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四周的环境,才满意地点点头道:“这里视野宽阔,就在这儿说吧。”
倪鹏程随之在他身侧停下,双脚方一站定便急道:“究竟怎么回事?”
苏璟这次没有废话,翻手就抛出了一块令牌。
倪鹏程伸手一把接住,拿在手里一看,惊讶地道:“免死金牌?你哪里来的?”这可是能在关键时刻保命的东西,他可不信单凭苏璟就能得到这免死金牌,就算他再蒙圣眷也不行。
大秦自开国以来,总共才赐下不到十枚,而且大多都捏在那些开国功臣的后代手里。就算是贵为三朝元老的倪太师都没有,更别说苏璟只是区区一个近身侍卫。
苏璟淡淡地道:“淑妃娘娘给的!”
“淑妃娘娘!”倪鹏程惊愕地张大了嘴。
这就是倪鹏程有所不知了,其实除了那几位开国功臣以外,当今圣上早些年也曾赐下两枚,一枚自然是赐给了助其夺得皇位的唐明儒,而另一枚则赐给了深得其宠爱的淑妃娘娘上官云柔。
苏璟背着手走到不远处的悬崖前,看着山下连绵不断的群山,淡淡地道:“准确来讲,是七皇子从淑妃娘娘手中求来的。”
倪鹏程快步走到他身边,惊喜地道:“难道七皇子已经醒了?那小昔,小昔……”他的语气微微有些颤抖,显然心中极为激动。
人生大起大落来得就是这么突然,前一刻还在忧虑不安的倪鹏程,忽然就感觉有了主心骨。无怪乎一向稳重的他如此失态,在他看来,如果李陵能在这个时候醒来,凭皇上对他的宠爱,保住唐子昔的性命绝对没有问题。与此同时,他倪家的两成兵权也算是变相的保住了。虽然之前他当着李柷的面说得硬气,但是到底还是心存愧疚,能不牵扯到家族利益自然是再好不过,说到底他还只是倪家的子嗣,而并非掌权者。所以,李陵醒转与否,直接牵扯到了所有人的利益。
然而,苏璟接下来的这句话犹如给他兜头泼了一盆凉水,让倪鹏程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他还没醒!这是他在漠北的时候亲手交给我的!”
山顶的风似乎格外的大,吹得他的衣衫不停地翻飞,一如他乱如麻的心情。
许久之后,倪鹏程方艰难地开口道:“这么说,七皇子早就知道了?”
“谁知道呢?”苏璟忽然幽幽地叹道:“不过,这免死金牌能不用还是尽量不用。你我毕竟都是臣子,谁又能真正摸得透帝王之心。所以说,荣宠过盛未必是好事!”说到这里看了一眼神情苦涩的倪鹏程一眼,接着道,“你之前还敢用倪家的兵权作为交换,苏某真是对倪少都统的胆色钦佩之至。”
倪鹏程的冷汗瞬间就冒出来了,脑子里不停地回荡着‘帝王之心’四个字。
他越想越心惊,忙道:“都怪我一时情急,没有思虑周全。不知道还有没有什么办法补救?还请苏兄指教!”此时的倪鹏少都统已经完全乱了方寸,看向苏璟的目光里充满了期待、惊惶。
苏璟淡淡地道:“你倒也不必太过担忧,现在唐家没了,你们倪家跟上官家就是皇上要依仗的重臣。这两年战事频繁,他还需要你们替他打仗,所以短时间内不会去对付你们。”
倪鹏程想了想也对,这才略微放下心来,道:“多亏你提醒,否则若是真的害了倪家上下,我真是万死都难赎罪了。”
苏璟却摆了摆手道:“这你就错了。我能想得到,倪太师自然也想得到,怕是早就有了应对之策。你又何必杞人忧天。我说出来只是想提醒你,以后行事多一份小心也就是了。”
倪鹏程深以为然地道:“苏兄所言正是,以后倪某行事自当多一份小心,似今日这般莽撞之事不会再犯。”
苏璟点点头,目光转向那片已经开始泛红的枫树林,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秋天到了!”
他这话一语双关,倪鹏程忽然就明白了他话中的深意,脸上浮现出悲色,满嘴苦涩地道:“希望我们还来得及赶回洛阳!”
苏璟转过身看着他的双眼道:“倪兄,你真的愿意为了她赔上自己的前程,甚至是性命吗?”
倪鹏程苦笑道:“事到如今,你又何必多此一问。而且我们之前不已经商量好了吗?等到正式开战一片混乱的时候,十王爷会配合我们伺机将小昔救出来,然后由你带着她离开。”
“之前的计划已经不行了。”苏璟却摇头道:“十王爷已经被人秘密监视住了,没办法配合我们的行动。所以这次我们只能靠自己。”
倪鹏程闻言一怔,接着恍然大悟道:“难怪今天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难道是皇上?”
苏璟点了点头,道:“而且,我也感觉被人监视了。”
倪鹏程双眉紧紧皱起,道:“难道也是?”
