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天晚上,他们分享了一瓶红酒。红酒没喝完,只喝掉了大半,微醺,离醉酒还差得很远。
在沈陵宜迷糊前的记忆中,她突然跟他说起了一些她在古代的事情。
从前他只知道她在还没开始修真之前是个小可怜,寄人篱下,差点被卖作商人妾。后来到了修真界,也是外门弟子,在宗门的最底层求生存。
相反,她从来都没有提过她最风光的时刻——这点无需置疑。就凭她坚韧不拔的心性和手段,总是会有出头之日,无非时间长短而已。
而就在这个晚上,聂棠开始跟他提起她如何逆袭的事情。她钻研符篆,研究神魂之术,学习阵法、丹道、卜算。
但凡杂学,她都会去尝试,最后走出了和当时作为中流砥柱的剑修完全不同的一条路来。
然后……他们就纯洁地盖着棉被聊天,天南地北什么话题都聊,还直接聊到了天色微亮,他实在熬不住了才睡过去。
等到沈陵宜醒来的时候,一看时间,竟然已经上午十点半了。
他发觉聂棠睡的那一边床单已经没有了温度,被子全部都堆在他的身上。他五感敏锐,能觉察到整个屋子都是静悄悄的,没有人。
沈陵宜突然感觉到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他直接把被子一掀,连件外套都来不及披,直接跑出房间。
客厅没有人,书房空荡荡,就连她最喜欢逗留的餐厅也是杳然无影。
而聂棠原来住的那间客房,更是冷清,就连喜欢窝在落地窗边假装自己是一块黄鼠狼地毯的小黄也不知去向!
沈陵宜蓦得转身,一把抓住正在半空中翻滚的小白龙:“聂棠呢?”
小白龙打了一个饱嗝,抱着自己的小爪子,慢吞吞道:“嗯,是这样的,符修她突然想起有点事,一大早就出门了,她还让我不要叫醒你,说你昨晚睡得太迟,让你再多睡一会儿。”
“一大早出门?那是几点出门的?!”沈陵宜心中不断闪现着红色警戒。
昨晚的烛光红酒,歌剧和彻夜长谈,根本就是一个温柔陷阱!
她用这个温柔的陷阱来迷惑他,然后趁着他熟睡的时刻离开了,在这个时候离开,还带走了黄鼠狼,不必多做推测,必然是同谢沉渊有关!
“很早,天刚亮就走了,但是……”小白龙见他又跑回房间,从衣柜里取出一个旅行袋,往里面塞了两件衣服和证件,又弱弱道,“你知道符修去了哪里吗?”
沈陵宜原本紧绷的那一口气突然卡在了胸口,不上不下,难受得要命。
他的确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她会突然做出这样一个决定来。
她拉着他聊天,聊到快要天亮,然后把他一个人丢在原地,自己却离开了。
他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
他突然注意到床头柜上摆着被他遗忘了的手机,立刻扑过去,拨出了早已熟记于心的号码。
手机在响了三声长音后,电话接通了。
“聂棠,你现在去了哪里?”他的脸色很难看,语气也很低沉,整个人都濒临爆发边缘,“你别犯傻,我——”
聂棠在电话那头的语气反而很轻松,还带着些许笑意:“你起床了吗?那时间也差不多了,我本来也打算要给你打电话叫醒。”
沈陵宜听到她那句“时间也差不多了”,顿时一愣,然后身上开始散发的寒气也渐渐回暖。
听她的意思,就是说,如果他没有发现得这么快,她也会提醒他……
果然,聂棠的下一句话就是:“你等我的短信,我会把我的行程发给你。然后你按照我给你预定的时间出发,不要早,也不要晚。不必担心我,我有七八成把握。”
说完这句话,她就把电话给挂了。
隔了十几秒,聂棠果然给他发过来一段很长的信息,他只瞄了一眼,没细看,便又给她回拨了一个电话。
可当沈陵宜再次给她打过去的时候,对面的语音提示已经不在服务区内。
她居然关机了!
沈陵宜急躁地房间里转了两圈,按照他过去那暴脾气,他肯定要气得当场摔手机,可是他又不敢,怕把手机摔坏了,他就不能及时看到聂棠那条信息!
他强自冷静了一下,点开了聂棠发过来的那条很长的信息,只见她非常清晰地写清楚了她将要去的地点,她的动机,甚至连机票都帮他订好了。
他现在收拾一下东西,赶到机场,完全能赶上那班航班,时间还颇有些富余。
小白龙凑过小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感叹道:“真不愧是符修,好坑,哦不,是天坑!居然还要使唤主人飞去明城——明城离这里可有两千里路!”
沈陵宜缓缓地偏过头,盯着这条叽叽歪歪正事不做只会在家看电视机的小龙:“你为什么……不叫醒我?”
小白龙:“……嗝!可是昨晚时候,你跟符修不是还在看星星看月亮聊人生哲理的吗?我要是叫醒你,岂不是要被炖了?而且你之前还要求我,不管看到什么听见什么都当不知道的,我可是严格按照你的要求在办事!”
沈陵宜伸出手,一把捏住了它纤细的身体。
小白龙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主人,我会很乖的,我听话!不要啊——主人——”
“闭嘴。”沈陵宜打断它那“龙之惊恐”的叫声,“跟我一道去机场,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帮我找到人,不然的话,你不会想知道最后的下场是什么。”
……
聂棠把手机关机,然后望向了叶渐离。她面无表情,一双眸子亮得摄人心魄,轻启朱唇道:“我们出发吧,是时候该让这一切终结了。”
自从她猜到谢沉渊跟复赛时那座汉代侯爵墓后有所关联,她就安排好了这趟行程。有些事情宜早不宜迟,尽快解决,尽早结束。
叶渐离跟她都是双手空空,只带了手机和证件,一下飞机,就直奔机场出口。
而机场停车场内,早就有玄门世家派来的司机等候多时了。
这是在玄门精英训练营前夕,聂棠卖出的那一堆避尘符换来的人情。
现在整个玄门都认可她是首屈一指的符师,不过是一个司机一辆车的问题,能交换一个符师的人情,何乐而不为?
