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刷起题来,池染染就会进入一种与外界隔离的状态。只要不是特别大的声响,一般不会影响到她。等将习题册上的题目做了两页,池染染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收起草稿纸与文具用品,一股脑儿塞进书包。
  收拾好后,池染染这才仰起头扭了扭脖子,放松下绷着的身体。谁知头一偏,冷不丁的发现自己身旁还坐了个人。
  “你,你什么时候坐到这儿的?”虽然青天白日的,池染染还是被惊了一下,磕磕巴巴问道。
  “我么?”时逸用手托着腮,手肘撑在弯曲的膝盖上,偏着头饶有趣味的望着池染染,嘴角些微扬起,道:“挺久了。看你正忙着,就没打扰你。”
  池染染有些不好意思:“我都没注意到,抱歉呀。不过,你怎么没走呢?也是在等人来接吗?”
  “嗯。”看小姑娘柔和着一张脸,时逸喉头滚动了下,还是默默应了声。
  他才不是专程等人来接呢。只是出校门的时候,看到小姑娘乖乖的坐到一旁的石阶上,皱着包子脸、咬着笔杆,视线所及的草稿纸上整整齐齐排满了小字,神情专注又认真。
  他忍不住放轻了脚步,三两步走近,坐到了小姑娘的身旁。专注的小姑娘并没有发现身边多了个人,依旧盯着习题册出神。不多时似乎思索出了解法,眼眸骤的一亮,笔头唰唰的动得飞快。
  坐在身旁,他瞄了一眼小姑娘答题用的草稿纸。上面不仅排版整齐,字迹也清秀中带着一丝凌厉。就跟小姑娘这个人似的,外表看着软糯秀气,实则是只伸长了爪子、随时准备挠人一把的小猫。
  想到这儿,时逸垂眸低低笑起来,连即将回到家那种不适感都被冲淡不少。
  “你笑什么?”池染染纳闷问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笑起来了?
  “没什么。”时逸缄口不言,眼里藏满了笑意。
  喻裴开车来到三中校门口的时候,就看到自家小姑娘抱着书包并拢双腿,坐姿乖巧。旁边粘着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小子,远远看去长得还不错的样子。
  少女娇美,少年俊逸,挨一块儿坐着倒是处养眼的美景。只是喻裴越看,越觉得心中有些气闷,眉宇不知不觉间笼上一层郁气。
  “滴滴”,喻裴停下车,面无表情按了两下喇叭,随即打开车门下车,大步向池染染这边迈过来。
  一身连帽衫、宽松版七分裤,配着双崭新雪白的网球运动鞋。虽然已经是名高校教授了,但走在高中的校园里竟丁点违和感也无。若不是身上那股子沉稳气压着,单从出众的外貌而言,说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都有人信。
  被喇叭声刺激到耳膜,时逸微微皱起了眉头,有些嫌弃被吵到了。他还没来得及转头看是什么人在学校门口按喇叭,在他身边坐着的小姑娘已经似一支箭般冲向了前边,在一个仪表不凡的男人跟前停下,浑身细胞都涌现着欢喜的情绪,面上带着他从未见过的表情。似孺慕,似依恋,还有些其他复杂的东西。他看不懂,或许小姑娘自己也不知觉。
  “哥哥!”池染染看到手插在裤兜慢慢走过来的喻裴,身体动作快于脑子的运转,抱着书包就跑了起来。直到跑到喻裴跟前了,才隐隐约约有些不好意思。
  自己刚才好像太兴奋了。放开心扉打算好好过生活后,她与喻裴的接触也越多。说来也奇怪,明明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可每次分离几个小时再见到人的时候,池染染总是会雀跃起来,仿佛碰见了分隔许久的老朋友。
  难道自己还是个粘人精?池染染在心里嘀嘀咕咕的,啃着手指不敢相信。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独立性很强的人,没想到潜藏着的一面居然是个爱粘人的。
  看着小姑娘欢欢喜喜飞快奔过来的场面,喻裴郁结在心中的闷气顿时就散了。眉头舒展,双眼含笑地接过小姑娘的书包,伸出手放在小姑娘柔软的发顶揉了揉,温声道:“回家吧。”
  池染染高高兴兴应了声,抬脚就打算跟着喻裴走,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将个大活人遗忘在了一旁。身后不远处传来时逸轻飘飘的喊声,池染染抬起的脚一顿,面上露出尴尬的神情。
  怎么就将时逸忘了呢?要走也得打个招呼再走呀。
  转身露出个标准到透着尬意的微笑,池染染向时逸道了别。只是面前的男生挑了挑眉不说话,就是回望着她。
  抠了抠手指的池染染望了望站立在身旁含笑等着的喻裴,只能猜测问道:“要不,让哥哥也送你一程?”
