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临川义愤填膺:“真是!什么意思嘛,这是觉得我们这些外地人好欺负?!想坑就能随便坑?”
他们是来做好人好事的,根本就不求回报,要知道他们这边几个人,每一个身价都很高,跑来这穷乡僻壤不说,却还要被这样对待,就算泥人也会被激起火气来。
而且苏老师准备的这几块阴玉,光是材料费都得上百万了,他们这是好心肠却被当成驴肝肺!
苏源景嘲讽道:“你有时间去找砸店,那为什么不先把你那份玉雕快点刻完?等你刻完了,你是要去裸奔还是去找麻烦,我都不会管你。”
苏源景发话,徐临川还是服气的,他立刻压下了心中怒火,一屁股坐在地上,又重新开始漫长的雕刻过程。
这件突发小事在破阵这件大事面前,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陶情见众人又很快埋头投入到手头上的工作,根本没有人在意那些有问题的饮料,不禁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她重新回到越野车上,心情低落地把这一堆饮料放在身边的座位上。
苏家那个开车的司机见她情绪不大好,便好心宽慰她:“人心险恶,这也不是你的错,别往心里去就是。没有人会责怪你的。”
陶情笑容很僵硬:“我知道……我就是、就是觉得,我果然什么事都做不好。”
她透过车窗,正好能看见沈陵宜的成果:他的进度甚至比苏源景还要快,落下刻刀的手又稳又准,一点都看不出他心急如焚。
在这个时候,每个人的心理素质和承受能力就能一眼分辨出高下。
即便到了现在这种需要争分夺秒的时刻,她承受压力的能力的确是无法同他相比的……
而她的时间,恐怕就要不够了。
……
聂棠预计到的村民之间的矛盾还是提早爆发了。
其实那些村民在寻找那些莫名其妙失踪的孩子时,他们身上是带了些食物的。毕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小孩调皮跑进深山里迷路了,带着食物总比不带要保险。
可是现在,他们被关在这个重叠空间里已经有好多天了,随身带着的食物已经吃完,而这个学校里并没有任何存粮。
没有食物,那就代表,即使他们能够逃脱每个晚上的死亡游戏,却摆脱不了被活活饿死的命运,并且在中午时分,原本一直都能使用的自来水突然断了。
村民这才想起,这学校是有备用的水箱的,现在是冬天,山里气温低,水也冷,用水量也不大,给他们造成了“虽然食物越来越少,但是水还是能喝饱”的错觉。
——没有食物,也没有水,找不到出路,就等于死路一条。
最开始的矛盾就是有人没分配到食物,于是几个村民争执起来,争执几句之后,大家火气上来,就撩起袖子动手。
男人有男人的打架方式,而女人也能抓头发,用指甲去抓。
聂棠从进来的第一天起就不跟村民有来往,她就是听到了动静,也不好去劝阻。
再说,就算她好心去劝,只要解决不了摆在眼前的食物和水源都缺少的两大难题,也没有任何用处。
她不喜欢去做任何无用的尝试。
“终于打起来了。”叶渐离突然又出现在她的身后,他颇有兴味地望着喧闹之处,“你不去劝架吗?”
他从昨晚上拿到那叠复印资料后,就一直不见人影,聂棠也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
聂棠见他不提起昨晚的事,便也装作不知,若无其事道:“在这种极端的情况下,会有矛盾是再正常不过的呢。”
这就是人性。
当己方的利益和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去争抢去掠夺。
叶渐离啧了一声:“聂棠,我怎么发觉你根本不在意?你柔软的心肠到哪里去了?”
聂棠轻笑了一声,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鲜黄色的符篆,她以食指和中指夹住这张薄薄的符纸,随手一扬,那张符篆顿时化为细细的飞灰。
这些飞灰化为一只只灰色的蝴蝶,铺天盖地地笼罩在整个乡村学校的上空。
原本还在吵闹着撩袖子的村民们顿时被这不正常的异象给吸引去了所有注意力,当他们注意到这天光灰暗不是因为阴云密布,而是因为那些层层叠叠的灰色蝴蝶,顿时恐慌了!
“这是什么东西?是虫子吗?怎么会有这么多?!”
“就是好多年前蝗灾的时候都不会有这么多飞虫!而且现在还没出腊月,这是怎么了?”
“等等,这好像是……蝴蝶?”
