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城门一直都有守卫,但是这些被派来守城门的兵卒大多都是本地人,就算不是本地人大多也是在此地安的家。触目所见都是熟悉的乡亲,甚至是亲友,又哪里举得起手中的长枪。
很快,城门口就被惊慌的人群挤满了,触目所及皆是密密麻麻的人头。苦口婆心的士兵被人群挤得犹如面饼一般贴在了城门上,任凭他们喊得声嘶力竭,却又有几个人理会。
高高的城楼上,一个负手而立的身影默默地看着一片混乱的东城门,戴着面具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面具后那双冰冷的眼眸中露出了丝丝寒意。
站在他身侧的中年男子见到这番混乱的景象慌忙上前半步,不安地躬身道:“苏大人!要属下吩咐人将这些擅逃者抓回来吗?”
这位被叫做苏大人的青年正是苏璟,此刻他已经换了一身绛红色的官服,看起来别有一番威仪。听到中年男子的话,回头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这满城的百姓,你抓得完吗?”
中年男子顿时有些慌神,他有些摸不清这位苏大人的脾气,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好顺口答道:“把北门跟南门的军队都调过来,应该勉强可以!”
苏璟看着城门口那一张张充满了求生欲的脸庞,微微摇了摇头道:“百姓会弃城而逃,原因在我们而不在他们。杜大人,你应该好好想想,为什么他们会对朝廷的军队如此没有信心。”
“属下知罪!”杜仲谦闻言脸一红,没有再提将那些百姓抓回来的话。
城门口涌来的人越来越多,人一多就容易出事,所以没过多久,喧闹的城门口就传来几声惨呼,还夹杂着孩童尖利的哭喊声。
紧接着城楼上传来匆匆的脚步声,苏璟二人的目光同时转向入口处。
“大人不好了。城门口踩死了几个百姓,所有人都疯了一样往外挤,士兵们根本拦不住。”
果然,一个身材魁梧的小将匆匆跑上城墙,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
“放肆!”杜仲谦听到身侧之人一声冷哼,心中不由一紧,冲着莽撞的小将呵斥道,“谁让你擅自上来的,慌慌张张成何体统,自去领二十军棍再来说话。”
小将闻言身形一滞,粗犷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懊悔之色,不过并没有多言,而是扭头就走。
“且慢!”就在他转身离去的时候,苏璟忽然开口了,只听他淡淡地道:“打开城门,让他们走!”
将小将闻言惊喜地回过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大官,激动地道:“大人此话当真?”
这位看似莽撞的小将名为辛夷,年方十九,本是一个普通的队率,因为守将无故失踪,副将杨祎重伤,所以奉命暂代守将之职。他看似莽撞无理,实则粗中有细,在这种关键性的问题上不可谓不谨慎。要知道一旦打开城门放走这些百姓,那可就意味着这座城池已经被放弃了。没有百姓相助,单凭他们这些士卒,根本别想拦住那些如狼似虎的西凉军队。按照不久前回报的军情,西凉大军已经在百里之外,兵临城下只是须臾之间的事。梁州城身为大秦的西大门,其重要性可想而知。所以这弃城而逃的罪名可不是谁都背得起的,就算是堂堂知府大人也没这个能耐。
杜仲谦闻言吓了一跳,这位苏大人的脾气可不怎么好,虽然跟了他多年,但是他阴晴不定的脾气还是时不时让他有些胆战心惊,如今一个小小的将领居然敢质疑他的决定,要是惹怒了他,倒霉的可不是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将一人。他好不容易才逃过了一劫,可不想阴沟里翻了船。于是慌忙呵斥道:“混账!这位是堂堂的都统大人,深得圣上恩宠,岂是你能妄自揣测的。还不滚下去领军棍?”
