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掰着手指头在心里数着,《训蒙文》里说,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行,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意思是,为人子弟,在家里就要孝顺父母,出外要顺从师长,言行要谨慎,做人要诚实可信,寡言少语,要广泛地去爱众人,亲近有仁德的人,这样才有余力去学习文献知识。
叶瑾宁想,孝顺父母,她做到了,书上说父母生病了,要在床前伺疾,不伺疾那是大大的不孝,她谨遵教诲,每天定时去叶元狩跟前蹲守,孝道这方面没得说。
至于出外顺从师长?她的师长是前世尼姑庵里的师傅们,早就死了几百年了,为了完成这一孝道特地把人尸骨从地底下挖出来,扰人安息实在不厚道。
至于谨言慎行、诚实可信、寡言少语、广泛地爱众人就更不用说了,妥妥地,没见她看到不好的命数都会善心地提醒一句吗?
奈何世人愚昧,听不进她的忠告,至于那些恶人,就更不用她担心了,听到了自己的下场又如何?想改变命数,也得看这世道答应不答应。
也罢,个人有个人的缘法。
如果叶元狩在这里,听得见叶瑾宁掰扯着莫须有的功德,估计会气得咆哮,这上边说的君子条例,她就没一条符合。
还有,什么叫·床前伺疾?她伺过吗?
要是她每天站在床前等他醒来的这种‘默默守候’叫伺疾的话,那不叫尽孝,那叫催命。
任谁睁开眼看到她像鬼似的站在自己跟前死盯着自己,魂都要吓没。
这什么人间疾苦才能让她来这么折磨自己?
至于其他的什么沉默寡言、言辞谨慎、广爱众人?
呵呵。
这是忘了她气得叶家众人一魂出窍,二魂升天的那些糟心事了?
是的,叶瑾宁压根想不起那些事,她还美滋滋地想,她根本没做过亏心事,怎么可能会遭报应?
随即就是不高兴地皱起了眉头,她沉着脸,正想运起身体里的佛气烧掉这麻袋,手刚抬起来,不小心碰到了抓她的那个人的腰侧。
男人的身体在一瞬间僵硬起来,他闷哼了一声。
声音很轻,还是被叶瑾宁捕捉到。
这声音……略耳熟。
好像在哪听过。
叶瑾宁想了想,终于在记忆深处想起了这声闷哼。
“顾公子。”
顾寒被叶瑾宁突然戳穿身份,瞳孔一缩,慌得一批,下意识地给了麻袋里的叶瑾宁一手刀,把叶瑾宁打晕了过去。
打完后他才反应过来,可为时已晚,已经没办法补救了。
他心虚地落地,试探地戳了戳麻袋里的人。
没动静。
顾寒:“……”
他好像又做错了。
叶姑娘醒来会怪他吗?
不然把人直接丢在这里?反正又没看到他的脸,应该不知道掳走她的人是他。
可主子那边急着要人。
顾寒很纠结,但最终责任心还是战胜了他内心的慌乱,他还是把人送到了姬成泽跟前。
姬成泽看到一装着人的麻袋,一开始的表情是这样的,“?”
当他打开了麻袋,看到里头昏迷的叶瑾宁。
姬成泽:“……”
他有些复杂地望向顾寒。
顾寒模样冷峻,唇角微微向下抿着,姬成泽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让他略略错开了目光,薄唇张了张,解释道:“她睡着了。”
“……睡着?”
姬成泽抽了抽嘴角,无奈地捂住自己的额头。
撒谎也不知道找个好点的理由。
他开始怀疑自己喊顾寒去找叶瑾宁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这种掳来的方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强盗呢!
“阿顾,我叫你请叶姑娘来,你这请法,有点特殊,叶姑娘醒来恐怕无法交代。”
他苦恼地看着叶瑾宁的脖子,这印记……有点明显。
顾寒一顿,下意识看向叶瑾宁的方向,人似乎有些无措,“主子,我做错了吗?”
