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家里人?”
明若柳的心咯噔一跳,猝不及防顾琢斋会问到她的身世。
“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她含糊回答着,怕说多错多,连忙扯开话题,“我们不说这个了,我不想提。你只要知道,我的事情全由我一人说了算便足够了。”
“走吧,送我回去。”
她唯恐顾琢斋刨根问底,轻轻从他手下挣了出来,往大门走去。
明若柳的态度蹊跷,顾琢斋这才意识到,他好像真的一点都不了解她的过去。
他想开去,竟记不起她曾和自己提过任何她到浮桥镇之前的事儿,不仅她是如此,南煌和泛漪亦是如此。
他们好像没有过去,没有牵挂,轻飘飘地就出现在了世上。
“不走么?”明若柳站在门口,见他若有所思的不动作,便轻声催促。
顾琢斋看向她,觉得她的身边笼罩了一团扑朔迷离的朦胧雾气。
明若柳感受到顾琢斋的眼神里的迷惑和探究,不由提起了心。她强压下心头的不安,走到顾琢斋身前,若无其事地牵起他的手,朝他浅浅笑了笑。
“再不走,我就留下来啦!”
她这个笑一刹赶走了顾琢斋所有的疑虑。
是了,这样一个天真娇俏,爽朗大方的姑娘,能有什么不可告人、惊世骇俗的过去?
“走。”顾琢斋放下心中疑虑,牵住明若柳的手出了家门。
明若柳一路上东扯西拉,回到集芳堂,她关上大门,敛去脸上的笑,马上将南煌和泛漪叫到了水阁。
第61章
南煌和泛漪被明若柳火急火燎地叫到水阁,看到桌子上放着笔墨纸砚,登时愣了。
大晚上的,明若柳这是叫他们来考状元?
“你这是又要闹哪出?”南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明若柳坐在圆桌前,一脸严肃地看向他们,说:“今天晚上,我们就是不睡觉,也得编出个天衣无缝的身世来。”
今晚顾琢斋突然问起她的过往,将她吓出了一身冷汗。
现下泛漪同程安亭来往密切,要是她们顺口胡诌,诌不到一处,在两人面前漏了馅,那可大事不妙。
南煌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父母双亡,无依无靠,没了。”他敷衍说着,转身就要回自己房间。
明若柳对他这不配合的态度甚为恼火,她快步走上前,一把拧住他耳朵,边将他往里提溜,边不客气地追问:“爹娘几岁亡的?怎么亡的?亲戚朋友,活了死了?今天你都得给我编全了!”
“痛呀!”南煌大叫一声,使劲甩开明若柳的手,一张俊脸涨得通红,“你就告诉他你是柳妖又怎么了!你难道真的要瞒他一辈子?!”
“我是柳妖,那你呢?泛漪呢?我是妖,你们就是人?!”明若柳俏脸一板,将南煌的话悉数堵了回去。
“程家要是晓得自家儿子又被妖精缠上了,你看他们会不会放过我们!”
这些日子,她思前想后,彻底掐灭了坦白的心思。
顾琢斋知道了真相,一定不可能帮着他们瞒着程安亭。泛漪喜欢程安亭喜欢得要命,到时候要是程安亭接受不了这个事实,那她能怎么办?
而且明若柳天然地对程颐的后人没好感,对程家那一大家子人更是信不过。
谁知道风声走漏出去,他们会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儿?当年被程颐一剑扎进心口的痛,她过了两百年都不敢忘呢!
泛漪听到她如此说,瑟缩了一下,马上走到桌前坐下,提起了笔。
南煌站在一旁悻悻揉着耳朵,也不吭声了。
“喏。”明若柳拿起只笔塞到他手上,用眼神示意他乖乖坐下。
他捂着耳朵瞧了她俩一眼,一言不发地接过笔,扯了张纸开始瞎编。
编了快一宿,他们仨总算是编出了一个完整的身世。
明若柳是弃婴,被父母扔在老花匠家门口,老花匠就收养了她为义女。花匠家前几代在前朝宫中栽花育树,所以种花的功夫十分了得。
老花匠孑然一人,没有妻子儿女,于是将自己的这手本事全教给了明若柳。
南煌三岁时父母感染时疫去世,老花匠为人心善,也领养了他。所以他同明若柳一同长大,情同姐弟。
泛漪则是隔壁邻居的女儿,从小就和他们玩得极好。后来泛漪父母得病去世,泛漪不愿去投奔远房亲戚,就跟着老花匠做了学徒。
一年前老花匠去世,明若柳继承了他所有的财产,不想再呆在京城,便带着南煌和泛漪来了这个小镇另起炉灶,开间花铺糊口。
为了这个故事显得丰富可信,明若柳还逐年编了些事情,叮嘱两人回头要记牢,莫要在人前露出破绽。
南煌最烦这些琐碎事情,弄到最后,他疲惫至极地撑着脑袋,拎起那一沓写得满满当当的纸,只觉得荒唐透顶。
“不是,这编的我们仨也太惨了吧?”他忍不住提出异议。
就是扫把成精,也不带这么倒霉的啊!
