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和他女儿走后,经张柔同意,刑真破开坟包。打开棺盖后,和女鬼张柔一模一样的尸身平静的躺在当中。
三年居然没有腐烂,肌肤隐隐可见水润弹性。不像是一个死人,更像是沉睡的女子。
女子面容有胭脂水粉残留,发髻梳理的整整齐齐。旁边摆放丫鬟状的陶瓷人甬,可见埋葬之人的细心。
腹部被利刃整齐切开,鲜血染透衣衫。内脏被翻倒出体外,腹中的婴孩不见踪影。
刑真的袖笼当中,传出张柔撕心裂肺的惨叫。先是有阴差阳错失去爱人丢掉性命的悲剧,又有腹中胎儿丢失的厄运。一个柔弱女子,如何能承受这些。
整个山林间充斥着凄厉的哀嚎,刑真只能在旁默默的看着。就连安慰都不知从何说起。
旁边的小狗崽难得的安静,趴在刑真脚边一动不动。
三年的积郁在这一刻释放,直至黑夜痛苦声依旧。没有白天的罡风日晒,能够现出身形的张柔。跪伏在坟包前,声音已经沙哑。
刑真无奈硬着头皮劝慰:“事已至此,就算哭上三天三夜,起不到任何作用。”
见张柔继续哭泣没有应答的意思,刑真义正言辞道:“你放心,做事要有始有终。既然管了这件事,我就会尽最大努力去做。”
“林敬之以死我无力回天,腹中婴孩已然和林敬之一个下场,甚至要更加凄惨。我会去一趟平安寺,问清其中缘由。”
“不能给你做任何保证能查出多少线索,但是我刑真说到做到。会尽最大的努力,去将这件事做好。”
张柔仍旧在哽咽,默默转身一语不发。朝着刑真嘭嘭嘭一直磕头,每一下脑袋都会重重的撞击地面。
还好是鬼不是人,否则必定头破血流。刑真蹲下身将其制止,缓缓开口:“早些回去早些上路赶往平安寺。”
张柔哭诉:“公子可否稍等一会,我想将林敬之的尸骸葬在此地。生前不能比翼飞,死后愿做连理枝。”
刑真干脆回答:“没问题。”
张柔依旧跪伏在地问道:“公子见多识广,能否告知一二。我的尸身为何一直没有腐烂?”
刑真想了想解释:“如白天的道士所说,这里阴气浓郁。所料不错的话,应该是阴气包裹尸身,以至于没有腐烂。”
“现在阴气消散,要不了几天尸身便会溃烂。我建议你尽快将林敬之的骸骨入土,从新填埋免得招引蚊蝇。”
张柔脑袋深埋地面:“谢谢公子,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今生无法报答,唯有望来生做牛做马报答公子。”
刑真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你自己节哀就好。”
“小女在请求公子一事,还望成全。”
“你说!”
“我想亲自将林郎骸骨掩埋,请公子摸要出手。”
“你做吧,我等着。”
只见张柔好棺盖后,双手捧起一泡泡泥土将其掩埋。
回到穆阳镇打点安稳好桃花等人后,一少年一小狗崽儿再次上路。用刑真的话说,既然答应了就要尽力,平安寺一定要走一趟。
不知何时一人一狗变成了两人一牛一狗,刑真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位骑牛男子。
长发披肩邋里邋遢,带着一只焦黑的耳环,和木炭差不多。若是在青阳镇遇上,刑真会认定是在雷击木上取下的材料。
腰跨一柄红色石剑,没有剑鞘,剑身裸露在外。骑着一头老黄牛,确切的说是趟在黄牛身上,很是惬意悠闲。
不紧不慢跟在刑真身后,说也奇怪。无论刑真如何加速,黄牛始终和他保持一个距离。从日出时分跟到日落时分,仍然没有打算改变方向的意思。
刑真被逼无奈停下脚步,抱拳朗声道:“敢问前辈是何方高人,为何一直跟在我们身后。”
骑牛男子伸出大拇指指向自己,随后大拇指抹了一下鼻头自豪道:“我叫小年儿,我是一名剑客。”
“这条路即不是你开,也不归你管。没人规定不让我走吧,你走你的阳关道,我也走我的阳关道。咱们井水不犯井水河水,你管得着吗?”
刑真被顶得够呛,木讷劲上来了不知如何做答,憋了半天想出一句:“叨扰前辈了。”
小狗崽气的连蹦带跳,“汪汪汪”犬吠不停。一会冲着骑牛男子吼叫,一会儿冲着刑真吼叫。
看样子是讨厌骑牛男子这个跟屁虫,恨刑真木讷言语不够犀利,白白丢了面子。
就在小狗崽儿回身一刹那,骑牛男子双眼冒绿光。比见着自己亲儿子还亲,当即不顾一切跳下黄牛奔向小狗崽儿。
刑真手疾眼快,先骑牛男子一步抱起小狗崽儿。一手向前抵住骑牛男子不让其继续向前,一手环抱小狗崽护在怀中。
语气不善道:“小狗崽儿是我好朋友刑水,不是宠物不能吃,前辈赶紧打消念头。不然晚辈会和你拼命。”
怀中的小狗崽泪眼汪汪不停的点头,感激的小眼神相当的真诚,第一次对刑真如此作态。
骑牛男子连忙笑嘻嘻解释:”误会误会,我看这小家伙可爱,想抱在怀里暖和暖和。“
刑真戒备着说:“不用,前辈告辞。”转身就走,没有一点儿的拖泥带水。
骑牛男子小跑两步快速跟上,一脸的赔笑:“小兄弟慢点儿慢点儿,我真的没有恶意。这么可爱的小狗儿怎么能吃呢,第一眼看就像那出水的芙蓉我见犹怜。”
刑真将小狗崽搂得更紧,脚步随之加快紧着捯饬。怀中的后者伸出舌头做呕吐状,看向骑牛男子时,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骑牛男子还不甘心,狗皮膏药一般大大咧咧贴近刑真。抬起一手搂着少年肩膀:“再介绍一遍,我叫小年儿,我是一名剑客。这回认识了吧?”