他这话说得极为漂亮,既点名了苏璟的身份,又表明这弃城是对方一人的主意,与他杜仲谦毫不相干。
苏璟闻言有些意外地看了杜仲谦一眼,心中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小将闻言也身子一紧,不过却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昂首道:“别说是二十军棍,就算是要属下这条命又如何?属下只是想知道,这位大人方才说的话能不能作数。”
此时杜仲谦想宰了这小将的心都有了,虽然苏璟的脾气让人难以捉摸,但是他这次能大难不死还继续坐这知府的位子,可是全赖对方出手。之前的靠山已经靠不住了,脚踏几条船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他杜仲谦目前唯一的出路就是抱紧苏璟的粗大腿,否则可不就是押解进京这么简单,诛九族都是有可能的。之前那个叫许晨蕉的小捕快搜集到的那些所谓勾结西凉的证据,如今可是全在眼前这位苏大人的手里。
想到这里,杜仲谦有些畏惧地看了一眼苏璟,想开口却又不敢开口。经过这场大难,原本杀戮果断的杜大人,也变得有些畏首畏尾,生怕再踏错一步。
然而苏璟并没有动怒,只是冷冷地瞟了年轻的小将一眼,颌首道:“念在你爱护百姓的份上,本官饶你死罪!不过稍后西凉人来的时候,必须亲手上交十颗人头给我。”说完长袖一拂,转身走到了城墙前,看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将闻言上前一步还待确认一下,杜仲谦赶紧冲他使了个眼色,他咬了咬牙道:“属下听令!”这才转身匆匆下了城楼。
没多久,远远地传来他粗大的嗓门:“大人有令!开启城门!”
“是!”
随着沉闷的吱呀声,厚重的城门被缓缓推开了,堵在城门口的百姓顿时疯了一般朝城门外涌去。
魁梧的小将看着城墙上迎风而立的身影,心中充满了感激。不论这位来历神秘的大人物能不能抗下这份责任,至少此刻他的担当还是折服了这位桀骜不驯的小将。
对这些冲锋陷阵的底层士卒来说,有一个有担当的将领是多么重要!
虽然这些年朝廷发了许多的军饷给梁州城,但是他们这些普通士卒的日子却越过越苦。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只是知道不断有人托关系来了梁州,也不断有人托关系离开了梁州。人还是那么多人,做事的却越来越少了。这也是他年方十九,就能坐上小将位置的原因之一。
现在的梁州城可以说是岌岌可危,城内大部分的兵将在杜知府与贾师爷的斗智斗勇中损失大半,更多的则沉迷享乐敛财早就失去了战斗力,目前城内能作战的也就剩下不足五千人而已。而这次西凉国派出的可是足足五万大军,要想守住城还真不是一件光凭勇气就能解决的事。都说梁州是西南重城,可谁又知道这个号称铁桶一般的重城只是一个徒有其表的虚壳。
辛夷看着惊慌逃离的百姓,心中五味杂陈,连老百姓都知道这次梁州城危在旦夕,上面的那些达官贵人有知不知道?他此刻别无所求,只求朝廷那些大官能迅速想出应对之策,助梁州度过这次破城的危机
第两百一十章 揭开面具的人(1)
就在百姓朝城外蜂拥的时候,城外离官道不远的山路上,一骑却带着满面风尘朝梁州城的方向狂奔。
就在他要踏出这片山林踏上官道的时候,密林中忽然传出一短一长两声唿哨,紧接着一群山贼模样的人从各自的藏身之处跳了出来,拖着刀枪将那孤单的一骑围了起来。
马背上的军士一把勒住马缰,冲着拦在前面的人群斥道:“胆敢阻截朝廷命官,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众山贼却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丝毫没有要让路的样子。
军士懒得跟他们废话,手腕一抖就要纵马冲过去。
就在此时,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女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仰头看着眼前盛气凌人的军士咯咯娇笑道:“这位大哥是不是要进城,可否带我一起去?”
“混账!”骑手显然极为恼怒,手中的马鞭冲那少女一指,喝道,“我有重要情报要送去梁州,你们还不快把路让开,若有什么差池,就凭你们几个小毛贼怕是担当不起。”
“别这么小气嘛!”少女晃了晃头,学他的口气道,“不过还真是巧了,我也有要事需要赶去梁州,不如大家结伴而行如何?”
军士正待说什么,突然感觉手腕一痛,抬眼看去只见手腕处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小点,而且周围迅速泛黑,他大吃一惊道:“是谁暗箭伤人!”
眼见一击得手,少女咯咯一笑翻身跃上了马背,坐在军士身后笑道:“别这么紧张,我只是用银针在你手上轻轻扎了一下,一点都不痛。只要你带我顺利进了城,我自然会把解药给你。”说完双腿猛然一夹,骏马长嘶一声撒蹄狂奔。
军士没反应过来,差点摔下马背,好在他应变及时这才免去了出洋相,不过心中对自己被人肆意摆布还是极为恼怒,只是沉默地策马狂奔,丝毫不顾后面的人是不是会摔下来。
没多久,一个面色阴沉的英俊少年从林中走了出来,看着远去的二沉默不语。
他身旁一个涂了大花脸的汉子有些担忧地道:“公子,咱们真的让燕姑娘一个人去?”
