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道理,我不应该干涉你们年轻人的事情……”奶奶的目光瞟向去往房间的走廊,舔了舔唇,声音压得更低了。
“你们俩这么长时间冷着,我都看在眼里,心里难受。我刚刚看他收拾你的信呢,挺看重的,封封都保存得好好的,你要不......告诉他吧,就当哄哄他,他准能心软。”
闻熙听了,有些愣住,接着语带歉疚地说:“奶奶,你费心了。和小宇的事情,我一定会处理好的,您放心着。”
“好好,”奶奶匆忙回着,“你们可一定要好好处,小宇年纪小,脾气大,想的没大人周全,怎么着的,都麻烦你让着点儿。”
“我明白。”闻熙的声音里夹着风,听起来糊糊的。
奶奶抬眼看到夏正宇出来了,没注意她,直接拐进了厨房,松了口气,又和闻熙讲了几句关心的话,便挂了。
其实,她一个人坐在沙发角里,天色暗下来,便真的没什么存在感。有时候,她想,人老了,快走了,是不是就像冬天的太阳光,晒在人身上,人也觉得轻轻薄薄感觉不到。
小小的糯米跳了上来,窝进她怀里,带来一股暖意——也就是小猫小狗这种不知道忙的,能对即将消逝的东西敏感些。
第四十九章
十二月的光景,居然下起了暴雨。
大约是从半夜开始的,断断续续,一直延续到清晨。郊外的气温本来就更低,这样一场暴雨之下,人住在简易搭建的小平房里,几乎冷得睡不着。
天亮才不久,和春就哆嗦着从外面进来了,脚上穿着水鞋,估计是去看了地。
“这天气真是见了鬼了,还好我们没有下种子,不然突然来这么一下不是白搭…...你干嘛呢?”他倒了杯水捂着,走到闻熙身边,好奇地弯身看了看,“写信?”
闻熙头也不抬,回答:“嗯。”
和春乐了:“这年头还写信?你可真有情调,写给小朋友啊?”
“嗯。”闻熙再次回答。
和春靠在桌旁,捂着杯子喝了半杯水,喃喃地说:“我也想写信……我一直想给明明写信,就是不知道该往哪儿寄了。”
闻熙听了,终于抬头看他,犹豫片刻,问:“你为什么不去美国找他?大概在哪儿,还是知道的吧?”
和春叹了口气:“刚开始是没有能力去,后来,是不知道该不该去。其实,我害怕。人是会变的,我们认识的时候,都是小孩儿,现在都是大人了,怎么处?我一点头绪也没有。这大概就是……情怯?”
闻熙未置一词,两人相视,淡淡地笑了笑。片刻,闻熙又低下头去了。外面的大雨还在继续,屋里安静得只有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
给夏正宇写信,是他接到奶奶电话时就蹦出来的念头。既然当初是写信结下的缘分,那现在也用信将它坦诚出来吧。
信从冰冷冰冷的清晨,写到雨停。
闻熙停了笔,把信纸折叠起来,夹在一本笔记本里。转身问和春借车,后者随手丢了一把钥匙给他,说“随便开吧”,就忙于看电脑上的表单了。
闻熙拎了钥匙,披上外套,就出去了。
走过外面地埂,遇到早早下地检查土壤情况的老闻,父子俩打了个招呼,老闻好似不经意地说:“你妈农历生日快到了,你找个时间去看看他吧。”
闻熙停顿了一下:“你有什么要给她的?”
老闻直起身:“我……我没什么要给她的,你去看过她就行了。”
闻熙点点头,应了。老头儿对前妻很讲情分,也从来没怪过戴晚晴走,只觉得是自己当初太穷,没前途,给不了戴晚晴想要的。至今,每年她农历生日前,他都提醒闻熙记得去看看。
孩子去看看妈,就当是爸爸的心意到了。老闻就是这么简单地想着。
闻熙到了车里,看看日历,戴晚晴的农历正好是圣诞节。他计划着约夏正宇的日子,也是圣诞节。这一天,怪忙碌的。
这些暂且不管,他在圣诞节上做了个标记,就开车进城了。
因为下雨,学校的早操取消了,凭空多出个二十分钟的大课间,是学生的幸福时刻。夏正宇用校服蒙着脑袋趴桌子补觉,大约是刚睡着的光景,感觉有人推了推自己。
他头也不抬,在桌面上捞了捞,然后树起一块牌子,上书:有事留纸条,无事退朝。
接着,推他的那只手果然消停了。
闻熙无奈地笑了笑,对旁边围观的学生做了个“嘘”的手势。同学们大多都还敬他曾是老师,一时间都乖乖听话,停止了窃窃私语。
闻熙小心地抽出夏正宇的草稿本,弯身低首在上面写了点什么,连同自己带来的笔记本,一起反扣在他的桌面上。然后留下一瓶热饮料,静静看了看熟睡的少年,轻轻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