一样的吗?
就算外表和性格没有分别,但曾经在一起的那么多回忆,也都是可以轻易被替代的吗?
我……不是笨蛋。
整整五年,曾经满载幸福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身在其中,那不会是假的,不可能是假的!没有人类有耐心能把无聊而虚假的恋爱游戏认认真真玩那么久!
但如果他爱我,他怎么忍得下心?
我不懂。我不懂啊。
人类好难猜。他们的一举一动,简直不可预测,完全不能用常理的逻辑来解释。
……
墨绿色的瞳,透过窗子,冷冷地、直直地盯住我。
与那个机器人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我突然转身,疯狂逃开。
我不知道自己在逃什么。
身子残旧、速度很慢,所以没过几条街,就被银发的机器人捉住。主人紧随其后赶过来,看到了我的脸,那一瞬间他脸上震惊而抗拒的表情,我至今都无法忘记。
我怎么都没想到,好不容易的重逢,他会像那样仿佛看陌生人一样警戒而漠然地看着我。
心脏破碎开来的声音,一点点钻进脑子,他竟然又在上面补了一脚。
“你不是rust。”他说。
“呜……”
眼泪,真的止不住了。
对,对,我不是rust,他身边的那个才是。
银发、墨瞳,高挑又帅气的才是主人的rust,不可能是……丑陋又残破的我。我算什么东西,我怎么配?
但是……好残忍。
好残忍,好残忍。主人,你好残忍。
原来都是假的啊,所有的一切。
我所坚信的、荣耀的、的幸福,自以为是的幸福,都是假的。
摇摇晃晃站起身,我走了。背后是我曾经的家、曾经最爱的主人,我们渐行渐远。
可走出的每一步,脑中还是不断闪过他最后冷漠的脸,与曾经各种沉溺过的微笑、甜蜜与爱的抱抱的瞬间,互相冷语嘲讽着格格不入,把人逼得简直快要疯掉。
我拼命让那些喧嚣安静下来。然后脑中定格的画面,竟然是在满是沙土飞扬的血泪月球军工厂。
在那里的每一夜,我都抬头望着黑色的天空中,那遥不可及的、湛蓝的星球。
哪怕再痛、再苦,受尽折磨。
至少在那个时候,我还是怀揣着希望的。
……
浑浑噩噩走了一整夜,我走到了城市的另一端。
爬上高入云端的塔楼,在呼啸的风声中,望着下面变得小小的一切,一跃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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