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一班,男生领了号码牌去跑一千。
  文科班男生不多,一班四十个人,也就十三个男生,一遭就能跑完,女生则是要分两拨。
  安舒冬摇晃着江燃的胳膊:“怎么办怎么办?我一会儿得累吐血在地上。”
  学校的跑道是四百米的,八百米正好两圈,她站在这头向对面看,人都成一个小点儿了,你让她在这么长的一条路上跑两圈,还要控制在及格线以内,快杀了她吧!
  安舒冬平常走路都嫌累,能坐着就就绝不站着,能躺着就绝不坐着,跑步?不可能的!
  江燃在外头站半天了,本来就有些疲惫,被安舒冬这么一摇晃,看着这八百也觉得有点儿为难。
  她从手腕上褪下来皮套,将头发在脑后扎成一个马尾,呼出气,还是开始安慰安舒冬,“你别紧张,放轻松,调整呼吸,很快就会跑下来的,深呼吸……”
  江燃教安舒冬她打太极时候的法子,呼吸绵长均匀,有助于长跑。
  操场中央,四棵大柳树的影子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向东方拉长。
  安舒冬还在练习怎么才能呼吸平稳,江燃抬起头,去看操场上那群跑步的少年。
  沈过游刃有余的跑在最前面,面色平静。
  她视线追着沈过的身影,直到他被柳树隐没,这才将目光收回。
  唔,虽然看起来营养不良,但他还是很厉害。
  一班是最后一个进行体能测试的,等到江燃领取号码牌的时候,操场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暮色四合,将低低的天幕染成灰紫,远处飞燕成双。
  记录数据的老师看了眼天色,招呼同学们:“大家动作快点儿,天不早了,早跑完早回家吃饭。”
  安舒冬噘着嘴能挂个小油瓶:“这跑快跑慢也不是我发挥主观能动性就能解决的。”
  她想找江燃吐槽,却发现她正在压腿做准备活动,看起来非常淡然,只能把话咽回嘴里。
  江燃跑完两圈,也只是呼吸略微急促,脸胀的微红,弯腰撑着膝盖平复呼吸。
  身后的同学继而连三到达,计时器滴滴作响。
  安舒冬激动的跑过来抱住她:“燃燃,你快让我沾沾你的能量!保佑我能跑下来。”
  江燃唇角弯弯,直起身子来回抱住她,顺便拍了拍她的后背,还有点儿上气不接下气:“好了!现在……我把我的能量传递给你,你肯定,肯定能跑下来的!加油!”
  安舒冬一步三回头踏上跑道,江燃去一边蹲着压腿,顺便注意着她的跑步状况。
  据她对安舒冬的了解,她估摸着跑不下来一圈儿就需要人打起。
  冷清越绷着一张冰雕雪铸的脸,跟安舒冬并排跑在最后。
  两个人与其说是跑,不如说是走来得更贴切,慢腾腾的挪着步子。
  安舒冬现在还不觉得累,又难得见着一个和她跑的一样慢的,忍不住寒暄:“你,你也落在最后了……”
  冷清越没理她,咬着唇闷头跑步。
  “你,你倒是说句话啊?”安舒冬不死心,又开始说话,她的嘴一刻不说话都觉得寂寞。
  “舒冬,别说话,调整呼吸,保存体力。”江燃看安舒冬那傻孩子嘴上一刻都不消停,开口提醒,一边说话一边跑步容易岔气。
  “哦哦!”安舒冬反应过来,赶紧点头。
  不出江燃所料,安舒冬这次只跑了二百米就恨不得赖在跑道上不动弹,大概跟一开始说话消耗了体力有关系。
  领头的几个同学已经超了她们大半圈。
  江燃从安舒冬一开跑的时候就看着手表,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一分三十秒,及格线是四分三十八秒。
  计分的老师兴致缺缺,搬了个凳子坐在终点。
  照着安舒冬这个速度,她连及格都困难。
  江燃咬了咬唇,又将散开的头发绑上,抬腿跑到安舒冬身侧,听她气喘如牛。
  “舒冬,舒冬,你调整呼吸,慢一点,不要太急促。”江燃看她脚步踉跄,快要哭出来了,于是一边跟着陪跑,一边提醒她。
  去年安舒冬还能堪堪碰到及格线,今年跑二百米都困难,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越活越倒退。
  安舒冬咬着牙,鼓足了劲儿,只跑到第一圈尽头,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撒泼一样扑在地上,一边抽噎一边呼吸急促,好像下一刻就能晕过去。
  “我,我不,不行了……”她感觉自己嗓子破了,唇齿间都是血的味道。
  江燃替她着急,喘着气蹲下来拉她起来:“今天不及格还要补考,舒冬,你再努努力。”
  已经两分钟了,她再这么撒泼下去真没法及格。
  提起补考,安舒冬抹了把眼泪,颤颤巍巍扶着江燃的手站起来,迈开自己的腿,内心无比的绝望。
  她根本就跑不下来啊!
