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可还好,他知道了她的身份,日后两人总有相见之时。
话说沈婉柔和陆铭逛完东西两市后,便顺着人潮渐渐行至湖边。
不少女子今日买了河灯来,于晚间时候放入河中,以祈福祝祷。眼下水面上已漂浮了不少精致灯盏,点点微光疏疏密密缀于碧色水面,碧波托着粉色的河灯,红色的烛光映照着碧水,夜幕中的星辰倒影在河里,一时间竟分不清哪里是天上,哪里是水中,只有一条天地银河缓慢涌动着……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便是如此般情状吧,她想。
“可想放一盏?”陆铭看出她的神往。
“那我们便去买一盏来。”
荷花样式的灯盏小巧喜人,沈婉柔握着摊主递来的笔,凝眉深思,思索着自己的心愿——
一愿双亲往生极乐,再无苦楚。
二愿亲友无病无灾,平安喜乐。
三愿能得一心人,携手白头,多子多孙。
她一面写,陆铭便一面细细地看,视线扫过她的第三个心愿时,他的胸口处突然就那么若有似无,却又令他无法忽视的,痛了一下。
多子多孙?怕是他这一辈子,都不能够了吧。
一颗心,就像沉入水中的墨汁,荡漾着,散溢着,幽幽地沉了下去。
“你很喜欢孩子?”
“是呀,孩童这样可爱,若是能多几个,便是再好不过了。一家人说说笑笑,多热闹啊。”她背对他蹲下身,将自己手中写好心愿的河灯小心翼翼放入水中,目送它一点点漂远。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见他在身后缓缓道:“开了春再过几月,你便十六了,也是时候考虑婚嫁之事了,若是遇上了合心意的男子,来和我说,兄长替你做主。”
她没有转身,垂下头来,笑容几许落寞:“我如今身世尴尬,一般人家怕是会有芥蒂,我也不愿进那些高门贵族,只想找一个品行端正、心意相通的男子好好过日子即可。”
“想那些作甚,陆府便是你的依仗和靠山,若你看上了谁,我自当想法子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上府中提亲。”
她听着他狂傲的话语,扑哧一笑:“强扭的瓜不甜,这种事情,还是交给缘分罢。”
那日元宵过后,陆铭还真给她挑选了些京城贵公子的画像送来,说是让她自己先相看着。
今日是李家公子,昨日是王家公子,前日是张家少爷,这几日每天都有前院的小厮送来画纸,沈婉柔真真被陆铭弄得哭笑不得。
正想着这茬,拂冬便进来传话:“姑娘,前院又有小厮过来了。”
沈婉柔闻言扶额叹息:“兄长也忒心急了些。罢了,你让那人把东西呈上来吧。”
拂冬不消片刻便进了屋:“姑娘,这次送来的不是世家公子的画像,是一封信。”
沈婉柔疑惑接过,目光扫至“谢璟玉”这三个字时,滞了一滞。
她打开信件,昔日闺中密友写道,二人许久不见,甚是想念,京郊的梅花开了,想约她一同前去赏景。
信的内容不多,却字里行间流露出与她的熟稔之情,只说约她出门踏青,旁的事一字未提。她便笑了,她的好友,果然还是最了解她,明白她心意的。
尽管谢璟言是她嫡亲的兄长,可一旦璟玉清楚了她的态度,便再不会提及她不愿听之事。
沈婉柔起身行至桌前,提笔便欢快写下一个“可”。
第二日,她便带着拂冬上了陆府的马车,前往京郊琳琅山。
马车行了一个时辰方才抵达山脚,今日天气晴好,不少游人纷纷来此赏梅,好不热闹。
沈婉柔将一下车,一道熟悉的悦耳嗓音便立时响起:“婉柔。”
她有些惊喜地转过身,果然见到青山脚下,琳琅亭前,立着位眉清目秀的美丽女子。这不是她的至交好友谢璟玉却又是谁?
“璟玉!”沈婉柔急走几步,上前握住她的手,张了张嘴却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婉柔,一年不见,我真想你。”谢璟玉主动打开了话匣子。
“我也是。这一年我有太多想和你说的私房话,走,我们慢慢说。”
两位姑娘便在前头说说走走,欢声笑语不时响起,身后跟着的两家的丫鬟面上也是喜色。
“璟玉,你看那处景色不错,还设了石椅石桌,我们去那儿坐下歇息一会儿可好?”