少年闻言叹了口气道:“还能有什么办法?皇妃有令,我们虎翼军不得踏入大秦国境一步,一切行动听从国师的调遣。眼下国师尚在梁州,如果我还想让大哥安然无恙,行事就要小心一些。燕姐姐武功高强,而且聪明机智,有她前去我还比较放心。”
原来这一群人,正是之前闯入古溪村的那群黑沙国军人,领头的这位正是那个被称为宇文公子的少年。他没有从那个贾无闻的口中问出大哥的下落,自然不甘就此离去,是以一直潜伏在梁州城的附近,时刻准备伺机而动。
“公子,难道咱们就这样等着吗?”另一个汉子闻言不忿地道,“也不知道陛下被那个女人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把我们虎翼军的军权交给了那个不男不女的妖怪。现在好了,本来唾手可得的城池现在拱手相让,属下实在是不甘心。”
宇文公子闻言好一阵沉默,良久方道:“崔副将,各位将士,我知道你们大家都不甘心。我宇文拙又何尝甘心?自从‘虎符失窃案’之后,咱们虎翼军在陛下的心目中已经失去了往昔的恩宠。要不是李老将军主动告老请辞,以一己之力承担了所有的罪名,怕是连父帅也会受到牵连……好了,此处不是说话之地,先回去再说。”说完手一挥,带着一群‘山贼’再次没入了山林间。
而这边共乘一骑的二人已经离梁州城不远了,站在土坡上,已经能远远地看见高大的城墙,以及下面那一片黑压压的人群。
军士一把勒住了马缰,看着眼前的情形有些犹豫。
少女从他身后探出头,吃惊地道:“难道梁州城破了?”
军士闻言二话不说,马鞭一甩高声喝道:“驾!”骏马风一般朝土坡下冲去。
他没有从人流正面的东城门进城,而是绕了一个大圈从南城门长驱直入。没错,就是长驱直入。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应该值守的士卒居然一个人影都不见,而且连整个南城区都是静悄悄一片,仿佛空城一般。
军士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如果真如那个少女所说梁州已经城破,那他带来的信息也就没有了任何的价值。
清脆的马蹄声回荡在空寂的长街上,街道两旁的全是洞开的大门、破碎的招牌。似乎在告诉二人这里之前经历了一场怎样的混乱。
然而没走出多远,随着破空之声,一支羽箭横空飞来,将军士头上的帽子直接射飞了出去。
紧接着,一小队全副武装的士兵从一条巷子里跑了出来,将二人团团围住了,领头的武将看着二人喝道:“进城还不下马,你们是什么人?”
军士慌忙跃下马,取出令牌道:“在下乃是金吾卫宋延君宋副指挥使麾下第三小队的队长铁雄,有要事求见知府大人。”
武将盯着他狐疑地看了一会,见对方一脸坦然的样子不似作伪,这才抬手接过令牌,仔细验证一番后点头道:“确实是金吾卫的令牌不假。大人正在城楼,请随我来!”说完冲那些士卒道,“你们继续巡视。”
就在少女要跟上去的时候,忽然心有感应似地扭头看了一眼,身后却空荡荡的并没有任何人的影子,只有一面破烂的招牌随风飘荡。
她秀眉微蹙,沉吟片刻后道:“铁大哥,我有些疲累,想先去歇息。你见完了大人再来与我汇合如何?”
自称铁雄的军士闻言看了她一眼,接着有些为难地看向武将。
武将一看二人并驾齐驱的模样,心中已经有数,心中在感叹金吾卫日子真好过的同时,也不仅为自己的清苦生活唏嘘不已,见二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自己,当下卖了个顺水人情,抬手指向一条巷子道:“穿过这条巷子右转再左转,就有一家酒楼,那里的人还没有离开,姑娘可以自行前去。”
“多谢!”少女莞尔一笑,冲着武将拱了拱手表示谢意,牵着马朝巷子走去。
武将回头冲铁雄咧嘴笑道:“铁兄弟好福气!”铁雄一听就知道误会了二人的关系,不过也没打算多做解释,而是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算是回答。
少女朝巷子走了一段路,听到二人的脚步声远去,忽然方向一变,朝一个门板都被撞破的店铺走去。
就在她要踏进店铺的一瞬间,耳畔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有人跟踪,一直朝前走,千万别回头!出了巷子顺着箭头的方向走。”
少女心中一凛,侧耳细听,果然听到身后不远处有轻微的呼吸声。她顿时不动声色地在地上一抓,装作捡东西的样子,接着方向一变,继续朝武将之前所指的方向走去。
才一出巷子,她就见到不远处的柱子上潦草地画了一个箭头,当下心中一喜,不动声色地朝前走着,才走没多远,果然又见到同样的箭头。
就这样一直走,直到箭头彻底消失,少女一抬头发现自己居然站在了一个面馆的前面。只不过现在面馆内只有寥寥几人,而且每个都有气无力的样子。肩搭白巾的店小二,见到她出现在门口也指是懒懒地抬头看了一眼,根本没有上前招呼的意思。
她皱了皱眉,道:“请问,还有吃的吗?”
