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昔乖巧地应了一声,接了佩剑却站在原地没有动,反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天戈皱眉道:“有事?”
唐子昔轻咳了一声,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一个不情之请。”
天戈目光一闪,已经猜中了对方的心思,这分明就是在趁机提条件,不过还是颌首道:“但讲无妨!”
唐子昔畴躇了一下,鼓起勇气道:“若是我能及时将令牌取回来,神君能否传我修道之术?”
天戈一怔,显然没想到对方提出的是这个条件,失笑道:“没问题!”
“那就说定了!”唐子昔明显松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难得的笑容,“那我去了。”说完拱了拱手,提着长剑大步流星地朝石门走去。
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她的背影,看她一步步接近石门,直到她安然进入才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将军!”偏将凑到天戈的身边,低声道,“咱们要不要试着跟使者联系一下?要是万一失手……”
天戈淡淡地道:“不必了,若是连圣女都办不到的话,使者大人来也只是多牺牲一个人罢了。”
偏将吃惊地道:“圣女?在哪里?她老人家跟您联系了吗?”
天戈缓缓摇头,眼中紫芒闪动,一直在注视着门内的动静,口中似是无意地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还须心药医。若过不了这一关,就算找到又如何?”
偏将被弄得一头雾水,看着天戈凝重无比的神情又不敢多问,只好带着满腹疑虑退下了。
唐子昔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了石门,没多久果然见到了一座青石桥,就架在一条干涸了的河面上。
她心中谨记天戈的叮嘱,打算直接略过石桥朝下方的木桥走去。
谁知才走了两步,眼角忽然闪过一抹光亮。她好奇地回过头,发现桥头的石缝里居然生出了一朵花。
准确地说,是一株漆黑如墨的植物,通体笔直如柱,无枝无叶,只在顶端开出了一朵足有碗口大小的花朵,中间的花蕊则拥簇着一颗蓝幽幽的珠子,方才她眼角瞥到的光亮正是由此而来。
她不由自主走了过去,一直走到花边才停下,左看看,右看看,嘴里啧啧称奇,“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黑色的花儿。”
她在这里欣赏着花儿,完全不知道石门外天戈的脸已经沉得要滴出水来,旁边的偏将马上问道:“将军,出什么事了?”
天戈缓缓摇头道:“没事!”
唐子昔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似的,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接着背起手若无其事地朝不远处的木桥走去。
她没注意到,在她转身的瞬间,那朵花轻轻一晃,已经化作烟雾消散。
这一切天戈自然是尽收眼底,冷笑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到了这步田地居然还想使这些伎俩。”
直到踏上木桥,唐子昔才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身影,嘀咕道:“莫非这么远他也能看到?真是邪门儿!”她方才之所以停下来,是因为感受到了天戈的气息,瞬间便想起对方叮嘱她的话,这才及时收住了手。
木桥看起来虽然摇摇欲坠,其实并不难走,没多久她就站在了一个分岔路口。
左边是一条铺满了各种漂亮宝石的大道,什么珍珠玛瑙翡翠玉石,应有尽有,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头,也不知道铺了多少。相比之下,另一条就寒酸得简直不能再寒酸,不仅长满了杂草连路都几乎看不见,她甚至眼尖地在草丛里见到了几个骷髅头。
这一次她没有任何犹豫,直接选择了那条小路,目不斜视地朝前走去。
“不好!”石门外,天戈神色大变,如闪电一般射向了石门。
偏将被他突然这一嗓子吓了一跳,忙跟了上去,急道:“出什么事了?”那些士兵跟着神情紧张地站了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不出意外地,天戈再次被巨锤砸了回来,方一落地就盘膝而坐,随手扔出一大把阵旗遍布四周,手中不停掐诀。
很快,天戈的脸上开始出现各色霞光,一头金色大鹏的虚影从他头顶飞了出来,尖鸣着朝石门飞去。
“元神出窍!”偏将大吃一惊,来不及多说,直接下令道,“护法!”口中念念有词,施法放出了一个半圆形的光罩,直接将天戈的肉身罩在了其中。
在这阴冥之地,到处都充斥着死气跟怨气,根本没有修士需要的灵气。所以在这种时候元神出窍基本等同于找死,不说黑暗中那些蠢蠢欲动的怨灵死气,光是天戈目前仅存的法力能不能支撑到元神回来都是两说的问题,否则之前也用不着跟唐大小姐费半天口舌。
偏将不断地给光罩增强法力,以保证随时都处于最佳的防御状态。他不知道自家将军到底看见了什么,居然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元神出窍。他能做的只是默默守护着天戈的肉身,静等元神归来。
士兵们虽然不明所以,但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紧跟着摆出了护法的姿势。
气氛再次变得紧张!