那司机看了叶渐离一眼,心里直嘀咕,但是碍于聂棠的面子,他什么都不敢说,甚至连看都不敢多看,只一心一意地开着车。
上一回,聂棠是先到明城坐下,翌日清晨才随着考古队的小巴队伍进山,这一回,是他们直接从机场转去山里。
在考古队勘察结束后,这座汉陵已经废弃,有考古价值的壁画殉葬品还有瓦罐衣物都已经被带走,就只剩下这一座荒废了的陵墓。
叶渐离看着车窗外不断飞逝而过的风景,冷不防开口道:“你紧张吗?”
聂棠终于露出了他们见面以来第一缕细微的笑容:“不。”
“不紧张?”叶渐离挑眉,揶揄道,“你不紧张,却在发抖?难道是害怕?”
整个玄门,没有人能够强硬地表态,他们无所畏惧,他们根本不在意谢沉渊。
没有一个人能。
在过去那至暗的十几年中,每个人都生活在一种极端恐惧中,他们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过明天。
聂棠没有经历过那段最黑暗的时刻,之后被叶家驱逐之后,又同玄门完全脱节,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聂棠轻声呢喃:“我不是害怕,我是兴奋。”
跨越漫长千年岁月,她终于要跟谢沉渊做一个了断了。
------题外话------
今天开始发结局啦,要是担心卡情节可以养一养看。
第508章 正文大结局02
司机把他们带到了村子口,又匆匆开着车离去。因为他身上还肩负着重任,在把叶渐离和聂棠送到之后,他还必须回机场去接沈陵宜。
他不明白为何聂棠会不跟沈家那位小少爷一道出发,还要分成两拨。但是这种事,他管不起,也知道不能多问,只要老老实实按照她的要求来就好。
叶渐离走在她的身前。
他随谢沉渊来过这里许多次,就是到了漆黑的地底下都是熟门熟路,可当他们站在墓道之外,他突然停住了脚步,深吸一口气,低声问:“聂棠,你相信我吗?”
聂棠抱着毛绒绒的黄鼠狼,闻言回答道:“相信。”
其实她的全盘计划跟叶渐离是否值得信任没有任何关联,不管他是真心站在她这一边,还是准备把她引到沟里去,都不会有太大影响。
黄鼠狼好久没有享受到她的梳毛服务,现在被她抱着,还能享受到她温柔的按摩手法,舒坦得把肚子都翻出来让她摸。
可是当它听见叶渐离跟聂棠的一问一答时,立刻就倏得立起了短短的后爪,不停地用小爪子轻轻挠着她,一边还发出咔咔咔的叫声,想要警告她:这个人根本就不可信,你信他,母猪能上树!
聂棠从它的脑袋摸到了背脊,反复摸了两下,它很快就软化了下来,张开嘴,用尖尖的獠牙在她手指上轻轻地咬了一口。
她一面安抚它背上炸起来的毛,一边用神识跟它交流:“不用担心,我心中有数。”
叶渐离闭上眼,隔了许久才郑重其事地回答:“既然如此,我也不会辜负你的信任。等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希望你能信任我。”
“好。”
他们没再说法,而是一前一后进入了那座已经荒废了的汉代侯爵墓。
聂棠记性很好,对于墓地中大致的路径还是记得一清二楚。她跟在叶渐离身后,耳室摸到了向下的甬道,然后踏进了一片漆黑不见光亮的世界。
她是第二次走这条路了。
第一次是复赛时候,血僵牵着她的手,一路把她领到了祭台上。
叶渐离道:“虽然谢……谢沉渊没有跟我说过他的另一半魂魄藏在何处,但是我能猜到。因为每一次,他都会让我陪他到那间侧室门口,之后就让我等在门外。我有七八成把握,他最重要的东西应该就藏在那里面。”
聂棠默不吭声地听他说话。
这甬道实在是太安静了。
没有光亮,没有声音,就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尽管叶渐离已经刻意压低了嗓音,但他的声音还是不断在这狭窄的空间中交叠回荡。
这条路再长,终究也是有尽头。他们终于来到了一间侧室之外。
叶渐离伸手按在石门上,犹豫了片刻,最后毅然决然地推开了墓道的大门。
聂棠在复赛的时候就被血僵带到这间侧室过,侧室中心是一个祭台,祭台上还有斑驳的深色血迹。
而这座祭台依然静静地伫立在墓室中心。
只是当他们进入这间墓室的刹那,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鼻而来,几乎要把人给熏晕过去。
血,很多很多的血,这些浓稠的殷红的血液在祭台中缓缓流动,而祭台中心正有一个光球浮在这血池上,忽明忽暗。
聂棠微微眯起眼,审慎地打量着那团光晕——这很可能就是谢沉渊收藏起来的那一半魂魄,它贪婪地吸收着血池中的养分,餍足地享受那种被迫献祭出来的人命,在无辜之人发出死亡哀嚎时,它却能心满意足。
叶渐离紧紧地盯着那忽明忽暗的光团,嗓音发紧:“我们该怎么做?”
就是给了他这个机会,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团魂魄。毕竟在现代,玄学的主流从来都不会有神魂之术。
神魂之术在玄门早已被列为禁术。像谢沉渊那样肆无忌惮使用和实验的,就属他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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