店小二这才不情不愿地走了过来,打了个呵欠道:“厨房还有一碗素面,本来是留给我自己吃的,看在你是个姑娘的份上,你要吃的话我给你端来。”
说实话,少女也确实有些饿了,闻言点头道:“也好!”说完将马拴在一旁的柱子上,自顾自走了进去,找了张桌子坐下。
坐下没多久,店小二就端着一大碗面走了过来,将面放在桌上道:“客官您慢用!”然而就在少女抬头致谢的一瞬间,店小二忽然冲她使了个眼色。
少女先是一愣接着微微点了点头,大声道:“多谢小二哥!”然后身子微微一侧挡住了大碗,这才不动声色地从碗底摸出了一个小纸条,迅速展开一看,上面写着‘同仁堂后巷’五个潦草的大字,对方显然写得极为匆忙,要不是少女对这字体熟悉无比,一时间还真没办法看懂。
她迅速吃了几口面,扔下一块碎银子道:“小二哥,算账!”说完起身朝外走去,如果她没记错,方才进店之前似乎瞟到了一眼那个什么同仁堂的招牌。
随着她的离开,面馆角落处一人也悄悄起了身转入了后堂。
第两百一十一章 揭开面具的人(2)
角落离开的那人回到后堂,走到一间紧闭的房门前低声道:“大公子!她已经朝后巷去了!”
“小拙没跟来吧?”
门内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那人摇头道:“没有,属下只见到燕护卫一人。”
门内之人忽然冷笑了一声,道:“好!难得有人愿意替咱们当诱饵。传令下去,吩咐大家不要轻举妄动,我倒要看看这计无咎怎么应付。”
那人脸上神色一变,嘴唇蠕动了两下想要说什么,到最后只是躬身应道:“是!”说完匆匆从侧门离去。
燕姑娘才一走出面馆,就见到远远的‘鸿运赌坊’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她朝拴在一旁埋头吃草料的骏马看了一眼,并没有解下缰绳,而是独自走了过去,反正走过去也没几步路。
在经过赌坊大门的时候,燕姑娘用眼角的余光朝赌坊内瞟了一眼,却只见到漆黑一片,并没有任何人在的样子。她心下狐疑,不过脚下不停,很快便从附近的一条小巷子穿了过去,来到了赌坊的后巷。
才刚靠近后巷,一股奇怪的味道便随风飘了过来,虽然用大量的香料味道盖住了,但是燕姑娘还是嗅到了一丝隐约的血腥味,不由皱了皱眉头,同时一把匕首滑到了手心。
然而,一直到她走到巷尾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那股奇怪的味道也越来越淡。她站在原地想了想,还是抬步朝来路走去。才刚踏出没几步就隐约听到女子的尖叫声,她眼中精光一闪,目光迅速锁定不远处的紧闭的院门。
谁知就在此时,她脚下忽然一空,本来平整的地面凭空出现了一个大洞,整个人顿时不受控制地朝下坠去。
燕姑娘大吃一惊,匕首猛然朝土层一插,接着借力往上猛窜。好在她反应迅速,居然就这样让她逃了出来。谁知还没等她站稳,身后一阵劲风袭来,她还没来得及回头,一股香甜的气味便钻进了她的鼻腔,她暗道一声糟糕,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脑袋一偏晕了过去,刚窜出地面的身子再次朝下坠去。
不知过了多久,燕姑娘才幽幽醒来,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眼睛抬眼一看,发现自己居然躺在一张软床之上。接着又朝四周打量了一番,惊讶地发现这居然是一个布置得极为雅致的卧房。屋内所陈设的家具虽不是上等,但是却异常的干净整洁,显然这间卧房的主人是一个极爱整洁之人。
就在她的目光移向角落那个大衣橱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她慌忙闭上眼睛装作依旧熟睡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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