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样惨烈的情形,辛自明心底一阵发毛,他不知道叶裴天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来报复他们。
  在这样战况胶着的关键时刻,这位黄沙帝王只要随意抬一抬手,对他麒麟的队员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为了围剿这只强大又极为罕见的十阶魔物,麒麟兵团尝试了好几次,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
  这一次行动之前辛自明详细制定了计划,做了充分的准备,几乎调动了麒麟全部高阶战力。为了防止被他人干扰,也在战场附近安排了充足的哨岗和防御。
  但即便能防得住其它人,如今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个人能防得住人魔叶裴天的突袭?
  战场中的魔物已经进入了狂化状态,速度和力量都达到了一种恐怖的程度,它在战场上化为黑色的魅影,横冲直撞。挡住它的防御型战士虞天成浑身是伤,却不敢后退半步。他清楚地知道,以这只魔物强横的攻击能力和速度,他只要一退后,身后的防御能力低下的那些战友基本擦一下就死。他手中持盾,而他本人才是整个队伍最强的盾。
  到了这样的时刻,魔物对他们的恨意已深,他们哪怕只是想要脱身退走,都很难办到。
  前有强敌,难以脱身。后有人魔,虎视眈眈。
  即便是一向冷静自持的辛自明后背都流下了冷汗。
  战况惨烈,
  辛自明却没有把视线放在战场上,他只是死死盯着坐着屋顶上的叶裴天。
  在场的所有人中,只有同为九阶的他自己和叶裴天有一拼之力,若是叶裴天出手,也只能由他亲自负责阻拦。但实际上他心底很清楚,他也拦不住叶裴天。
  额头的冷汗顺着眼镜边缘滴落,可是叶裴天始终没有动,他只是撑着胳膊,神色淡漠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辛自明知道,叶裴天的目标不仅是自己,更是眼前这只十阶的魔物。
  他耗费了无数心思,对这只魔物围追堵截,为的是得到十阶魔种,给自己将来进阶十阶做好准备。而同为九阶的叶裴天又何尝不最为需要十阶魔种呢?
  战场上突生异变,顶在最前面的虞天成,因为叶裴天的出现分了一点心,被横冲过来的魔物一角顶穿了腹部。
  “救人!”
  “二梯队上前顶住!”
  辛自明地呼喝声中,麒麟的队员们拿出最大的牺牲精神和高度的配合默契,勉强从魔物的长角下抢回他们奄奄一息的“强盾”。缺少了强大的防御型战士,魔物如入无人之境,短短一瞬之间就重伤了数人,一位火系圣徒被它一把抓住脖颈和双腿,高举在空中,下一刻就面临着生生被分尸的命运。
  这一刻,一缕黄沙锁住了魔物的手腕,以强横地力道将它向后拉了一步。
  火系圣徒借机从魔物的手中滚落,险险逃过一劫。他的脖颈上还残留着被冰凉的魔爪勒住的触感,吓得差一点魂飞魄散。
  但空中那缕黄沙没有持续维持,已经迅速散去,魔物漆黑的利爪再度凌空向他抓来,他不得不拼劲全力施展异能,燃起熊熊烈焰对抗近到眼前的危机。
  叶裴天动了,麒麟的所有队员都发现一直坐在屋顶上的那个男人行动了。
  虽然他不过是坐在高台上,轻轻动了动手指。但地面上的黄沙已经黄龙一般滚滚流动起来。
  黄沙竟然为他们挡住了来自于魔物最为致命的那些攻击,
  但也仅仅做到如此,既不参与战斗,也不给任何人脱离战斗的机会。
  魔物的速度很快,它面容冷峻,长角锋利,黑色的身影随时闪现在战场的不同角落,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无法捕捉到它行动的轨迹。
  万幸的是,一道道坚实的黄沙屏障总能及时凝结,恰到好处地挡住了那些致命的攻击。使得防御力低下的远攻型圣徒有机会在仓惶中施展异能同这只强大的十阶魔物相抗。
  这里的许多战士,都曾经在辛志明的带领下同叶裴天交过手。那时候叶裴天是一位极其恐怖的敌人。这一刻,他们突然发现当人魔叶裴天是站在自己一方的同伴的时候,简直令人喜极而泣地可靠。