谢璟玉点点头:“走了这许久也有些乏了,便先坐下喝口水吧。”
要说二人所选这处,可真真是妙极,四周梅树环绕,雅致清幽,一丛丛红梅傲然屹立枝头,鲜红如血的艳色与树枝上的皑皑白雪相衬,愈发显得这梅花绮丽多姿,超凡脱俗。
可这样好的去处,留意到的可不止她二人。
“喂,你们两个,到底要坐到什么时候才走啊。”一道带着些傲慢与不耐的女声响起。
沈谢二人同时看向来人,那个站在她们十步开外之地的红衣女子。
那女子一脸桀骜散漫,着一身正红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脚蹬一双绣七彩凤凰镶红宝石小羊皮靴,腰侧挂着根皮鞭,一头青丝全数扎起如马尾般垂于身后。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强烈到令人无法忽视的贵气与傲气。
沈婉柔虽不识得这女子是谁,却也能从她通身的气派断出她非富即贵。而生于京城世家名门的谢璟玉却是在看清来人的一瞬,便认出了这是当今天子最为宠爱的九公主,其母便是那宠冠六宫,多年来圣宠不衰的荣贵妃。
若说这京城中能在大街上横着走的小霸王有谁,眼前的光华九公主那绝对是排得上名号的。
“参见光华公主。”谢璟玉一扯身后的少女,带着她向光华俯身行礼,“我等不敢劳公主久等,方才实在是未察凤驾,还望公主恕罪。”
那女子一开始本是木着张脸,如今受了眼前两个小姑娘的礼,又听了这样一席诚挚解释,脸上的冰山便有些快速消融的迹象,她双唇蠕动,似是不知如何开口,抿了抿唇,良久才吐出一句:“无事。”接着便没了下文了。
沈谢二女未得公主的准许,不敢擅自起身,虽福身得久了后腰实在是酸,可也只能自己暗自忍耐,还得将这难受生生忍着,脸上不敢泄露丝毫异样。
“赵莹萱,你又在胡闹些什么!”就在二女快要站立不住时,一道清润的男声及时传来。
只见梅林通向外间的青石小路上,疾步行来一位着冰蓝锦袍的俊逸男子,他脸有怒容,而这怒,便是冲着这天之贵女光华九公主去的。
光华公主闻声怔了怔,脸上竟有一瞬显露出似是惊喜的神情,可这一丝可疑的神情还未被他人看清,便被她脸上迅速涌现的挑衅给取代。
“怎的?我光华想欺负谁,还得看你的脸色吗?”她转身,冲着男子高高挑起左眉。
“你别太过分!待我下次宫宴见到荣姨母时,定要她好好管教下你。”
光华嗤笑:“你去啊,这又与我何干?”
那男子闻言额角青筋跳了跳,终是深深吸了口气压下怒火,再开口时,语声便平和了许多:“光华,听话,今日众人皆是出来踏青郊游,谁也不想挑起事端,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莫要再胡搅蛮缠了。”
光华闻言,眸色渐渐转冷,却并未出言辩解:“若我偏不呢?”
作者有话要说: 又有新的人物出场啦,撒花~~
厂督大人和念念现在对彼此还是兄妹之情哦,不过这份情感正在一点点升华中~
感情是需要慢慢培养的,也是要经得起诱惑和考验的。这样得来的爱情才会使人更加珍惜,也更加的难能可贵~
这就是一篇让大家放松心情的恋爱小甜饼,不会虐,大家放心看,又爽又甜,嘿嘿~
第14章 遭贼人
沈婉柔看着眼前二人你来我往,心中惊诧至极,且越看越觉得这与光华公主争执的男子面容十分眼熟,好像曾经在哪儿见过,脑海中一张模糊的面容逐渐清晰,随之与眼前男子的五官重合,她惊觉,这便是元宵那晚赏灯会上与她一同猜灯谜并最终谦让她花灯的男子!
理清了思绪,她再一抬头却眼见那二人愈吵愈激烈,隐隐有些收不住火的趋势,忙出声阻止:“公子,您误会公主了,她本也是走得乏了,想要在此处坐下稍事休整,是我与同伴未曾察觉她的身影,倒教她久等了。”
听见她替自己辩解,光华公主转过身注视着她,眸中隐有意外之色。
“本是一件小事,无伤大雅,公子您的好意我与好友心领了,只莫要伤了和气才是。”
叶皓轩闻言有些讶然,半信半疑地瞥了红衣女子一眼:“她说的可是真的?”
光华冷笑一声:“爱信不信。”说完便转身离去,依旧是孤傲的姿态。
那男子也不再理会她,转而行至沈婉柔身前:“姑娘,我们又相见了。”
沈婉柔看着他咧嘴笑时露出的一排光洁牙齿,嘴角抽了抽,暗道这人变脸变得也忒快了些:“不论如何,还是多谢方才公子仗义相助。”
他便弯了弯一双勾人桃花眼:“在下叶皓轩,敢问姑娘芳名?”