明若柳无奈瞪了他一眼,“不然你找谁来当你的亲戚朋友?总不会是御花园里的芍药妖,狐狸精吧。”
不让在故事里和他们有牵连的人全死光,要是顾琢斋忽然心血来潮,想要追根究底,她上哪儿去找那根本不存在的人。
南煌耸了耸肩,无话可说。
明若柳编好的东西仔仔细细检查了几遍,确认找不出漏洞,方心满意足地将纸折好,收了起来。
这一次,她一定不会留下任何破绽,像害死程颐害死顾琢斋。
离延珣的宴会开宴不足一月,明若柳晓得这次机会对他来说至关重要,便也不要他画花了,只要他专心致志地琢磨延珣出的画题。
“行云却在行舟下,空水澄鲜。俯仰留连,疑是湖中别有天。”
延珣留在请柬上的考题,便是这样一句词。
这题已将画面差不离都给了出来,一看即知是让学生们画泛舟湖上的闲适之景。可就是越简单明晰的题目,越难画出新意。
顾琢斋这些天一头扎进画室,画了好几副,都觉得不满意。
他总觉得延珣身为大家,想看的绝不是那些构图雷同,大同小异的画。可他想不明白这样一个被人已经画过千万遍的画,能怎么推陈出新,让人眼前一亮。
剩下的时间越来越少,他每天待在画室的时间越来越长,后来更是经常熬到三更半夜才回天宁巷。明若柳担忧他身体吃不消,想要他干脆搬到集芳堂,顾琢斋却怕有人乱说闲话,毁她名声,死活都不愿意。
霜降之后,花铺里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明若柳乐得清闲,干脆每天就做早上的半天生意。这日日近晌午,花铺里的花差不多卖空了,她正打算关门时,言老溜达到了铺子里。
“明姑娘,最近关门都关得挺早啊!”
天气寒冷,言老将手笼在袖子里,笑眯眯地同她寒暄。
“是呀,冬天没生意,不如轻松轻松,等来年开春再忙。”明若柳一边指挥着南煌整理东西,一边好声好气地同言老说话。
言老别有深意地觑她一眼,笑道:“明姑娘,这几天你是碰上了什么好事儿么,看着高高兴兴的?”
“哪有!”明若柳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摸了摸略微发烫的脸。
言老慈蔼地笑了几声,掸了掸袖子打算告辞,“不管你有什么好事儿,小老儿就一个请求。你得了好花,可千万记得要南小哥去我家说一声,不能捂着不让我晓得!”
“知道了,您老放心吧。”明若柳不以为意地答应着,待言老半只脚跨出大门,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个箭步冲上前拉住了他的胳膊。
言老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一愣,他莫名其妙地望向明若柳,不知道她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您老今儿忙么?”明若柳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
事出反常必有妖,言老不晓得她这妖是好是坏,不敢轻易回答。
“您老要是不忙,不如就留在我吃顿便饭?”
这丫头对人向来是爱答不理的,他到她这儿来了那么多次,她可从没留过自己吃过饭。今儿这么殷勤,一定事出有因。
明若柳注意到他眼中的狐疑之色,曼妙的眼睛滴溜溜一转,笑道:“今儿呢,我们中午吃茶叶虾仁、酱爆羊肉、莼菜羹、红烧狮子头、焖竹笋。”
靠着吃午饭的时辰,言老听着不由咽了下口水。他怦然心动,又怕其中有诈,便怀疑问道:“明姑娘,你们就四个人,每天吃这么好?”
“那是!”明若柳得意地一扬眉头,拉着言老的胳膊,半是撒娇半是强迫地就要把他拽进铺子。
“您老人家留下来吃顿饭吧,我这儿还有上好的没开坛的花雕,现在天气冷,喝点儿热酒,正好可以暖暖身子。”
她腻腻歪歪的语气让言老起了一身冷汗。
“停!”他伸手止住明若柳,赶紧说道:“明姑娘,有什么事儿你直说。你这个模样,小老儿怕是消受不起这顿饭。”
明若柳无奈松开手,只得和他讲实话。
“您老晓不晓得,这镇子里来了个叫延珣的大画家?”
“晓得呀。”言老点了点头。
“那那个人要选关门弟子的事儿您也晓得?”
“当然也晓得!”言老得意地顺了一把花白的长须,他搬到浮桥镇后每天没事儿就上街溜达,谁家的事不晓得?
明若柳想着那老头儿把顾琢斋折腾成这样,脸色不由有些难看。
“您说这有什么可选的,这镇上谁的画画得最好,一打听就知道了,还非要唱这一出。”
“京里来的,就喜欢这样嘛。”言老脸上的笑容有点儿僵硬。
明若柳向里间看了一眼,烦道:“现下那呆子正为着那个臭老头的题目废寝忘食呢!”
“啊?”言老惊讶地瞧了她一眼,疑惑问道:“顾小子不是说他没请柬的么?”
“反正他现在有了。”明若柳一句带过,不欲对言老细说其中对弯弯绕绕。
她拉着言老胳膊一顿摇,将声音放得又软又甜。
“那个呆子昨夜三更才回家,今天天一亮就跑过来闷在画室里。您说就是再用功,也不能这样吧!您和他谈得来,等下吃饭的时候,您帮我劝劝他,要他注意一下身体,可千万别累病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
言老放下心中警惕,笑道:“你劝他都不听,我劝,他难道就听啦?”
“就是您劝,他才会听呢!我说什么,他表面说着好好好,还不是我行我素。”明若柳讨好说着奉承话,将言老请进了后院。
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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