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飞屿道宫。
大殿之中,共是坐了五位长老,大长老段涵峰端坐上首,在下首第二位的,乃是二长老欧阳虚。而与张衍有过交道的车子毅车长老,今日也是位列席上。
此间在座诸人,有几人尚是第一次见到张衍,此刻看向他的目光之中,都是透着几许复杂。
距离双月峰一战,已是过去半月,各地飞书不断,早已将此事遍传中洲。
而这其中尤为引人注目的,便是张衍了,这些时日来,他算是“凶名远播”了。
谁能想到,他仅凭一人之力,就将列玄教来犯之敌杀绝,此举着实令人又畏又怖。
众人仔细一算,列玄教九名长老,算上郭、旁二人,俱是为他一人所杀,如是再加上贞罗盟叛贼商腾,那么死在他手中的元婴真人,已有十人之多了。
如此战绩,着实令人惊栗。
今日这五名长老摆下酒席,在此宴请张衍,虽明为感谢他毙杀强敌,护得双月峰安稳无恙外,其实还另有一层目的,便是那枚程真人所赐令符。
手握此物,能引动双月峰八百里禁阵,勾动水火风雷,以那日翼崖祖师神像之能,也是顷刻就被镇压下去,丝毫抵抗不得,更别说一干寻常修士。
贞罗盟而今只剩有十二名长老,之所以今日不敢全数坐在此处,也有顾忌这令符的缘故在内。
若是张衍心中起了歹念。此间之人,那是一个也难以活命,虽是可能极小,但也要以防万一。
这等杀器,若是不拿了回来,他们也是夙夜难安。
今日座上客乃是张衍,大长老段涵峰大族出身,一路修行而来,顺风顺水,并无遇到什么磨难。这个人无甚城府,按他所想,只要长老们多说些好话,便能张衍把令符拿出。
可在座诸人皆是一方尊主,都不似他看得如此简单。
他们心中也很是明白,要拿回此物,恐怕不付出点代价那是不成的,而不在于言语上说些什么。因此多是甚少开口,只偶尔插上一句。
只一名叫做章千秋长老的除外,此人频频向张衍劝酒,奉承之语,不绝而来。
“张真人来自东华大洲,又是名门正派出身。一身修为堂皇正大,列玄教这等跳梁小丑,岂是真人对手?此番交手,乃自取其辱,结果早已注定。”
张衍淡然一笑。道:“章真人谬赞了。”
段涵峰拿起酒杯,单手一敬,道:“张真人,此乃我贞罗盟独有仙酿,名曰‘月宫琴吟’,恰似桂下抚琴。清寂之中,微嗅香暖,唯有满饮,方能品出妙处来。”
张衍也不推辞,端起酒来一敬,一饮而下。
段涵峰大笑一声,也是把酒饮了。
张衍朝此人看了几眼,贞罗盟这位大长老却是年岁不大。入得元婴之境怕也不过数十载,且此人潇洒狂放,洒脱不羁,不似修道人,倒有点像是凡间名士一流。
他看得出,此人无甚心机,对玩乐享受倒很是热衷,也不知如何坐上此位的。
心下念头转了转,便猜出一点原因来。
贞罗盟中十余名长老来自九州各地,怕是谁也不服谁,有这等人毫无野心,又修为不高之人坐在此位之上,倒也合适的很。
张衍目光转去,又对坐于第二位上的欧阳虚多看了一眼,此人望去五旬年岁,脸膛方正,双目炯亮有神,坐在那里身形笔直,一举一动有板有眼,入席以来,说了不过两句话,顶上有三团罡云翻动,竟是一名元婴二重境修士。
张衍发现此人顶上三云皆是抱团凝实,其或许修为比那公羊盛还要高上一筹。
传闻此人原先为武将世家出身,年少时一次入山追匪,不慎迷了路径,在山中转了数日夜,却无意中闯入一前辈修士洞府,有此因祸得福,方才得了入道参玄的机缘。
不过张衍之所以注意此人,乃是因为这人在贞罗盟中极富盛名,被称作屏东“斗法第一”。
崑岛大观主端木励身为元婴修士,之所以被郭、庞二人杀上门来,却无力反抗,传闻便是因为曾伤在了此人手中。
这时席上末位,原本坐在那里黄左光站了起来,对着张衍一举杯,诚恳言道:“张真人,若无你除了商腾那叛贼,黄某怕是早已一命呜呼,这一杯在下当敬真人,在下先干为尽。”
那日商腾虽将他擒住,不过却并未杀他,倒也不是存了什么好心,而是万一事迹败露,手上还能多一份筹码。
可若是列玄教从张衍手中得以成功抢去神兽卵胎,那么留他性命也就毫无必要了。
说其性命因张衍之故才得以保全,倒也不算夸大。
张衍笑道:“黄道友言重了,道友吉人自有天相,不是宵小所能害去的。”
黄左光咧嘴一笑,又对张衍拱手一礼,这才坐下。
段涵峰摸着唇上胡须,感叹道:“有酒无歌,未免不美。”
章千秋神色微动,看了一眼张衍,笑道:“不妨请真人观一观我双月峰上有名的荷叶舞。”
段涵峰喜道:“此议正合吾意。”又转身问张衍,道:“真人以为如何?”