几乎在天戈的元神离开肉身的同时,那双浑浊的双眼在半空中悄然浮现,看了一眼下方忙碌的人群再次消失不见。
唐大小姐对门外的情形一无所知,只是闷头朝前走。然而她才走没几步便感觉后脑勺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虽然不疼,但是也把她吓得不轻,颤声喝道:“谁?”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剑,要是真有那不怕死的敢招惹她,堂堂唐大小姐也没有束手就擒的打算。
“丫头!”
唐子昔身形一震,整个人僵在了原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才几日不见就不记得我了?没良心的小丫头,你这样我可是会伤心的哦。”那个声音笑道。
第一百五十七章 终究不是他
唐子昔缓缓转过身,看着站在路口的青年,犹豫着道:“陵……殿下?”
来人还是记忆中温润如玉的模样,眼角含笑,气质儒雅,正是大秦的七皇子李陵。
见她看来,李陵含笑点头,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掌,温声道:“你呀,还是那么喜欢乱跑,让我好找。走吧,该回家了!”
唐子昔怔怔地那张熟悉的脸庞,脑子里一阵恍惚,目露悲色地道:“回家?我早就没有家了!殿下还是请回吧。”说完就打算转身离开。
李陵笑容满面,道:“唐家虽然没有了,但是你还有我啊,我就是你的家。”
这样直白的话唐子昔还是头一次在李陵的口中听到,不由心头一跳,停下脚步道:“就算我跟你回去,估计那些人也不会绕了我。罪臣之女的罪名草民背不起。”她没有明说是谁,但是话中所指很明显,除了大秦的皇帝,还有谁能给她定这样的罪名。
“谁说的?谁敢说?”李陵神情一冷,一脸阴森地道,“若真有那不怕死的敢在背后说一些闲言闲语,朕也不介意将她满门抄斩,以儆效尤!”这番话说得可谓是掷地有声,霸气外露。
“也不必这样狠,谁也堵不了天下悠悠之口,殿下还是……”唐子昔说着说着忽然愣住了,看着对面的青年惊讶地道,“你现在莫非已经是,已经是……”
“不错!”李陵负手而立,傲然道,“朕现在就是大秦的皇帝!这天下的一切都是朕的!”说话间一股君临天下的威严散发了出来,看得对面的少女一脸呆愣。
唐子昔知道七皇子一直颇得宠爱,但是他前面毕竟还有太子,皇帝也是春秋鼎盛之际,断没有退位的道理,如此一来就只有一个可能……
她看着对面的青年,虽然还是记忆中的模样,但是眉宇间的气势已经大不相同。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眼前的人不太像是李陵。
思绪一转,不由想到了当初在洛阳城外见到对方的情形,当时她为了救李渔不惜要挟对方,当时李陵给她的感觉非常可怕,就像是从地狱中走出来的恶魔一般。这也是为什么那天她毫不犹豫地站在了他对立面的原因。可这一次再见,他身上的那股阴邪之气居然不见了。
她有些不确定,这一个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李陵。
李陵见她一动不动,还以为被自己吓着了,忙换上笑容道:“你放心,只要朕在的一天,就没人敢欺负你。现在你可以放心跟我回家了吧?”说完再次伸出了手,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唐子昔愣愣地点了点头,抬步缓缓朝他走了过去。
李陵看着她的动作,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深。
突然,一阵金戈交鸣的声音隐约传来,将神情有些呆滞的少女惊醒了过来,脚下的动作自然也停了。
李陵眼眸一闪,道:“怎么了?”目光不易觉察地朝旁边瞟了一眼,马上有一道人形灰雾悄然隐入了黑暗中,朝着某处飘去。
唐子昔摇摇头,忽然开始不动声色地朝后退去,一边退一边问道:“你一个人来的吗?”
见她不进反退,李陵的笑容明显有些僵硬,颌首道:“自然是我一个人来的,莫非来见我的小昔还要带上千军万马不成?”说完上前一步再次伸出手笑道,“好了,玩够了,该回家了!”
“站住!”
唐子昔盯着他的手喝道,“你若再向前一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说话间举起了手中的长剑,“你到底是什么人?”