聂棠再次祭出她改良过的聚灵符,整个空间的灵气全部都朝着她的方向汹涌而来,她所在之处,就好像成了一个可以吞噬万物的黑洞。
她抬起手,那些只在上空盘旋飞舞的蝴蝶突然化为点点光斑,缓缓地降落在学校的每一个角落。
所有村民都被这美轮美奂的梦幻场景给吸引住了,只顾着仰着脖子,目不转睛地看着。
可是看着看着,不知道是谁先打了一个呵欠,嘟囔了一句“奇怪,怎么有点困”。
这突如其来的睡意就像是瘟疫,很快就在人群中播散开来,大家呵欠连天,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整个人都不自觉地进入一种睡意朦胧的状态。
聂棠轻声道:“我劝不住,也不想去劝,干脆就让他们这么睡着吧。等一觉睡醒,就能回家了。”
第502章 破阵
叶渐离静默地同她对视。
一阵沉默之后,他突然说:“你给我的资料,我看完了。”
聂棠:“哦。”
叶渐离又补充一句:“我挺意外的。原来我的父母并不是不想要我。”
这些年,他见过不知道多少生离死别,他对于那些眼泪和鲜血的别离早已冷漠到心硬如铁。
可怜人这么多,大概是命不好。
可就在一夕之间,他突然得知,原来他并非父母不抱期待的产物,原来他也是有一对恩爱的父母,他们还是死在围剿谢沉渊的漫长战役之中。
命运就像在跟他开一个非常可笑又残酷的玩笑。
他的父母无法抚养他长大,而他的堂伯沈正沛在把他过继过去以后,又把他抛弃在福利院门口。
他在福利院饱受欺凌,又被一对不怀好意的夫妻收养,是谢先生带着最后一线曙光把他从魔窟中拉了出来。
他手把手教导他,耐心地把自己的本事一项一项传给他。
他刚被谢沉渊接走的第一天,他就教了他折纸的技艺,还告诉他,这是他家传的技艺,虽然现在没落了,可是能够多学一门手艺总是好的。
而最后,谢沉渊居然是那个害得他父母双双身亡,害他流离失所的罪魁祸首。
就像一个首尾相连的圆。
他在漫长跋涉之后,又回到了原点。
聂棠道:“你可以再去查证一下,看看是不是这些资料有错。”
“我当然会去证实真假,不用你提醒。”叶渐离突然问,“我知道沈家每隔几年都会有一次祭祖,这是什么样的?”
聂棠曾有幸受邀参加过一次沈家人的盛典。
可是叶渐离却没有机会。他跟着谢沉渊,就代表了他只能隐藏在暗处,一旦出现在光明之下,就会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意沈家的祭祖,也许还是这割不断的血缘在作祟。他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地想知道。
“……还有沈陵轩,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本来应该是他的名字,他的人生。
可是现在他只能被冠以一个不详的名字和并不属于他的姓氏,本该属于他的人生被另外一个人给替代了。
聂棠回想了一下沈陵轩这个人,唯一的印象就是在沈家祭祖大典上一直跟在沈正沛身后。
她摇了摇头:“没什么印象,也没什么特别到值得我印象深刻的地方。”
叶渐离突然伸出一只白玉般的手,摊开手掌端正地摆在她的眼前。
聂棠莫名其妙:“……什么?”
叶渐离轻咳了一声:“你那个巧克力糖……还有吗?”
可可的香味会令他不自觉反胃。他总是会想起在福利院那段灰暗的被孤立和欺负的日子,可是现在,他却迫切地想要尝一尝那让他退避三舍的滋味。
聂棠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伸手在口袋里摸索了一阵,又打开背包的侧袋,才找出一颗来:“最后一颗了。”
叶渐离接过那颗巧克力,就只有小小的一块,可是不知为何,落在他掌心的分量,忽然又变得沉重。
那些过去的、萦绕不去的阴影,他以慧剑斩断,那些不堪的回忆,他都要鼓起勇气去面对。
他郑重其事地拨开糖纸,迟疑了好一阵,视死如归一般把巧克力往嘴里一扔。
微微苦涩的,却又充满了甜蜜的滋味在他的口腔里蔓延。
这味道就跟当初那位来福利院参观的夫人,她悄悄塞给他的那颗巧克力是一样——微苦又香甜,在那个时候是他狭隘的认知中最美味的零食。
曾经,他还认真考虑过,一定要省着吃,每次只咬一小口,也许能吃上三天。
最后这颗巧克力被福利院里的大孩子抢走了。他不服气,拼着一股狠劲将巧克力抢了回来,一脚踩碎。
他得不到,别人也别想从他手上讨到好。
他就是这样一个阴暗狭隘又计较偏执的人,哪怕就是因为他这一个举动,在今后的日子里遭受了永无止境的孤立和谩骂,他也从不后悔。
……
夜色周而复始地降临。
周冬青带着一群傀儡孩子出现的时候,就看到了让他们非常震惊的一幕:那些被困在这个重叠空间的村民,横七竖八地躺在教学楼前方那片空地上,睡得人事不知。
他抬起手,摸了摸脑门,奇道:“姐姐,你们在搞什么?这些人怎么会这样?”
聂棠弯下腰跟他对视,微笑道:“哦,是因为他们太吵了。”
“太吵了……?”周冬青疑惑地重复了一遍,他机械地眨了一下眼睛,不明白,“你不是想要把他们救出去?现在这样的话,会很麻烦吧?”
叶渐离突然弯腰,跟聂棠挤在一块儿,摸了摸他的脸蛋,温柔地问:“那你愿意放这些村民离开吗?”
周冬青张开嘴,刚要说话,就见叶渐离伸出一根白皙细长的手指,轻轻地按在他的唇上。
叶渐离又道:“这些人,又脏又无聊,还不能陪你们玩,你留着他们有意思吗?”
“没意思,”周冬青撇了一下嘴角,用他那双黑嗔嗔的像玻璃珠子一般的眼睛望着叶渐离,“但再没意思,总比没人好啊。”
叶渐离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块圆圆的鹅卵石,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还记得它吗?”
周冬青眼前一亮,欣喜道:“啊,你是上次那个短头发的姐姐!”
聂棠:“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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