  “兄弟们的异能都快耗尽了,叶裴天这是耍着我们玩,让我们拼死拼活顶在前面。最后他一翻脸,再杀了我们抢夺魔种。”满脸是血的阿凯从前线跑回来,“团副,你们先撤,我带几个兄弟在这里顶住。”
  辛自明看着还在战场上殊死搏斗的兄弟,看着被腹部被贯穿已经濒临死亡的虞天成。
  然后,他又抬头看着坐在高台上的黄沙帝王叶裴天,自己曾经和这个男人有过两次交手,这个男人和传说中嗜血的人魔并不相同。
  如果此刻他带着人撤退,意味着留在战场上的这些兄弟的生命被舍弃在这里。如果他留下来战斗,即便他不要魔种,叶裴天也许依旧会在得到魔种之后对他们大开杀戒。
  他必须在这个时候做出正确的决定,他的决定意味着团队成员的生死。
  ……
  魔物强横的身躯,终于在漫天沙尘中倒下。
  疲惫的战士们却体会不到胜利的喜悦,他们的战斗或许还没有结束,即将面对的是比魔物还更恐怖的敌人。他们警惕地缓缓退到副团长辛自明的身边,和高楼上那个孤傲的身影形成泾渭分明的对峙。
  那个男人从楼顶上跃下,一缕黄沙卷起了魔物的尸体,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们几经辛苦打下来的漆黑魔躯拉到了他的身边。
  略微有些消瘦的高挑身影从昏暗的飞沙走石中穿行出来。露出了一张年轻而柔和的面孔,但伴随着狂乱的风沙,和凌空悬浮在他的身侧漆黑的魔躯,那张面孔几乎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叶裴天抽出一柄长刀,蓝色的刀光闪动,魔物黑色的长角,坚硬的甲胄,纷纷掉落。一颗浑圆的绿色魔种,被他接在手中。
  看着叶裴天当着自己的面抛接那颗绿莹莹的珍贵魔种,所有的麒麟佣兵团的战士们都恨得牙痒痒,心底升起一股浓重的憋屈感。他们为了这颗魔种,不知耗费了多少精力,流了血出了汗,最终却是为他人做嫁衣。
  最令人郁闷的是,他们还拿眼前的这个男人无可奈何。
  “我找你有些事。”叶裴天理所当然地把那颗魔种收入自己的口袋,抬头看向辛自明。
  辛自明绷紧神经,如临大敌。
  作为已知人类中最顶尖的精神系圣徒,他精神力场敏锐地感知到着这一次见面的叶裴天似乎比以往更为强大,这个男人的精神状态不像从前那样凶狠暴戾充满不安定的狂躁,反而沉稳,内敛,平静了起来。
  这对辛自明来说是一个很不好的消息,这意味着他更加难以在精神领域打败这个对手。
  “这些,”叶裴天把那一堆哑黑色的十阶魔躯往前一推,“想麻烦你做一副贴身软甲,和一副双刀。”
  “剩下的可以随你处置。”他的口气听起来十分随和大方。
  如今已知的最顶阶的魔物为十阶,数量极为稀少。即便辛自明这样的大师级魔器设计师,用剩余的魔躯请他制作魔器,也算得上是一位大方的雇主了。
  如果这些魔躯不是他们麒麟兵团自己亲手打下来的话。
  辛自明身后的战士们几乎都忍不住要出声嘲讽,但辛自明伸手阻止了他们。
  “这里的材料,完全足够做一副坚实的硬甲。”他甚至接过了叶裴天的话题,从专业的角度提出了建议。
  魔器中的软甲,默认为贴身穿戴,只能保护住要害部位,不影响战斗中活动的内甲。如果要讲究防御能力,还是可以防护住全身关节的传统外穿铠甲更为有效。
  以如今的情况,叶裴天对他能够有所求,是一件令辛自明高兴的事,他敏锐地意识到这意味着叶裴天会放过自己麒麟的队员,甚至于自己还有一点和他谈判的空间。
  “不必了,只需要一套软甲。轻薄一些,不要太厚重。”叶裴天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似乎都温柔了起来,好像想起了什么让他欣喜的东西。
  “我可以为你打造这些,但我有一个要求。”辛自明小心翼翼地说。
  “你没有和我提要求的资格。”
  “我只想,请你救他一命。是请求,请求你这么做。”
  辛自明指着躺在地上的虞天成,这位战士的腹部被魔物洞穿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尽管几位治愈系圣徒正围在他的身边拼命为他治疗,但他的口鼻中不停地向外呛出大量鲜血,面色逐渐灰白,眼看着就活不成了。
  “只要你救活他,你想要的魔器我都给你做。全力给你做到最好。”辛自明说出了自己的保证,他不想失去这位战友。
  曾经他失去了麒麟兵团内最强的盾,也是一手创建麒麟兵团的团长封成钰。这种体验他不想再经历一次。
