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没有旁人,让她稍微放松下来,她压低了声音问,“你还好吗?”
容修嗤笑了声,并不回话。
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又怎么能是三言两语说的清的,更不可能是他一个好或不好就能概括的。
因为那些真实的痛楚,那些真切的伤害,都曾刻骨又深邃的鞭打着他的灵魂和肉体。
肉体的疤能够愈合,心里的痕迹永不能消。
就像她的背叛和欺骗,不管过了多少年,他都觉得无法原谅。
容修捏了捏手,克制着翻滚的情绪,他喉结滚动,想说的话太多,到了嘴边全部化成了一道嘲讽的笑意。
他笑的漫不经心,邪魅又冷,带着怜悯和不羁,只一眼就让季心露明白,他猜出了她的身份。
到底还是瞒不过!
他们是世间骨肉至亲,身上流着相同的血,蛛丝马迹又怎么能逃过他的眼睛。
更何况云意先前便察觉出来了,或许她也从旁敲打了吧。
藏了十多年的秘密,本以为被揭穿时,她会难以忍受,然而现在季心露看着他,泪眼模糊中,心情是难以预料的平静。
她想,时光改变了太多的东西,以为重要的不再重要,以为能舍弃的,到现在一笑一颦都牵着她的心。
“我会想办法让你出来。”季心露看着他说,目光上下打量,确认他没有任何损伤后,才稍微放下心来,“你再等我几天。”
容修还是不言语。
季心露猜出他不想理她,抿了抿唇,有所愧疚的说,“我知道这件事,在你心中是不可跨越的坎儿,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说以前的事情,没有必要。”
她看了眼男人,那张脸有些像容奕止,但他要比容奕止要好看要有韵味,站在人群里是风华万千的所在。
见他不答,她早就猜到了这样的场景,好在她来只是看看他,让自己得以安心。
他没事就好,理不理她,原不原谅她,来日方长。
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明白那些奔涌的感情,是根本不可控的,热血上头的那一刻,为了爱能够做出任何事。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错了,以爱的名义所做的任何事情,怎么能说是错了呢?
只有她一个人的交流,总觉得乏味无趣,季心露干巴巴的站了会,仔细想了想,觉得没什么要说的,准备离开。
她脚尖刚动,听到男人沉着声音问她,“后悔过吗?”
“什么?”她抿唇,解读着他话里的深意,“你问的是哪件事?”
“你说呢?”他一笑如冬日的冰河破裂,场面惊艳,可他目光中的凉意,一如夏日里的暴风,不躲不藏,直接席卷而来。
季心露下意识的垂下视线,她讷讷的想回话,男人低低的又说,“走吧。不要再来了。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在这里。”
“没必要,也不需要。”他侧过身去,深吸口气,压下了要说的话。
当时离开的时候,没有管过他的死活,现在他长这么大,又何必假惺惺的来担心他?
迟来的温柔和问候,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让他感到更加厌烦和恶心。
他清楚人间百态,明白人性多端,可他的亲生母亲,言传身教给他上了最深沉的一刻。
她粉碎了他对亲情的所有幻想和渴望,让他实实在在的感受到,原来世上还可以有这样的母亲,还可以存在这样没下限的事情。
“不管你怎么说,我都要做我应该做的。”季心露转身就走,她脚底似乎生了风,生怕走慢点就会听见什么不敢听的。
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落入容修的眼底。
他嘲弄的扯了扯嘴角,头顶的光线摇晃,跟他的情绪一样晦涩不明。
容修弄不清楚,他是愤怒多一些,还是失落嘲讽多一些,看似平静的回到床边,他仰头倒了下去。
对面容竞刚才起就竖起耳朵听,无奈两个人说话声音小,又仿佛在打暗语,他听的七七八八,还是一头雾水。
好不容易等暮贵妃走后,才扒着栏杆问他,“喂?你和暮贵妃还有关系?”
“没有。”他可以不回答,偏偏声音脱口而出,或许潜意识里,他是希望他们能撇得干净的,甚至从来没有过这种关系。
他感到羞耻,感到压抑。
“没有她干嘛来看你啊?”容竞又问,容修却没回答了,他翻过身去,背对着他。
这样并不能阻止容竞的好奇。
他的声音源源不断传过来,“话说父皇什么时候把你放出去啊?”
“你放出去了可别忘记把我弄出去啊?”
“你真的要去抓我外公吗?”
“我听说外公藏了起来,就是不知道藏在哪里了?”
“暮贵妃到底长什么样子?”
“……”
容修在絮絮叨叨的声音中,昏昏沉沉睡去。
他在痛苦的时候,就格外的想念云意,更何况先前那个旖旎生香的梦,将他所有邪恶肮脏的念头都勾了出来,以至于他又梦到了她。
整个晚上梦里都是她哭着恳求,他心疼又凶猛的亲吻掠夺她的每寸肌肤。
而此时此刻活跃在他梦里的云意,正呆在驿站里,同李舒玄进行另一种无声的抗争。
房间里的烛火瘦了一圈又一圈,他们两个坐在桌子的两端,云意靠着窗户,李舒玄背对着房门。
他手里拎着根长棍,轻轻的敲打着桌面,对面的女人用漂亮的眼睛瞪着他,目光里是四处乱窜的火苗。
门外脚步声走来走去,听声音很是焦急,时不时伴随着云展的问话。
“你们在里面做什么?”
“李舒玄我跟你说,你要是敢胡来,我等会打的你满地找牙!”
“阿姐!你别害怕啊,有什么事情你就大喊!我就在这里!”
“你们到底在聊什么?”
云意的睫毛动了动,他们聊的自然是要去救容修的事情。
小轻舟被陆宗承带回府之后,当天他们就写了信回去,好在半下午收到了容修的回信,说是已经处理好了。
二人为此都松了口气。
李舒玄随后催促着他们上路,无奈云意身子不舒服,早上起来闹肚子,不得已只能到下午出发。
谁知道下午就从京城传来消息,说是容修被打进了天牢里。
来报信的人把朝堂上的事情讲了遍,云意听完后就闹着要回京城,气的他实在没办法,才把她锁在房间里。
到了晚上她说要见他,两个人就坐在一起。
只不过自从他进来后,她就眼睛沉沉的盯着他看,嘴巴瘪着看起来委屈又强硬。
李舒玄不自在的偏过视线,挑了挑眉说,“回京城的念头,你想都不要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