刑真心惊,居然没有躲开这个自称小年儿的男子。多次用力想将其甩开,对方当真是名副其实的狗皮膏药。
一条手臂紧紧搂着小狗崽儿,一只手偷偷拿出追光符攥在掌中。随时做好逃跑的打算。
苦着脸回了一句:“小年儿,挺有意思的名字。前辈这是去哪里。”
小年儿反问了一句:“你们去哪?”
刑真甩不开这狗皮膏药,硬着头皮回答:“去很远的平安寺,大概要走三天的路程。前辈有事可自己先行,不用管我们。”
小年儿故作恍然:“你说巧不巧,我也去平安寺正好同路。”
刑真听闻后肠子都悔青了,当即就想改口随便胡说八道一个地方,看你还同不同路。
似看出刑真意图,小年儿先封其口:“不许为了甩开我随便改口,男子汉大丈夫说一不二。看你像是读过书的样子,不能做那些出尔反尔的小人行径。”
刑真又被呛得不轻,冥思苦想到底如何能甩掉这个小年儿。跟在身边又不放心,万一哪天放松戒备,小狗崽有可能成人为家肚子里的粮食。
小年儿却偷偷摸摸将手伸向小狗崽儿。后者也不含糊,见其罪恶手掌临近时,吭哧一口下去顿时血流如注。
被咬伤的小年儿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全然不放在心上。反而是小狗崽,两只小爪子胡乱抓挠,像是吃了多大的苦。
刑真笑着给小狗崽儿脑袋上来一巴掌:“没用的死狗,咬个人一点儿力气没有。”
小狗崽儿点头不做任何反驳,小年儿气得吹胡子瞪眼,小声骂了一句:“没良心的东西。”
小年儿相当对得起狗皮膏药这个称号,搂着刑真的肩膀喋喋不休:“我说小兄弟,你又是走路打拳,又是背负重剑的。到底是一个拳师还是剑客?”
“你这拳法好像不咋地,不然把重剑拿出来笔画两下。我正好有时间,可以指点一二。”
刑真没好气儿回了一句:“谢谢前辈,无功无收录还是免了吧。”
小年始终笑嘻嘻:“谁说没有报酬的,把你的小狗崽给我抱一会作为交换条件,你看咋样。”
刑真伸出大拇指,越过肩头指了指身后:“前辈自己有头黄牛,饿了可以吃它。您若嫌麻烦,晚辈可以代劳。”
“报酬也不多要,给我和狗崽儿刑水一人一条牛腿就行。”
小年儿思路远在万里,根本就没在黄牛身上。颤抖着手指,指着小狗崽结结巴巴道。
“你、你、你说啥?它叫刑、刑水?哪个混账王八蛋、蛋给气的狗屁名字,难听的要死。”
刑真理直气壮:“我起的很好听,小狗崽儿也喜欢。”
怀中毛茸茸的小家伙,相当的配合小鸡啄米。
小年儿瞬间脸色铁青。搂着刑真肩膀低声下气哀求:“小兄弟,咱们打个商量呗。我观小狗崽和我有缘,不如改个和我意的名子?”
“不行。”
“汪汪。”
“我给钱,你们只管开价,有数就行。“
“不行”
“汪汪”
“要不要不然我拿后面的黄牛换,黄牛归小兄弟,小狗崽儿归我。”
“不行。”
“汪汪。”
“黄牛归你小狗崽也归你,我只要……。”
“好,成交。”
“汪汪汪。”
小年儿哭丧着脸:“别地啊小兄弟,我话没说完。”
刑真借机一个闪身,终于挣脱小年儿的怀抱。撒腿就跑干净利索。
“前辈慢走不用追了,不追上来黄牛归前辈,追上来的话,我可就要旅行诺言杀黄牛吃肉了。”
小年儿跳脚怒骂:“小王八羔子,跟老子混熟了是吧。居然敢讨我的便宜,有你们好受的。”
“大黄过来过来,驮着我追上他们。”
野外火堆旁,刑真盘坐吃着干粮。小狗崽儿有样学样,屁股着地两条后腿弯曲盘坐,前爪子捧着干粮狼吞虎咽。
刑真喝了一口葫芦内的清水压一压卡在喉咙处的粮食,同样喂小狗崽喝了一口清水。
刑真回头遥望一眼来时的路,笑容灿烂道:“太好了小年儿没跟来,耳根子终于可以清净了。”
小狗崽手足舞蹈:“汪汪汪。”
刑真又冲着袖口问了一句:“现在是夜晚没有罡风,要不要出来透口气儿。”
张柔沙哑传出声音:“谢谢公子好意,小女实在没有心情,还是在符箓里面安静一会吧。”
刑真道:“好吧,不难为你了。”
就这么说话功夫,身旁响起小狗崽儿的微微鼾声。刑真轻柔摸了摸其小脑袋。
会心一笑后抽出身后长剑,呢喃自语:“从凤羽逃离之后,一直没练剑。各位叔伯们,刑真会努力练剑。你们瞧好吧。”
少年缓缓起身,夜色中重剑挥舞。
突然黑暗中传来熟悉的可恶声音:“这也叫练剑,请不要侮辱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