  也许是过于迫切的心态,使得他甚至开口向眼前的敌人求助。
  叶裴天看了他半晌,身影出现在虞天成的身边,下一刻他弯腰提起虞天成,转身消失在黄沙中,昏暗的飞沙中传出了一句话,
  “拿做好的魔器到沙漠里来找我换这个人。”
  ……
  白马镇的西巷内,
  老郭的铁匠铺内依旧响着叮叮当当的敲击声。
  一个小女孩坐在他的工作台边,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托着腮帮看他打造魔器。
  “伯伯,那位哥哥再也不来了吗?他治好了我的眼睛,我很想当面和他道个谢。”
  老郭伸出手指,竖在自己的嘴前,“嘘,花花,你要知道那个哥哥的身份只能我们三个人知道,一定不能在任何人面前提起。”
  “我知道了,我哥哥也是这么说。以后我不提他就是了。”她沮丧地低下头,不多时她又甜甜地笑了,抬起头大声说,“但我可以在心里想念他。我希望他能够知道,不论他是谁,我永远都会记着他,我永远都会在心里一直感谢着这位哥哥的。”
  “行了行了,他会知道的,玩去吧。”老郭用黑漆漆的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顶,把她赶回院子里去了。
  一道身影从铁铺隔断的里间走了出来,在老郭的身边默默坐下。
  “听见没?人小姑娘心里一直念着你的好。”老郭的头也不抬。
  那个人面上带着一副银色的遮面,看不清神情,他伸手握拳挡在嘴前轻轻咳了一声,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地高兴,
  “能改得出来么?要确保不被别人看出原貌。”他说。
  “你可真会给我出难题啊。十阶的魔器,别人炫耀都来不及,你非要给它改头换面。”老郭口中抱怨着,眼里却闪着兴致勃勃的精光。
  他额头见汗,施展异能,将悬停在空中溶解为一团的普通魔躯,一丝丝小心谨慎地覆盖在工作台上那一对形态不凡的黑色双刀上。使那暗华流动的刀刃逐渐变得普通而不起眼。
  “放心吧,尽管打造这副魔器是一位顶级大师,但我老郭也不差的,我一定把它改造得连制作者都认不出来。”
  ……
  春城内的筒子楼里。
  楚千寻和高燕端着刷好的碗筷,一起往屋里走。
  “林非到底去哪儿了?这么多天也没回来,你不会让他给跑了吧?”高燕吃了好几天的白水泡馍。开始想念叶裴天的手艺。
  楚千寻看了一眼屋子对面那间紧闭的房门,那个人还没有回来。
  她和叶裴天相处了只有月余的时间,在叶裴天离开的这短短的数日,自己竟然就觉得十分的不习惯。白日里频繁的凶险战斗使得她无暇多虑,但一到了夜间,她的心就被一股不知道什么样的滋味给堵住了,总是使得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到底去哪儿呢,还不回来?”楚千寻躺在床上,手枕着后脑,看着窗外疏朗的星空,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了所谓相思的苦涩。
  夜半时分,更深雾重。
  睡梦中的楚千寻被窗户外传来轻轻的敲击声吵醒,她揉了揉眼,从床榻上爬起身来打开窗。
  叶裴天载着夜色,从窗外一下翻进来。
  楚千寻抑郁了几日的心,瞬间就晴朗了,
  “半夜三更,干嘛不走门要从窗户进来?”她这句抱怨的话,是笑着说出口的。
  叶裴天的头上堆着湿漉漉的寒露,胸膛起伏,口中微微喘息,眼里却盛着细碎的星辉,直看着她不说话。
  楚千寻知道他肯定跑了很远的路,叶裴天的体力她很清楚,能够让他累到喘气,想来是在夜色中奔跑了一整夜,接近黎明时分,才回到这里。他甚至连楼梯都等不及走,直接从窗口跃了上来。
  楚千寻找了一条大毛巾,让叶裴天坐在床沿,自己坐在他身边擦他那湿漉漉的头发,“去哪儿了,去了这么多天?干嘛跑得这么急?”
  那个男人突然伸出手,绕过她的腰,一下把她揽进怀里。
  “我好想你,千寻。”他说。
  “好想你。”
  “四天又二十个小时。”
  他把脑袋埋在楚千寻的肩窝上,轻声述说着自己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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