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暗了。”周行躺在陆政的怀里,浑身像散了架子似的,实在爬不起来了。
“我也划不动船。”陆政这句话说得倒理直气壮,“怎么办,我们只能在湖面上飘着了。”
周行挣扎着动了动,说:“船上太冷了,你身体不好,还是让岸上的工作人员开备用船过来吧。”
“那他们就知道我们干了什么坏事了,好没面子啊。”陆政轻声提醒。
“身体更重要一点,面子算什么。”周行坐起来,整理了一下两人的衣服,催促着陆政发求助消息。
陆政叹了口气,手掌转动了一圈手环,说:“他们很快就来接我们了。”
周行“嗯”了一声,又躺回到了陆政的身侧,说:“再躺一会儿。”
等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靠拢小船时,发现的就是紧紧依偎着的两个人,领头的人说了句联盟通用语,陆政扬声回了句,手掌拂过周行的脊背,说:“起来了,该回去了。”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周行闷声问。
“他问我要不要再躺一会儿,我回他,不了,这就回去。”
“好吧。”
周行坐了起来,又很自然地拉起了陆政,他们摇摇晃晃地踏上了备用船,备用船是电动的,很快就将他们送到了岸边。
车辆快速地行驶,周行时不时透过车窗向后看,湖泊的轮廓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他控制自己,不要说出诸如“下次我们再来”这样的话语,因为他心知肚明,他们没有这样惬意的光景了。
陆政的手拂过周行的手背,轻轻地握住了他,说:“刚刚在船上,像梦一样,如果能沉醉不醒,不知道该有多好。”
“和你相遇也像一场甜梦,”周行闭上了双眼,强迫自己说出口,“梦总会醒的。”
陆政慢吞吞地、悄悄地凑了过去,吻上了周行的嘴唇,他们小心翼翼地、温柔缱绻地接吻,十指渐渐相扣,仿佛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而残忍的共识——共度美梦,等醒来时,戛然而止。
车辆稳稳地停在灰楼前,陆政松开了周行的嘴唇,笑着问:“明天要不要去试试跳伞?”
“好啊。”
两个人甜甜蜜蜜地回了房间,度过了他们的浪漫之夜。
接下来的几天里,陆政带着周行玩遍了营区,他们赶在朝阳前爬到山顶,看万丈霞光突破黑暗;他们乘坐直升飞机背上降落伞,自万丈高空一跃而下;他们在草地上扎了结实帐篷,燃起篝火烤起全羊;他们在湖畔支起画架,说好了画美景,画面上却出现了对方的脸……
五天的时光转瞬即逝,在最后一天的傍晚,夕阳西下,陆政挽着周行的手,站在直升飞机下。
陆政凝望着周行,轻声说:“我会永远记得这五天的时光,也永远会记得你此刻的模样。”
“为什么要突然这么说……”周行的心里咯噔一下,隐约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我有些工作要在这里处理,不能陪你一起回去了。”陆政说着、说着竟然笑了——虽然那笑容,比哭更难看些。
“我陪你一起留在这里。”周行不假思索地说。
“你又能陪我几天呢?三天?五天?还是十五天?”陆政拍了拍周行的手背,毫不留念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臂,“周行,你没有时间了。”
“我……”
“上个雨天,你真的去学校了么?”
陆政用一个问句打断了周行的话,他沉默了几秒钟,像是期待周行会反驳他,最后只能自嘲般地笑了笑。
“你去研究所了,你去见他了。”
周行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他的身体轻轻发抖,却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
“你注定会背叛我。”
周行抬起手,擦了一把眼角涌现的泪水,他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陆政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用很轻的声音问:“你还会留下来么?”
我很想留下来。
周行这样想着,却向飞机阶梯的方向迈了一步,他挺直了脊背,每一步却像走在刀尖上——他期盼着陆政会喊住他,会再说些什么,但陆政什么也没有说。
他迈进了机舱,看着阶梯一点点被收起,他忍不住侧过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陆政。
——说些什么啊,陆政。
——说些什么啊,周行。
但他们像陷入了默剧中,相顾无言,久久地凝望。
陆政站在直升飞机下,他略仰着头,看向他的周行。
“萨拉,准备飞机起飞。”
“不再等等看了?”
“不必了,结果都是一样的。”
螺旋桨开始旋转,尘土飞扬,陆政转过身,毫不留念地向远处走——他永远不会做那个被抛弃的人,即使这一切只是他精心安排的一场戏剧。
“先生。”萨拉突兀出声。
“怎么?”
“周行先生拍打着机舱门,要求中止飞行,他想下来找您。”
“带他走。”
“可他选择了您。”
“他并没有在恰当的时机选择我,”陆政抬起手,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他错过了我,当然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周行先生的状态很糟糕……”
“他只是懊悔和愧疚,过一会儿,他就会冷静下来,相信我,等飞机抵达联盟中心,他不会再升起回来寻找我的念头。”陆政的影子在夕阳下被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冷漠和孤独,“陆政对周行而言,只是绝境中的一场甜美的梦,而现在,梦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