李陵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淡淡地道:“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搞得现在你连我的话都不信了?”接着似是无意地接着道,“是不是苏璟?他跟你说什么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渐渐聚集起了灰白色的人形雾气,蠕动着朝唐子昔这边飘来,却纷纷被一层无形的障壁挡住了。
对面的李陵见状眼中精光一闪,微微偏了偏头,那些灰白色的雾气又蠕动着退进了黑暗中。
“没人跟我说什么。”唐子昔摇摇头,道,“只是觉得以陛下现在的身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而已。”
她没有说,方才有那么一瞬间李陵的指甲突然变成了黑色,虽然很快便恢复如常,但是距离那么近她怎么可能看不到。只是李陵自己没察觉而已。这让她猛然记起,自己现在身处在什么地方,自然对眼前之人提高了警惕。之所以不敢明说,是怕惹怒了对方脱不了身而已。
李陵闻言一怔,接着又笑道:“来见你自然要亲自来了,当初我答应过你,打完仗就回去娶你。现在我回来了,还成了大秦的皇帝,你难道不想与我共享这荣华富贵、万里江山吗?”
唐子昔摇头道:“对不起,我不想!”说完毫不犹豫地扭头便走。
“慢着!”
唐子昔停了下来,道:“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莫非你真的喜欢上了那个废物?你变心了是不是?”李陵的声音冷若寒冰,隐约带着一丝杀气。
唐子昔猛然转身道:“我再告诉你一次,他有名有姓,他叫李渔!不是废物!”
“朕说他是废物,他就是废物!”李陵脸上厉色一闪,回头喝道,“带上来!”
唐子昔不知道他在跟谁说话,有些惊慌地四处张望,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全是浓郁的灰白色雾气,除了对面的那条大道跟站在路中间的李陵之外什么也看不见,顿时心中一紧,怒道:“你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李陵嘿嘿冷笑道,“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姘头做了什么?”
“你混蛋!”唐子昔被气得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恼怒地道:“我跟李公子是清白的,你不要在这里信口雌黄!”
李陵没理她,而是提高声音喝道:“找死吗?朕叫你们把人带上来没听见?”
唐子昔看着面目狰狞、咆哮怒吼的青年,忽然咧嘴笑了,直笑得前仰后合,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李陵的脸色沉了下去,双目死死地盯着她道:“朕有这么可笑?”
唐子昔摆了摆手,喘着粗气道:“不,不是,等我笑完哈哈哈哈哈……”
李陵果真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笑,只是眼神越来越冷。
唐子昔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擦干眼泪道:“先说一下,我并不是在笑你。”话没说完又噗的一声笑了起来,不过这一次很快便停了下来,喘息道,“我是在笑我自己,笑我自己居然到今天才发现我是个傻子。”
“什么意思?”李陵皱眉,微微偏了偏头,丝丝缕缕的灰白色雾气再次聚拢了过来。
唐子昔浑然不觉,只是嘿嘿笑道:“我早该想到,你根本不是李陵!”唰的一下抬起长剑,指着对方的咽喉道,“说吧,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假扮成他?”
李陵闻言一怔,冷哼道:“我为什么要假扮?我就是李陵,李陵就是我。你听谁胡说八道?”
“没有人告诉我,是我自己感觉到的。”唐子昔摇着头一步步后退。
“你从故城回来后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他不是这样的。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用了什么方法知道了我跟他之前的事,但是我敢肯定,你绝对不是我陵哥哥。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找我?我无权无势,只不过是一个可怜人罢了,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过我?”
李陵冷哼一声,算是默认了,不过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话锋一转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的?”
对他的坦诚唐子昔丝毫不觉得意外,点头道:“从那天在洛阳城外,你用我朋友的命威胁我开始。虽然你们长得一模一样,但你终究不是他。他那么一个温和谦恭的人,不可能做出那么残忍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李陵紧握的拳头渐渐放松了,淡淡地道:“这些话是不是那个废物教你这样说的?”
“你聋了吗?我说了没人告诉我!”唐子昔忽然怒了,大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把我陵哥哥怎么了?”
“你就那么想见他吗?好,我成全你!”
李陵的神色终于平静了下来,忽然对着她诡异地一笑,接着猛然一掌拍向自己的胸口。
唐子昔大吃一惊,生生克制住想冲过去的欲望,惊道:“你干什么?”话没说完便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一模一样的两个李陵半晌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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