  江燃看了一眼状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监跑老师,抿了抿嘴,悄悄牵住安舒冬的手。
  第33章
  “趁着老师没看见, 我拉着你跑, 你把重心放在我身上。”江燃第一次帮别人舞弊, 长长的睫毛都在发颤,咬了咬下唇。
  安舒冬哭着牵上她的手, 呜呜呜,燃燃真好。
  有江燃带,安舒冬跑起来的确轻松了许多。
  监跑老师当然也注意两个人的小动作,但他选择把头扭过去,当做没看见。
  有的学生就是体育差劲,那能这么办?回头补考不过既折磨他也折磨补考的学生,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给过了吧。
  有个厉害的朋友能带着过,也算是一种本事。
  安舒冬已经是整个高二最后一批测试的学生了, 体测完的同学早就已经收拾书包回家,现在学校空空荡荡,她们的狼狈倒是不怕再被人围观。
  沈过拎着书包从楼上下来, 打眼看见江燃健步如飞的拽着安舒冬冲刺过终点线。
  监跑老师按下计时器:“四分三十七, 及格。”
  安舒冬又疲惫又紧张, 陡然一松懈下来, 腿脚发软,倚着江燃跌下去,江燃也不轻松, 她一个下午加起来跑了一千二,最后那四百米还带这一个不轻的拖油瓶。
  安舒冬往她身上一倒,她腿也发软, 两个人一起摔在操场上。
  段星泽肩上挂着自己的书包,左手拎着安舒冬的,见俩人一起跌倒,赶紧上前把安舒冬拽起来。
  “你有没有出息?”他一边嫌弃还是一边拿出纸巾胡乱抹着安舒冬头上的汗。
  “呜呜呜。”安舒冬也顾不上什么矜持,低着头就把眼泪鼻涕往他身上蹭,“我及格了,我不用补考了!”
  沈过顺手拍了拍江燃校服背后沾着的尘土,将她扶到跑道旁边的塑胶座椅上。
  江燃低着头缓解急促的呼吸,她现在大脑缺氧,浑身无力。
  太阳刚刚落山,夜风乍起,鼓动的人脊背生凉,发热的额头和身体不多半刻便被冷下来。
  沈过将她的校服抖开披在她肩上,静静坐在一旁陪着她平复呼吸,两个人的书包放在一旁。
  安舒冬实在累得半死不活,恨不得翻白眼,最后还是段星泽架着她走的,不是她不想对江燃说声谢谢,而是她实在有心无力。
  沈过看着江燃累得快要吐血,他说心里没感觉是假的,但江燃自己选做的选择,他没资格质疑。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他即便喜欢江燃,是为她好,也没资格用高高在上的态度质问她为什么要陪跑?
  高三一会儿吃完晚饭还要回来上晚自习,所以一中不存在即将锁门这一说,他们两个在这里坐多久都没问题。
  江燃平复呼吸之余,将校服上沾着的枯草摘掉,拍了拍上面的尘土砂砾。
  “沈过。”江燃的声音带了点儿粗哑,凝滞不复以往清脆,却不难听“你想吃鱼吗?”
  “嗯?”沈过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妈妈今晚炖鱼,鳕鱼,没有太多的刺,也不腥,很好吃的,你要不要来吃?”江燃揪着地上顽强冒出头来的小草,敛睫敛下,十分真诚的道。
  沈过抿了抿干涩的唇,一时间语塞。
  江燃怕他不答应,抬起头直视他,刚跑完步,生理性刺激出的泪水让她的眼睛看起来更加水润,清澈的像是一望能到底的清澈小潭。
  “妈妈很希望你能过去吃饭。”
  虽然现在不是注意这个问题的时候,但沈过耳根还是悄悄的红了,轻咳一声,提醒她:“江燃,你说话现在都不带主语吗?这样说话有歧义,是你妈妈,你这么说,听起来像咱们两个的妈妈……”
  江燃手下一用力,那株顽强坚韧的小草不小心被她扯断了,她的脸逐渐漫上红色,像是天边的红霞,一层又一层的叠摞,红色越来越浓烈。
  她脸红之余又有点生气,她叫他去自己家吃饭,他竟然跟她咬文嚼字?她平常说话就这样!
  江燃把衣服穿好,从沈过手里抢过书包,“那你别吃了。”
  沈过起身,挡在她面前:“你生气了?”她为什么生气,他说的不对吗?
  江燃小小的用鼻音哼了一声,有点娇气又有点可爱,“你不是总说我在怜悯你吗?不愿意接受人家的好意就算了。”她就是今天听说他体测的数据,像是有点营养不良,这才问问他。
  当年他在自己家一天三顿饭蹭的时候,可比现在油光水滑多了,她妈妈是养猪一流选手。
  沈过经她提醒,自然也想起自己的混蛋言论,他带了点儿无措的扯了扯江燃的袖口,现在恨不得穿越回去,一巴掌乎在当时的自己脸上。
  怎么什么混账话都敢说?
  现在旧账一翻,他心里慌的要命。
  江燃把自己的袖子从他手心里扯出来,预备不再理他:“你让开!我不可怜你了行罢!”
  她生气也像是撒娇一样没什么威慑力。
  沈过顿了顿,又扯上她的袖口,僵硬的小幅度摇晃了一下,微微弯下腰,放下身段,看向江燃的脸:“燃燃妹妹再可怜我一次行不行?原谅我当时口不择言。”
  百度上说,要是女孩子生气了,一定要放下身段,真诚的道歉,最好能带点儿撒娇……
  冷风一吹,江燃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沈过今天……
  好娇啊?
  比她还要娇。
  “你,你别这么叫我,我原谅你了还不成?”江燃搓搓自己的胳膊,鸡皮都要起来了。
  江燃拖着娇里娇气的沈过踏上回家的道路。
  沈过跟在她身后,唇角扯出些笑意,像是初春尚且冷冽的水被暖风吹皱了,即将生出温暖。
  “妈妈,我回来了!”江燃一开门,能看见温女士忙碌的身影在厨房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