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这个沈安之莫名叫他有种亲近感,只第一眼,就将这个人纳入了可信范围,甚至若不是一直被抱着,他就跑过去要抱抱——算起来,自打从那个世界回来之后,他还是头一回有这样子接触一个人的欲望。
实在是稀奇事,但却不叫人讨厌。
晚饭是一块儿吃的,沈安之也终于如愿以偿抱上了苏言笙。
小娃娃抱在手里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三四岁孩子,不像几个月大的孩子一样软,抱着安心,而苏言笙乖巧,又亲他,被抱起来的时候一双手柔柔地环着他脖子,乖巧得不行,相当招人疼。
沈安之一抱就不太想放下来,言笺本身还有些担忧,瞧着弟弟没抗拒也没哭,慢慢地也便放心了,边上苏杭看着还高兴:“笙笙难得这样亲人,安之你住着的这段日子,可得多带他玩。”
沈安之自然是一百个乐意,别说是带小孩玩了,直接叫他将小孩抱回家去他都是没意见的。
沈安之便就这么在将军府住下,而言笺也叫翠微同翠晓两个又多收拾出了一处厢房,说是过几日沈安之的妹妹该到了,要提前备好地方招待。
这些都是不干苏言笙事的,他一朝变成个小娃娃,出入多半有人抱着,吃喝也尽量有人喂着,动一动就有人过来哄,讲故事唱歌或是陪他玩,各种花样层出不穷,叫苏言笙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小时候,是什么事情都还没发生的时候,他虽说不似现在这位这样娇弱,却依然在苏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但凡想要什么,他的兄长,他的父辈,总会想方设法为他弄来。
每个人都对他很好,叫他的童年里头,满满都是温馨与善意就如同现在一样。
可事实证明也有可能是有人竖起高墙,将恶意隔绝在高墙之外,只留给他一片花开正好的天真烂漫。
他不能总闷在家里头不与人交流,正常情形下,总是要见更多的人同更多的交流——要好好长大成人,总不能真的就不接触人了。
故而隔了两日,瞧着苏言笙状态好,苏杭便也叫沈安之将小孩牵出去。
先前来到这儿的时候摔下床不过是因为原本就坐在床沿加之猝不及防,情绪稳定下来之后,三四岁的小娃娃路已经走得很好了,而躯壳里头的灵魂又是个老油条,不像寻常小孩一般活泼爱跑动,叫人牵着小手,一步一步走得十分稳重。
——只不过是力气不到,依然软绵绵的,再加上身体娇弱,走几步也还会累,要休息。
沈安之虽说十几岁年纪,可却也出奇的耐心,陪着小孩一点点慢慢逛,偶尔把人抱起来逗一逗,找些有趣的小零食哄他。
苏言笙抱着还带着温度的杏仁酥,总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可又有什么不对。
但甜甜的东西,吃起来总是叫人莫名有着好心情的。
到了第五日的光景,沈安之的妹妹到地方,沈安之自然要去迎接,而这又碰巧是人齐的日子,沈府的马车正式到达,将军府便也难得宴请宾客,规矩不多,被邀请到的也都带了孩子过来玩。
将军夫妇本身也有意思是叫他同小孩子相处,况且孩子们本身就是放在一处的,有人看着,有吃的有玩的,总不至于出问题。
苏言笙对此并没有意见,他若是表现出抗拒,很可能会叫言笺担忧或为难,不过是一群不满十岁的孩子,他只要在自己的小马扎上坐好,乖乖看其他人玩就行了。
谁知事情根本就不像他想象中那般简单,不过是趁着翠萱去给他们拿糕点的功夫,有个看着不过七八岁的孩子走到他跟前:“喂,你是小哑巴言笙吧。”
苏言笙:“……”
这小孩怎么这么没礼貌,张口就叫人哑巴,出不了声也不带表示哑巴,就算是哑巴,就这种语气这种称呼,也是十分无礼了好不好。
而看情况他全名也就是言笙了。
小孩见他不出声,还发愣,看他的眼神便全是嫌弃:“不仅是个小哑巴,还是个小傻子。”
苏言笙震惊了,纵然不是不知道有时候小孩子的话最会诛心,当真正遇见的时候,他还是震惊——这样刻薄的话,怎么能出现在一个小孩子嘴里呢?
本也不该出现的,一个孩子,多半还是学舌,身边大人是孩子的榜样,他们说过的话,都会成为孩子的固有印象,可见这儿的人,对他们姐弟,真的不算友好。
尤其是对这个外来的并不姓苏的将军府小少爷。
结果下一刻苏言笙就发觉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另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孩子过来,似乎是有些不耐烦:“你同他说这么多作什么?他同他姐姐都是南蛮,蛮夷之地出来的人能是什么货色?”
他看了苏言笙一眼:“都带了一身的毒,靠太近,仔细他给你下蛊,要你小命。”
苏言笙:“……”
过分了。
普天之下人人平等,那儿来的人,怎么还搞地域歧视啊!
结果又有别个小孩接话了:“就是,我可听说了,他们这一支最擅长蛊惑人心了,只要做点什么,便总是一呼百应,当初我朝可是花了好大的功夫才破解他们妖术,收复南疆的。”
苏言笙皱了皱眉,总觉得“蛊惑人心”这词实在刺耳,脑海中似乎掠过了零零碎碎一点记忆,可到头也还是什么都没能记起来。
他站起来,往前走了一步,本身是想开口跟这群孩子讲道理,结果一下地便想起来自己也是个孩子,还是个有话说不出口的倒霉孩子。
而他皱着眉的神情落在一个娃娃脸上也不是原本的味道了,而对面几个话虽然刻薄,但都是小孩心思,原本见他一动不动便忍不住要来欺负,如今见他一有反应,猛地一退,又见他只不过是站了下来,登时也有些恼羞成怒,神色一凛,正要发难,却听有人沉声道:“都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