张衍点头道:“客随主便,段长老自行安排便是。”
段涵峰呵呵一笑,他向下一指,就一朵朵娇丽莲花自殿中池塘之中攀起,霎时香气满溢,清爽荷叶片片团团,铺开丈许,每一叶俱是露水晶莹,含翠欲滴。
随后他拍了拍手,琴笙回响之中,就有六名薄纱罩体的女子袅袅步入殿中。
这些女子个个体态纤细,玉骨冰肌,云鬟雾鬓,美目流盼,身姿脸容无一不美,更难得是,每一人都有明气修为。
这六女莲足轻踏,轻盈如燕般上了不足一丈的荷叶,随着弦声一起,便在其上翩翩起舞。
因此间狭小,因此常常肢体绞缠,唇颈相交,耳鬓厮磨,粉弯雪股若隐若现,场面极是香艳,尤其乐色非但撩人欲醉,还带着一丝靡靡之音。
段涵峰看得如醉如痴,每当六女舞到妙处,他还旁若无人的大声叫好,而另五人长老却毫无异样之色,仿佛早已见惯不惯。
章千秋一直在旁留意张衍神色,此时出言道:“张真人孤身来我中洲,身边连伺候之人也无,这些女子在下可做主送与真人,道友以为如何?”
张衍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章千秋察言观色,见他似是并无此意,便不再提及此事,转而欣赏起荷舞来。
待酒过三巡,章千秋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有心提出牌符之事。但因恐张衍开口回绝,那便无转圜余地了,因此对着车子毅连使几个眼色,示意他出话试探张衍口风。
哪知车子毅却是装聋作哑,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看得章千秋暗暗恼恨。
欧阳虚看他这副神情,不觉摇头,他把酒杯放下,直接开口问道:“张真人,程真人那禁制牌符可在你手中?”
这句话一问出,大殿之上立时一静,所有目光皆往张衍看来。
张衍坦然回答道:“不错,正是在贫道手中。”
欧阳虚拱了拱手,道:“此物对我盟至关紧要,可否请张真人还了回来?否则我盟中之人,怕是难以安睡。”
见他说得如此直白不客气,章千秋顿时有些发急,就怕张衍恼怒翻脸,那便不好办了。
张衍却是呵呵一笑,道:“贫道并非贵盟弟子,早有打算归还此物,但却不是此时。”
欧阳虚双目凝定他面,沉声道:“何时?”
张衍目光微微闪动,道:“梁长恭,魏叔丹二位道友正为贫道祭炼法器,待宝成之日,贫道东去之时,自当会将此物双手奉还。”
这令符他的确没有据为己有的意思,待他回返东华洲时,就算带走也是无用。
但这般有可能威胁自家性命的东西,他并不放心交到在他人手中。
等离去之时,再拿出来也不迟。
五名长老虽未能拿回这面令符,但得了张衍明确答复,心头也自松了许多,无需再提心吊胆了。
这一场酒宴,也算是宾主尽欢。
散席之后,张衍出了大殿,并不去别馆安歇,而是驾风出得飞宫,一路来到鹿歧山,在地火天炉之旁落下,寻了先前所处之地,盘膝坐下,依旧每日打坐参玄,推演功法,等待法宝出世。
如此过得一月,也无人前来打扰。
这一日,忽听得地炉之中一阵响动,窟门之前,走出来一名满头白发,面容枯槁的老道人。
张衍睁开眼帘,瞧了过去,不禁讶道:“华道友怎么出来了?那尊神像莫非已然炼化了不成?”
华昭芳摇头,道:“要炼化那尊神像,怕还要用上一载光阴。”
张衍再仔细瞅了他几眼,双眉微挑,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不觉叹道:“原来如此。”
华昭芳苦笑道:“张真人也是看出来了?老道这些数年来精气耗损过多,怕是大限将近,近日来自觉时日无多,而且老道离开金凌宗已久,该回去交代后事了。”
张衍点了点头。
华昭芳低头自袖中拿出一枚玉蝶,递了过来,叹道:“张真人,此是老朽所著《炼器宝录》,这半年来得梁、魏两位道友之助,改了许多谬误,虽仍有许多不足之处,但老朽已无心力再补了,张真人若是不嫌弃,不妨拿去给了有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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