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落败那人支支吾吾。
  其实对方说的没错,他本人的剑品质不佳,这次是特意从一位相熟的师兄那借来的飞剑。其实世间绝大部分修士一开始都没什么厉害的法宝,毕竟低阶修士往往过不了几十年就会进阶,宝物更新换代很快,要是每一阶段都片面追求宝物犀利,耽误修行,完全是舍本逐末的行为。
  但也有例外,传承久的、或者不差钱的门派宝物众多,前者因为有若干前辈喜欢把自己淘汰的宝贝交给后辈或是门派;资源多、有钱的宗门则直接购买,他们的弟子每到新阶段不费吹灰之力就有和自己修为相匹配的宝物,节省了许多时间修行,这也是大门派的优势。
  当然,昆仑这种既传承久,又不差钱的直接给核心弟子发放成长型宝物,夏元熙的太华雷音剑收集雷罡进化,像谷寒的五行钩也是每到一阶段解禁一口,五口合一立刻上升几个等次,省去了弟子们频繁换新法宝的祭炼期和磨合期,这更是让一干暴发户们都望尘莫及的奢侈。
  那人见对方一幅被看破的羞愧表情,于是得意地继续道:“别人的剑,适用的功法总归和自己有些出入,更因为主人的影响,会让剑的气质与使用者同调。兄台为了追求兵器犀利,弃用自己用熟的剑,又怎能领悟剑道真意?”
  呵呵,我就看你继续吹。
  薛景纯本命飞剑几乎从来不用,也不见得使不出他剑意。再说了,这人手里的剑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大概也是门派里面传下来的,只是“目前”归他而已,本质上和对方没多大区别。
  再说了,真正用量身定制版飞剑的她都没说话,你个用二手的嘚瑟什么?这个逼装得……只能给2分不能再多。
  “我自问并非天分卓绝之人,所以勤加练习,从不为这些外物动心,数十年如一日才有这般微末道行,只觉得剑道如无涯之海,越是探索越发觉它的广博雄奇……”那人滔滔不绝,开始了获奖感言一般的长篇大论,听得夏元熙昏昏欲睡。
  不过她头一点一点的,似乎让那人误认为她深有同感,于是心中更为得意,对她抱拳一礼:“小……不,兄台果然英雄所见略同。”
  夏元熙正神游物外,突然感觉周围的目光蹭蹭蹭地射过来,不由得一个激灵。
  发生什么事了?
  一看对方对她临头致意,她心想,好哇,装到我头上来了!
  她手指轻弹,一道指甲盖大的剑气射向旁边的腊梅树,一段约三尺长娇艳欲滴馨香扑鼻的梅枝飘飘荡荡落入她手中。
  “阁下认为我这剑剑意如何?”夏元熙执梅枝指向他。
  “这个……”那人也误以为她是奚胜男,自思要是落了美人面子,一会肯定没戏。于是圆滑地回道:“兄台斫梅为剑,真是风雅之人!这腊梅玉蕊檀心,暗香袭骨,一旦剑意激发,花气亭亭倚风,春意料峭中带着一丝薄寒,恰如妙龄少女,可谓妙不可言。”
  他想着,女人用剑可不都是婉约派的么?这么说一准没错,还可以显得自己很有见识。
  然而这只是错觉而已。
  夏元熙微微一笑,气势为之一变。
  “接招吧。”
  “啊?”那人还没反应过来,但直觉让他感到了危机,恰好他正在擦拭剑刃,于是赶紧催动飞剑准备防御。
  瞬间,他瞳孔缩小了!
  幻术?!
  只见向他袭来的哪是什么腊梅枝?分明是一口乌黑闪烁黄光的飞剑!而且它来势汹汹,几乎有劈山分海之气象!
  她想要杀了他?
  在性命攸关的问题面前,那人也算是反映迅速,手中之剑在第一时间就迎上去。
  正在双剑要剑刃相接的时候,对方的剑一闪而逝,灵巧地躲过了他的拦截。
  明明看起来是那种一往直前的气势,竟然还会闪避?