苏璟摇头道:“应该不是。虽然我没有跟他正面交过手,但是我敢肯定他跟监视十王爷的人不是一路的。所以,我怀疑暗地里还有另外一股势力,只是我还没摸清他们的意图,暂时不好应对。对了,我无意中得到了一样东西。”说完从怀中取出了一方卷轴模样的东西。
倪鹏程接过来展开一看,道:“不过是一副普通的山水画,既非名胜也非名家之作,有何奇异之处?”
苏璟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拿反了!”
“哦!”
倪鹏程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慌忙将手中的卷轴倒转过来,再次抬眼看去。这次终于让他看出了一点眉目,隐约觉得画中的群山好像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抬起头正要发问,忽然发现方才还在身边的苏璟不见了。
他慌忙转身四处寻找,终于在远处一方凸出去的岩石上看见了衣袂飘飘的苏璟。虽然早就知道苏璟武功高强,不然也不会被皇上收为近身侍卫。但是对方的武功到底高到什么地步他却一直没什么底。方才苏璟无声无息地从他身边离开,他居然毫无察觉,这要是对方想要对他不利,岂不是犹如探囊取物。
想到这里,倪鹏程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好在他知道对方对他并没有其他的心思,不过心中却坚定了要提高武功的想法。
眼见对方并没有要回来的意思,倪鹏程只好走了过去。
待他走近,苏璟忽然开口道:“你看!”
倪鹏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远远的悬崖边,一行人正艰难地攀爬着。山路本就狭窄,光是行走在上面就已经十分艰难,偏生这群人不仅扛着麻袋,手中还牵着同样驮满麻袋的骡马,这就让危险系数倍增,稍有不慎就会滚下深谷。
他不由奇道:“他们这是要去哪里?”
苏璟没有回答,而是话锋一转问道:“你知道现在保宁城的守将是谁吗?”
倪鹏程嗯了一声道:“知道!现在守将是彭頔,彭太傅的长孙。”
“正是!”苏璟点了点头,接着又道,“那你又知不知道彭頔的夫人是谁?”
“这……”倪鹏程顿时有些为难,这涉及到人家的家事,加上又牵涉到女眷,确实不太方便他们两个大男人讨论。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只听苏璟淡淡地道:“唐宛如,唐明儒将军唯一尚在人世的堂妹,唐子昔的姑姑。”
他这话一出,倪鹏程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只不过这个理由不仅有些牵强,还有些荒唐。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试探着道:“彭太傅乃是两朝帝师,而且他为人方正,极为看重忠义之名。彭頔是他亲自教出来,应该不是那样的人吧?”
“嗯!”苏璟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只是看着远方发呆。
倪鹏程却按捺不住心头的疑惑,接着问道:“莫非问题出在彭夫人的身上?”
“如果我所料不差,彭太傅应该已经到保宁了。”苏璟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一句。
“什么?”倪鹏程差点惊掉了下巴,难以置信地道,“彭太傅今年怕是也九十高龄了,居然会千里迢迢……难道彭頔真的打算救唐将军一家?彭太傅则是来阻止的?”
苏璟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道:“我何时说过彭頔要救唐将军了?”
倪鹏程顿时有些尴尬,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跟苏璟单独在一起就有些心浮气躁,似乎连脑子也不够用了。于是轻咳一声道:“难不成彭太傅是来游山玩水的?”
苏璟没有卖关子,答道:“彭太傅此次到保宁只是随行人员之一。真正来的人是公主殿下。”
倪鹏程愣了愣,道:“公主才不到十岁,皇后娘娘怎么会放心让她出宫?”
苏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倪兄你今日是怎么了?难道你忘了永宁公主?”
倪鹏程顿时语塞,嘴唇蠕动了两下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低头轻咳了两声。
第两百二十一章 棋逢对手
苏璟看着一脸窘迫的倪鹏程,提示道:“永宁公主是唐二公子的夫人,你说她千里迢迢来与梁州最近的保宁城做什么?”
“莫非……”倪鹏程有些不确定地道,“是为了小昔?”
“没错!”苏璟赞同地道:“当年,永宁公主的生母是为了救皇上而死,皇上对她也一直心怀愧疚。有她在保宁,我们的把握就多了一分。我已经派人去跟公主联系了,这两日就会有消息,到时候再做打算。”说完翻手将免死金牌收进了怀里,轻轻拍了拍道,“至于这东西,能不用还是尽量不用的好。”
就在二人低声交谈的时候,远远的山道上忽然出现了混乱。
原来,有一匹骡马脚下一滑摔进了深谷,牵着骡马的马夫根本来不及反应,在惨呼声中被带了下去。与之相隔不远的几人顿时吓得呆住了,哪里还敢朝前一步。
二人的目光顿时被吸引了过去。
没多久,一个扛着好几个麻袋的男子从队伍中走了出来,一直走到队伍的最前方,直接抓起地上掉落的麻袋扛在肩上。冲身后的人大声呼喝了一句什么,大步朝前走去。后面的人先是犹豫了一下,接着陆续扛起麻袋跟在了后面,只是将骡马留在了原地。越往上山路越是陡,就算骡马擅走山路也极为危险,为了减少损失,是以一行人干脆以人力取代了骡马。
苏璟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行人,忽然开口道:“你猜他们要去哪里?”