  “好啊。”时逸接话很快,勾起一抹笑,很快便应了。
  ……
  喂,这真的只是客气一下呀。正常情况下不是应该拒绝,说不用了的吗?
  这下好了,池染染又瞄了瞄喻裴,还是与之前一般无二的笑容。喻裴不喜麻烦。之前拒载孟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可见他是不喜欢开车载人的。愿意每天担任司机接送她上学与放学,池染染已经挺惊喜的了。
  现在怎么办呢?话都说出口了。都怪自己这张嘴,非得多问一句。池染染在心里无限唾弃自己,怎么就是不长记性!
  喻裴瞧见池染染一张小脸变幻莫测的,又是懊恼、又是责悔,都快皱成张陈皮了。无声叹口气,向跟在池染染身后的这个男孩子伸出右手,介绍道:“你好,我是喻裴。”
  他确实讨厌麻烦,如果不是小姑娘开口了,他一个眼神都懒得给。
  “时逸,池染染的同桌。”时逸伸出手,边回握边介绍自己。
  眼前的男人气势很强,举手投足间透着矜贵。池染染叫他哥哥,可他却姓喻。喻姓,难道是他知道的那个喻家么?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时逸脑海中就浮现了许多的信息与猜测。
  在时逸打量喻裴的同时,喻裴也在不动声色观察着对方。时逸?这个姓氏可不常见。猜得没错的话,应该是与孟域家平分华国房地产市场的那个时家吧?如果说孟家得了房地产市场一半的天下,那另外半壁江山就是时家打下来的。这两家站到一起,就等于华国的整个楼市并了起来。而且,听说时家有个孩子正在京市读高中。算算年纪,也是对得上的。
  不过,这些与喻裴没有太大的干系。喻家进军商界,主要经营的是高科技产业。至于房地产市场,有占一点份额,不多就是了。
  既然答应了送一程,喻裴自然不会反悔。将小姑娘的书包放到车后座,又打开副驾驶座边的门,让小姑娘坐稳。还无视小姑娘茫然的神色,亲自将垂在一旁的安全带拉拢过来系好。
  做好这些,喻裴关上副驾驶座的门,从另一边钻进了车里。隔着车窗,用眼神示意时逸上车。
  时逸也没有扭捏,自个打开后座的门坐了进去。坐进车里后,时逸才发现这车外表普普通通,内里却是别有乾坤。所有的配置,包括座位外层的皮都是最昂贵顶尖的,还真是低调奢华的典型。
  “你去哪儿?”喻裴将车驶出校区,开上错杂反复的道路。不出意料的,又碰上下班高峰期,被堵在了路上。看前后都排着好长的车队,喻裴也不着急,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在方向盘上。
  时逸随意报了个地址,就扭头望着车窗外。结果在停一旁的车子里看到了不愿见的人,又倏的将头转回来,面上满是烦躁与厌恶。
  从后视镜中观察到时逸的反应,又瞄见那辆与他并驾齐驱拥堵在一块儿的车子,喻裴若有所思。
  这辆车也是从三中驶出来的,并且一直跟在他的身后。看这个方向,跟时逸要去的应该是一个地方。而且,时逸经过那辆车的时候,貌似里边的人喊了声少爷?
  有车接送,还非得挤上这辆车,除了与那辆车上乘坐的人不和外,就是司马昭之心了。不过,觑了一眼身旁规规矩矩坐着的小姑娘,还好,不是人人皆知的。至少某个心眼大、胆子小的姑娘还是满头雾水。
  喻裴头一次觉得,迟钝些有时候还是挺好的,至少让人省心。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几天隔日更新,恢复日更会在作话里说的。再次感谢喜欢本文的小天使们~
  第14章 争吵
  时逸报的地址位于京市另一块别墅区。喻裴车子开得飞快,将人放到别墅区门卫室前,调转车头很快就不见了影子。
  走进别墅区,找到一幢三层楼的花园洋房,时逸在房门前停下脚步。手伸进裤兜里掏钥匙,后边缓缓传来小汽车驶近的声音。声音越传越近,最终在时逸站着的房门前停了下来。
  驾驶座的车窗摇下,管家十分尽责的唤了声“少爷”,可是时逸背对着没有理会。“咔”的一声车门打开,从车后座的位置下来一个背着双肩包的少年。
  琥珀色的眼睛,五官细看之下竟与时逸有两分相似。穿着整套天空蓝条纹的白净校服,脚上踩着的是一双限量版的运动鞋。少年下了车,踱步到时逸跟前,闪动着狡黠的眸子,亲切唤道:“哥。”
  时逸充耳不闻,将掏出来的钥匙插进锁孔,扭动着门把手。
  在门即将被打开的前一刻,时宸猛地按住了时逸扭动门把的手,忽然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道:“跟你一起上车的那个女孩子长得可真好看。你说,我去追她怎么样?”