  既然拦截失败,只有任人宰割了,他心中万念俱灰,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对方要杀他。
  “哧。”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出现,他感觉头顶发髻被飞剑戳中了,于是伸手一摸。
  哪有什么飞剑?入手粗糙遒劲,分明是一段树枝。
  “剑意跟剑本身有半毛钱的关系?难道你拿支玉管金毫,写字就能完爆赏善罚恶殿的神笔判官杨知晦了?人家用脚夹柄秃毛扫帚也比你写得好啊……”夏元熙吐槽。
  “……在下受教了……受教了……”他苦涩一笑,这才发觉什么叫人外有人,以前的妄自尊大不过是井蛙观天罢了。
  这时,周围围观的人群发出潮水一般的窃窃私语,话题的中心当然是夏元熙。
  刚刚那梅枝化剑并不是什么幻术,而是真正在柔弱枝条上灌注了刚猛至极的剑意,让人产生这是一口无坚不摧飞剑的错觉。
  这一手真是漂亮之极,原本他们只是为了啸月山庄这块牌子而来,或是会会和自己同辈的其他高手,要是这位择婿的女仙如此了得,那好多人都要认真玩命了。
  这姑娘分明是日后那种天下扬名的大神过去式啊!
  时间是天下最残酷的东西,如花美眷不过红粉骷髅,解语柔情也终将化为黄粱一梦,只有真正强大的人,才能在这个世界长久存在下去。
  有道侣如此,将来修行路上说不定还能被她提携一把,比起一茬又一茬的美貌姬妾,果然还是能互相扶持同道更让人神往!
  ☆、第240章 拜庄·群英会(十)
  “谢兄台不吝赐教!可是兄台既然有如此神技,为何还要……”那人心服口服,在他看来,这大小姐简直强得离谱,却又为何要做出比武招亲的举动?既然比武,那就要注重夫婿的个人实力。小说感情、个性什么的,都要往旁边放一放,而且这样让女眷抛头露面,被男子当做竞争的奖品,总有些不大恭敬,一般也是女方家族徒有地位财力,需要一个主心骨才会选择的策略。
  然而,现在看来,她可能比任何竞选者都要厉害,这就失去了比武招亲的意义。如果是她的话,比起作为彩头被人争夺,总觉得高高在上对一群美男子面首气指颐使的形象更符合她的身份才能。
  那人刚问出来,就感觉被人暗暗戳了下,他才恍然想起,对方是男装出现,显然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身份,自己刚刚问的那句话,无疑暗示了她身份已然暴露。
  哎哟,我怎么就管不住这张嘴呢!
  他真想自抽耳光。
  然而,夏元熙完全没有怀疑自己会暴露性别,她还沉浸在作为高手被人崇拜仰慕的飘飘然中。
  所以,这话在她耳中的翻译是这样的:你这么叼,为何还要在这里吊打小朋友?
  于是她负手叹息道:“古来剑仙皆寂寞,在下寻遍天下,但求一敌手而不可得,诚寂寥难堪也……”
  声音萧索空寂,让大家在心中勾勒出一幅这样的景象:茫茫孤峰上,明月朗照,静谧得能听到万里飞雪飘然坠落的声音,天地间唯有一人孑然而立。她拔剑四顾,心生茫然,最终只能怅然一笑,邀月共舞,因为这世间除了天上之皎月,以及自己的影子,再无一人能懂她。
  这是何等的超然境界啊……
  一时间,众人纷纷肃然起敬,对她高手寂寞的怜惜、受到激励的向往、恨不得与她引为知己的渴望,种种情绪如同五味瓶般打翻,在胸中酝酿出一股“大丈夫生当如是”的豪情,多么希望能够陪伴在她身边,为了解忧的人是自己啊!
  “小……兄台!在下现在虽然不如你!可是在下日后定然奋勇精进,总有一天要成为能让兄台刮目相看的对手!”
  “也请在日后的对手名单里,添上在下的名字!”
  “愿二十年后,有资格与阁下一战!”
  年轻人正是有冲劲的时候,也是最容易受榜样影响的时候,被夏元熙这一激,几乎所有人都或当面下了承诺,或心中暗自鼓劲,今后要更加勤勉,努力赶上她,填补她心中的寂寥。
  “好,我会等你们。”夏元熙朗声一笑,飘然而去。
  ……
  在布置好结界的擂台下,奚晏看着今天到场的青年才俊们,连连点头。
  看得出,他们个个斗志都很高昂,是真心实意想要娶他女儿的,更重要的是,这样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很有冲劲,将来必成大器。
  唯一的缺点是,这看起来潜能十足的年轻修士也太多了,想不到竟然有这么多人才来竞争,挑花了眼可怎么好?