她姓甚名谁本无需告知一个外男,只自己确是接连两次承了眼前这人的恩,故当下也诚心答了一句:“姓沈,名婉柔。”
“我这人性子洒脱,爱交朋结友,姑娘与我相识便是缘分,我们还会再相见的。”说着他拱了拱手,“今日本是陪友人前来赏花,偶然瞧见姑娘在此便寻来看看发生何事,如今无事,我便也该回去与友人一道了。告辞。”
“叶公子慢走。”她浅笑颔首。
瞧着那男子行得远了,沈婉柔才终于叹息一声,苦着脸揉了揉腰间,后腰处现在还酸着呢。
“婉柔,你可知京城叶家?”她正感慨着,刚刚一直静默的璟玉却突然问道。
“可是四大家之一的叶家?”
“正是。昔日陆叶冯谢并称为京城四大家,因镇国公府满门被斩,陆家便从这称号中被除了名。当年由陆府占据着的第一世家的名头便落在了叶府头上。这叶皓轩便是当今右丞相之子,在家行四。虽说他去年才至弱冠,可其风流的名声却在京中流传已久。婉柔,和他相处,你需多留几分心,却也莫要得罪了他。”
沈婉柔听了心中一暖,握住谢璟玉的手道:“你说的我都记住了,有你这般心细体贴的密友,乃我之幸。”
却说沈婉柔和谢璟玉又艰难行了半时辰的路后,便纷纷累得不行,打了退堂鼓,调转了方向下山,打道回府了。
好不容易上了马车,两个姑娘皆是昏昏欲睡,马车轻晃,沈婉柔终是没抵过那汹涌而来的困意,枕着谢璟玉的腿便沉沉睡去。
“婉柔,醒醒,已经进城了。”混沌中,有人轻轻推搡着她,可那眼皮似有千斤重,怎样都睁不开来。
“沁芳斋就在前头,你若再不醒,我们今日便买不成他家的点心了。”谢璟玉说着,嗓音带笑。
一听见吃食,睡着的少女果然挣扎着从好友的腿上坐了起来,边揉着惺忪的睡眼边口齿不清道:“还有多久到呀,他家的玫瑰酥可是一绝。”说着还咽了口口水。
谢璟玉一点她额头:“马上便到了,届时多买些,让你吃个尽兴。”
马车在沁芳斋停下,谢沈二人自下车进了糕点铺子挑选。
一刻钟后,两人拎着打包好的糕点出了门,正有说有笑地往马车旁走,谁料沈婉柔却突然被一暗处窜出来的男子冲撞得站立不稳,随后便觉腰间一空,糟糕!荷包被那贼人顺走了!
“刘叔!追上他!”陆府的车夫闻言即刻便跳下了马车,奈何那灰衣男子狡猾得像是入了水的泥鳅,一股脑儿往人堆里钻,难以擒获。
沈婉柔心急如焚,大庭广众下也顾不上那劳什子的仪容了,提起裙摆便也上前追了去。那荷包里有阿娘的玉佩,她带在身边近十年,是阿娘留给她的为数不多的念想,她定不能让那贼人偷了去。
正在此时,一位身着红衣的艳丽女子骑着匹通体黑亮的骏马自长街那头打马而来,风驰电掣,身后尘土飞扬。
只见她骤然抽下腰间细长的皮鞭,动作干净利落地将皮鞭一挥而出,破空声响后,紧接着便是“啪”的一声,那鞭子在灰衣男子身上落下的地方,霎时便见了血印。
那贼人受了这一鞭后踉跄几步,摔倒在地。
红衣女子一夹马腹行至近前,右手握着皮鞭漫不经心地向左掌心一下下敲打着:“我的耐心有限,把东西交出来。”
这时,沈婉柔和陆家车夫也终于跟了上来,见此情形,皆是愕然。
着破旧灰衣的男子哆哆嗦嗦从地上直起身,抖着双手将荷包呈给大步行来的刘叔后,便向着红衣女子开始求饶:“贵人饶命,贵人饶命啊,我也不是那惯靠偷人钱财过活的贼人,实在是这些年为了给家母治病,花光了所有的积蓄,现在家母病重,却没钱买药,所以才一时猪油蒙了心,偷了那位姑娘的荷包。”
按大兴的例律,当街行盗窃之事者,若是被受害者告到了官府,须杖责五十,以示惩戒。这五十棍下去了,人不死也残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