  一直沉默着的时逸瞬间捏紧了拳头,一把揪住眼前人的校服领子,咬着牙道:“你再说一遍!”
  语气中满是震怒,恨不得直接挥拳头揍人。
  “呀,你生气了?”时宸咯咯咯笑起来,顾自点起了头,肯定道:“看来,她的存在对你挺特别的。那我就更要把她弄到手了,真是迫不及待想看你失魂落魄的样子,那一定很好玩。”
  最后一句是压低声音说的,除了近在咫尺的时逸,没有人能够听得到。
  被彻底激怒,时逸忍不了还是挥出了拳头。只是刚打了时宸一拳,后一秒钟大门就被打开了。紧接着猝不及防之下,一个巴掌落在时逸的脸上,力度重到直接将他的头扇到了一边。
  “时逸,你就是这么对你弟弟的吗?”一中年男人从门后走了出来,语气火爆,眼神是遮不住的失望。刚甩巴掌的手微微泛麻,可见是使了全身的力气。
  中年男人身后紧随着个打扮妖娆的女人,冲出房门后,将被打了一拳的时宸拉拢到身边仔细查看,嘘寒问暖的:“儿子,有事没有?瞧瞧这脸上都青了一块,你哥怎么下得了手啊?你们可是亲兄弟呀!”
  边说边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直叹自己命苦,连带着儿子也跟着受苦。
  缩在女人怀里的时宸身子瑟瑟发抖,委委屈屈替时逸说情道:“爸爸,不要怪哥哥,都是我不好。我让哥哥不要总往外边跑,多在家里陪陪您。哪知道哥哥突然就生气了,大概是我表述的方式有些不对吧?您就不要怪他了,相信哥哥也不是有意要伤害我的。”
  时申一听这话更火上加火,抬腿又踹了时逸一脚,皱起眉厉声道:“还不跟你弟弟道歉?”
  被扇得脑袋嗡嗡作响,又挨了一脚,时逸直接栽倒在了地上。
  管家看见,心疼的赶紧上前要扶,却被时申制止了:“让他去。我就是太惯着他,以致于将他养成了这副德行!上不敬尊长,下不护幼弟!”
  挣扎了好几下,时逸才从地上勉强爬起来。倔强抬起头直视着同样满脸怒气的时申,时逸扯着嘴角嗤笑了声。
  自己还真是幼稚又可笑。之前还对这人抱着一丝希望,毕竟血浓于水,何况面前的男人也曾经那样疼爱过他。可现在?最后一点念想都被那一巴掌扇得干干净净,丁点不留。
  时逸捡起掉在地上的书包,深深望了这幢承载着他十几年珍贵回忆的别墅一眼,转身走得干脆决绝、毫不留恋。
  “少爷!”管家在身后焦急呼唤,可连个回头都没能等到。
  早就止住了哭声的钱丽和装模作样委屈的时宸像是打了场胜战,在无人可见的角落悄悄捂着嘴偷笑。这一走最好再不要回来,那么时家的一切都是他们娘俩的了。
  时宸想的倒没有他妈多。但只要能够让时逸不开心,他就觉得很满足。他比时逸小两岁,但却没有时逸那么好命,从小生活在象牙塔里,过着锦衣玉食的丰厚生活。
  他跟着钱丽长大,直到前几年时逸的母亲去世,他们母子两个才被接到这幢豪华的别墅,过起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可在那之前,他生活得很苦。
  钱丽就是株菟丝花,没有一点自理能力。要学历没学历,要能力没能力,只有那张妖艳的脸勉强凑得上一点资本,因此只能靠着男人过活。他们每个月眼巴巴盼着时申打钱过来,如果他忘了,还得张口管他要,否则那个月就只能勒紧裤腰带了。
  时申是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的。钱丽早就知道,但时宸是在六七岁的时候才知道的。之前他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回了家里待不了多久就要离开。有时是半天,最长也不过一个星期。离开后又要一两个月才会再次回来。
  后来他知道了。原来,除了他跟钱丽外,他的父亲还有一个家。钱丽,只不过是他包养的情人而已,或许还不是唯一的那个。他的那个家才是他挂念着的地方,也是他无论多远,风尘仆仆也要回到的地方。
  时宸瞒着钱丽,偷偷跟在时申后边摸到了那幢别墅,看到了等在门口迎接,穿着居家服的美丽大方的女人和那个躲在门后肆意笑着的少年。
  那一幕合家欢乐的场景刺痛了时宸的眼。他悄悄的来,又悄悄的走,只是心绪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生出了不甘,长出了抱怨。
  同样是时申的孩子,凭什么那个少年就能住在宽大的别墅,拥有父母完整无缺的爱。而他,却只能过着见不得光的生活。连学校开家长会,永远都是钱丽去的,时申从来没有露过面。
  这又凭什么呢?