  算了,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就算所有人素质都很高,优中选优那是极好的。
  和奚晏平行略卑的位置坐着奚晟,他们二人之下则是奚胜男、夏元熙等人,伴随女眷的到来,奚晏明显感觉到场上的气氛更为火热了。
  想娶我女儿?那就努力去拼搏吧!奚晏无不得意地想。
  但伴随着时间的过去,他却发现其中的古怪来。
  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上场之前,都会若有若无地瞥夏元熙一眼,似乎在求得她的关注。每逢有人以精湛的技艺击败了对手,更是频频侧头看她,好像试图找出她脸上的赞许和首肯。
  搞什么?
  不光是他,奚胜男自己也感觉心中窝火。
  本来父亲出的这馊主意就让她很不爽,万一入选的是个面目丑陋的男子,那她岂不是一生的幸福都毁了?好歹今天的年轻人几乎个个英挺矫健,这才让她内心平衡了些,也不那么抵触了。
  可是,这些人老是看那个讨厌的女人作甚?也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了吧?开始奚胜男还在心里满怀恶意地想,她要记住这些偷瞄夏元熙的臭男人,要是他们被爹爹选中,自己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反正就是不嫁他,让他尝尝当众丢脸的滋味。
  然而后来她发现,这样做绝无可行性……
  因为这样一来,干脆把所有的夫婿候选都轰出门可能还比较快……
  “快给我去查!这是怎么回事!”
  听命的影卫心中一寒,几乎能听到大小姐银牙咯咯直响的声音。
  不一会,他就忐忑不安地回来,附耳告诉奚胜男他掌握到的真相。
  “大小姐,似乎这些人都以为玄玑道长是您,所以才会如此……”
  “她?这些人好没眼光!她那种古修门派的无趣女人,平时木头一样,动起手来简直是母夜叉,怎么及得上我?……你是不是随便找了个理由?欺瞒我的罪是很重的!”奚胜男恶狠狠地咒骂道。
  果然,摊上蛮不讲理的小姐总是没好事。影卫心里默默一叹。
  “在下所说千真万确是实啊!其实玄玑道长在几个时辰前曾露过脸,和他们切磋一番,所以大家先入为主,以为她就是大小姐您。”
  奚胜男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手里茶盏重重剁到木桌上。
  “好一个修道之人!好一个古修门派!我说怎么万里迢迢腆着脸来我家,原来打定心思是想冒名顶替,借我的名号勾引男人!真是个恬不知耻的贱-货!”
  虽然早就想好法子治她,不过这选婿的比武却不能再让她兴风作浪了。可是要怎么表露身份?本来这个比武,自家就暗自放出消息是招亲,按理作为大家闺秀是要回避的,最多在阁楼上隔着屏风看,这次她能在场也是撒泼耍赖才让奚晏松了口。
  咦……有了!
  奚胜男眼珠一转,娇滴滴往奚晏身上靠,牛皮糖似的撒娇。
  只有女儿才能和爹如此亲密,你们这些有眼无珠的蠢材好好给本小姐睁大狗眼看看!
  女儿平日都是一幅刁蛮任性的派头,今天怎么这么黏他?奚晏心中虽然觉得古怪,但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说什么,就这么听之任之。
  正当奚胜男觉得自己这机智的举动定让他们分清楚冒牌货时,却听到一丝不和谐的声音。
  “这种场合……奚前辈怎么把爱妾带过来?而且那妇人举止轻佻,在大庭广众下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原以为啸月山庄这么大基业,总该有点规矩,想不到礼崩乐坏,比起我们那穷乡僻壤尚且不如,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啊……”
  “可是你看奚家大小姐一直端坐饮茶,稳如静墨,处变不惊。偶尔双眼微抬,目光所到之处,次次都是比斗最为精彩的地方,真真见识广博。啸月山庄也算是歹竹生好笋的例子吧?”
  歹竹你妹啊!奚胜男心中咆哮。
  “刚刚都是谁?给我站出来!爹!您看这么多杂碎诋毁我们,都无动于衷吗?快好好教训他们!”奚胜男转而向奚晏道。
  奚晏心中一千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见过当众丢脸的,没见过当众丢脸到这份上的!
  眼看奚晟眼观鼻鼻观心,嘴角不停抽搐,心里都快暗爽到笑出来了,奚晏不由得当机立断,命令管家道:“小姐累了,带她到阁楼休息。”
  “爹——”声音戛然而止,看样子是被真元暗劲封住了声带。
  于是奚胜男只能无奈地被管家强硬“扶”出场,她双目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却暗自安慰自己:好歹我粉碎了那贱-人想要冒充我勾引男人的野心,我胜利了!
  她努力扭过头,试图最后欣赏一番夏元熙被发现真相的群众唾弃的悲惨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