倪鹏程看了一下队伍前进的方向,道:“按照这方向估计是要进山吧。”
苏璟点头道:“想不想知道他们带的什么进山?进山去做什么?”
倪鹏程瞟了一眼艰难前进的队伍,摇头道:“我只想知道怎么样才能尽快救出小昔,然后带她离开这里。”
苏璟闻言身形一顿,回过头认真地看了满脸焦虑之色的倪鹏程一眼,忽然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真诚地道:“我替她谢谢你!能有你这样的表兄,是她的福气!”
倪鹏程咂巴了下话中的意思,隐约感到一丝不妥,不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听到苏璟接着道:“你尽管放心,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之中。你只需要屈尊配合我就行。”说到这里他的目光转向那支小小的队伍,忽然笑道,“而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跟着他们找到慕容皝。只有这样才能跟计无咎平等的谈判。”
“慕容皝在这里?”正认真倾听的倪鹏程闻言瞪大了眼睛,讶然道:“可你们之前不是说他被关在保宁城的大牢吗?还说保宁城不能派援兵就是因为要看守。”
苏璟看着一脸不解的倪少都统笑道:“倪兄熟读兵书,可知何为‘金蝉脱壳’?何为‘将计就计’?”
倪鹏程闻言微微一怔,接着想到铁雄的话,试探着道:“莫非铁雄所说的那个武功奇高的人,将慕容皝救了出来?而苏兄你,又将他们的行踪摸得一清二楚?”
“倪兄果然思维敏捷!”苏璟颌首道:“否则的话那宋延君为何会带着金吾卫来了梁州。只不过他们万万没想到,苏某早就准备好了笼子等着他们罢了。”
倪鹏程闻言恍然大悟道:“难怪王爷会特意叮嘱铁雄,要宋延君好身看守,当时我还觉得奇怪,原来是这样。”说到这里目光同样转向那支小小的队伍,“那道他们是黑沙国的人?”
苏璟摇头道:“他们中的大部分只是普通的脚夫,不过里面有我安插的人。”说到这里有些遗憾地道,“可惜我的鹞鹰还没回来,否则的话也不必冒这个险。此时,想必现在那位智计无双的计国师也收到消息了,所以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较量。”他的目光看着对面某处,道,“一线天真是绝佳的埋伏之所。”
“糟了!”倪鹏程忽然大叫一声,引得苏璟侧目而视,他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之前王爷吩咐我带人配合贾无闻捉拿宇文颉,我只顾着防止里面的人逃跑,没注意到那计无咎根本不在三义阁。”
苏璟闻言目光一闪,道:“莫非他也在故布疑阵?这位国师果然不简单。不过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他知道用宇文颉引开我们的注意力,难道我就不懂釜底抽薪吗?”
他的话听得倪鹏程一头雾水,正要开口想问,却见苏璟忽然从怀中取出一枚烟火放了出去。
只听得嗖的一声,烟花的爆裂声引得那支队伍中的一位男子回头看来,却因为此处群山环绕,加上阳光刺眼,别说是远在山顶的二人,连半空中炸裂的烟火都看不清。
不过他们没看见,有人却看见了。
烟花讯号方放出去,某处百花盛开的山谷里,一个正在盘膝打坐的黑衣女子闻声微微抬起了眼眸,接着站起身走到一旁的茅屋前,微微欠身道:“刁姑娘,主人发讯号了。”
“好!你去吧!”茅屋之内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
“告辞!”
黑衣女子没有多话,直接抓起一旁的长剑走出了小小的院子。方一出院门,她的身法便开始突然加快,犹如一道淡淡的虚影在百花丛中飞掠而过,身法之快实乃世所罕见。
在她离开没多久,茅屋的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了,一个白衣胜雪的女子走了出来,只不过面上蒙着面纱看不清模样,但是光是她出尘的气质就足以让人心醉神迷了。
她一双清澈的妙目在附近搜寻着,很快便发现了在药田间晃动的小脑袋,于是出声唤道:“宁儿!”
“哎——”
一个清脆的声音随之响起,紧接着一个提着药锄的小药童从药草间抬起了头,见到茅屋前清丽脱俗的白衣女子,欣喜地朝这边跑来。
白衣女子忽地皱眉道:“小心一点!”
小药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暗道一声糟糕,知道自己闯祸了。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弯下腰将刚刚不小心踩倒的药材给扶正了,这才顺着沟壑一路小跑,到了近前将腰间的药篓往前一递,道:“姐,所有成熟的宁神草都在这里了。”
白衣女子微微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瓷瓶递了过去,道:“苏公子那边有消息了,方才秦姑娘已经前去接应。你赶紧将这雪岩丹跟这宁神草,一同给苏公子送去。”
小药童指了指自己的鼻尖,道:“我去?”
白衣女子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说呢?”
“哦!”小药童怏怏地应了一声,接过瓷瓶好奇地道,“这雪岩丹真的能帮苏公子恢复容貌?”
白衣女子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而且我还缺了方子里的一味主药,姑且一试罢了!”说到这里幽幽叹了一口气,“只可惜师父他老人家不在这里,否则的话我的把握便要多上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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