姬成泽轻轻地“嗯”了一声,遗憾道:“你下手的时候应该再加几分力,这样叶姑娘就醒不过来了。”
顾寒错愕,还以为叶瑾宁被他打得很严重,他顿时就紧张起来,想去看看叶瑾宁的情况,奈何手脚就像黏在了地上似的。
姬成泽笑容加深,点了点自己的唇瓣,“毕竟用力太浅,她很快就要醒了。”
“……”
顾寒愣住,那傻眼的反应成功逗笑了姬成泽。
姬成泽的手抵着嘴唇,低声笑了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笑得很开心。
顾寒窘迫至极,嘴角也抿得更深了。
姬成泽缓了缓笑意,摇了摇头,“阿顾,我先前跟你说,你以后会被娘子欺负而不自知这句话我想改一改,你大概不会有娘子了,毕竟娘子这种身份的人,没办法在你手下存活。”
顾寒:“……”
顾寒委屈,他觉得不是,他才不是那么暴力的人。
他之前差点就有娘子了。
他想反驳,才刚张嘴,一个“不”字还没说完,叶瑾宁就‘唔’了一声,成功吓坏了他。
顾寒好似见了鬼,‘嗖’地一声,人便消失了。
姬成泽依稀能见他的衣角在猎猎翻飞。
他这回是真的想叹气了。
叶瑾宁醒来的时候,屋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香气似有似无,仔细闻着似乎还带着雨后的清凉。
姬成泽披着件绣着梅花的长袍坐在窗台边上看书,他低垂着头,一缕发丝懒散地垂了下来,他的脖子细致修长,白如美玉。
偶尔翻开的书页声,在这静谧的空气中也能给人带来一丝安心。
窗外偶尔飘来一阵风,吹落了外头的杏花,花瓣飞舞,轻飘飘地落在了姬成泽的发梢上,姬成泽似乎没有发现。
本该是岁月静好的一幕,任谁看了都不忍心打扰。
奈何看到这一幕的人是叶瑾宁。
叶瑾宁出声打断了这份美好,“殿下。”
姬成泽从书本中缓缓地抬起了头,他看向叶瑾宁,微笑道:“叶姑娘醒了?”
叶瑾宁没有应他,她蹙了蹙眉,问道:“殿下,您这屋里可是熏了香?”
姬成泽有些疑惑,他不太喜欢熏香这种东西,屋里从不熏香。
刚想回应,叶瑾宁就自说自话道:“不是我说,您这品味不好,不好,这香难闻得很,有种腐烂的味道。”
“……腐烂?”
叶瑾宁点头,正想起身跟姬成泽好生说说,这熏香分多少种,哪种香闻着舒心,哪种香去人戾气,想介绍自己平时用的熏香。
人刚起来,脖子处便传来一阵酸痛,她奇怪地摸了一把,往鼻尖下一嗅,瞬间,脸色变得铁青。
“我搞错了,发出腐烂味道的,不是屋里的熏香,是我。”
姬成泽不知所云。
就见叶瑾宁苦大仇恨地看向他,“殿下,我们之间可有什么血海深仇?我可曾对你杀妻夺子?”
姬成泽愣了一下,杀妻夺子?
他有妻子跟孩子吗?
他哭笑不得地问道:“叶姑娘姑且安心,你我之间并无血仇,霁玉不甚明白姑娘所言何意?”
“没有的话,那您为何给我涂这毒物?这种腐蚀人骨头的阴邪之物,简直杀人于无形。”
……腐蚀人骨头的阴邪之物?
姬成泽顺着叶瑾宁的话看向她的脖子,看她一副震惊的模样,忽然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叶姑娘,你搞错了,那不是腐蚀人骨的毒物,那是生骨肌,对治疗外伤有奇效。”
“……”
叶瑾宁有点懵,恍惚地看向她的手。
确实,如果真是毒物,她现在的手就该如被火灼烧般炽热了。
她好像……丢人了?
“生骨肌有重塑筋骨,修复损伤的功效,也算得上在腐蚀人的骨头,叶姑娘这说法并无不妥,反倒有些清奇。”
说到最后,他自己都抑制不住地翘起了嘴角。
笑得叶瑾宁有些气恼,怒瞪着他。
姬成泽放下了手,走到叶瑾宁跟前,低头瞧她,因笑了好一阵,他原本苍白的脸上有了血色,眼眸中也弥漫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看着明亮了许多。
微风吹起了他的发丝,显得他飘飘欲仙,恍如谪仙。
他碰了碰叶瑾宁的头,温柔道:“叶姑娘不必感到气恼,霁玉并不觉得姑娘失了脸面,相反,我觉得姑娘可爱得紧,是我至今见过,最好看的姑娘。”
叶瑾宁被他成功安抚到了。
她木讷地抬头看他,四目相对,姬成泽笑得更柔和了。
就听叶瑾宁道:“殿下,您才见过几个姑娘?我该不会是您见过的第一个姑娘吧?这可信度也太低了。”
姬成泽笑容一僵。
“也是,您自小体弱多病,没出去见过世面,姑娘没见到几个,我挺体谅您的,但麻烦您下次说这种话前,先去外面转一圈,不然我听着挺害臊的,毕竟我脸皮没您那么厚。”
姬成泽:“……”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