  苍天有眼,那个温婉的女人死了。听说是死于自杀,谁知道呢?反正在那后不久,时申就将他与钱丽接了过去,住进了那幢他梦寐已久的大别墅。
  去的第一天,时宸就在客厅见到了那个曾经让他嫉妒到发狂的少年。只是那个少年不似往昔那般活泼,身上笼着一股死气,看他的眼神也是充满着恨意。不过时宸并不在乎,反倒隐约有些兴奋。
  时申让他们兄弟两个好生相处,时宸乖乖的应下了,可是时逸拧起眉头一声不吭,转身就上了楼。那是时宸第一次看到时申发火。
  摸准了时逸的脾气,也摸清了时逸与时申的相处模式与心结所在,时宸慢慢学乖了。人前做的一副乖学生的样子,背后不断挑衅、激怒时逸,让时逸冲他与钱丽发火,然后再假装不经意间让时申看到。
  原先和睦的父子俩不断爆发争吵,时逸不善解释也不屑于解释,时申过于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最后积怨越来越深,直到不可调和的地步。
  推动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宸此刻表现得畏畏缩缩的,就是被人欺负惨了的模样。在钱丽半搂着间,委屈地进了门。
  站在门口等了半晌,不见时逸回来。气性过后,时申也有些后悔,不该对自己儿子动手。可是碍于面子,又做不到放下身段,低声下气让时逸回来。于是犹豫了片刻,还是关上了门。
  父子哪有隔夜仇的?再说,老子教训儿子不是应该的吗?过两天那小子就自己回来了。时申这样安慰自己,想着想着心中的愧疚就烟消云散了。
  别墅内,又恢复到父慈子孝妻贤般其乐融融的模式。
  池染染回到家后,方茹早就备好了饭菜。看到他们一回来,将锅里煨着的乌鱼汤呈上桌,收拾下就准备吃饭了。
  饭后刷碗、收拾厨房的事情都不用池染染操心,她只好揉着撑得圆滚滚的肚子上楼刷题,将明天考试科目的教材与笔记本再翻看两遍。
  明天上午考数学,下午考地理与生物。数学的话,虽然池染染坚持每天练着题,但还是有些不踏实。因为数学不似历史与政治,后者记忆部分很重要,但是前者主要还是靠不断刷题,积累题型与多种不同的解法。否则,一旦出现没有见过的题,就容易慌张,进而限制在考场上的发挥。
  地理与生物既需要记忆,同时也需要理解到位。这两门,池染染课上认真学了,课下也花了时间归纳总结。离研究透彻还差得很远,但应付考试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将错题集与题型归纳集上面的题目又做了一遍,还将写了将近半本的笔记本认认真真从头翻到尾,池染染伸了个懒腰,有些发困。一看时间,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也该到睡觉的点了。池染染在洗手间刷完牙、洗完脸,将瓶子里的保湿水倒了些在手心,随意拍在脸上。最后胡乱抹了点保湿乳回到房间,一脚将拖鞋蹬掉,整个人往床上一滚。
  刚摸到手机,想调个闹钟,结果手机就振动起来。有个京市本地的号码打进来,响了二十几秒都没有挂断。
  池染染也不记得这个手机号是谁的,但持续打了这么长时间,兴许是认识的人?
  于是在电话掐断的前一秒接了起来:“喂,你好。请问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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