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医生刚查完房回到办公室,雪惜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请进”,她推开门走进去。穿着白袍的萧医生从一堆病例中抬起头来,“苏小姐,你来了。” 雪惜微笑了一下,缓步走进去,“萧医生,值夜班很辛苦吧?”
“习惯了就不觉得辛苦了,我给你倒杯水。”萧医生站起来,雪惜连忙摆手,“萧医生,您别客气,我自己来。”雪惜也确实有点渴,她走到饮水机旁,用一次性杯子接了杯水,然后坐在萧医生对面。
萧医生找出苏母的病例,以及白天做的各项检查,他斟酌了一下,“苏小姐,不知道你这两天有没有注意到苏夫人的身体状况,今天早上特护小李跟我说,苏夫人又开始咳血,我给她做了个全面的检查,发现她体内的白细胞病菌以比手术前更快的速度复制。”
雪惜闻言,失手打翻了手里的纸杯,水泼洒出来,倒了她一身都是,她也没察觉。她看着萧医生,声音都在颤抖,“萧医生,您的意思是?”
“我们要尽快安排第二次手术,如果这次移植后还是控制不住白细胞的复制速度,恐怕……”萧医生话没说完,但是雪惜已经明白他未完的话里的意思。
她摇头,再摇头,“怎么会这样?不是恢复得很好吗?”
“苏小姐,苏夫人的病情一直不是很稳定,手术后有一段时间会产生排异反应,这本身就是正常的,但是她的白细胞还在不停增长,这于她本身就很不利。”萧医生歉声道,对于苏夫人的病情,他们一直比较重视,前两天白细胞复制的速度都没有这么快。
如果不是苏夫人咳血,恐怕他们也只会以为是手术后的排异反应。
“不可能,怎么可能,妈妈的精神明明很好。”雪惜无助的摇头,为什么会这样?她还期待着妈妈出院,期待着她能跟她永远的生活在一起。
“说起来,如果病人不是有意隐瞒,前几天我们就该察觉不对,病人咳血的症状是从前两天开始。”萧医生没有推卸责任的意思,只是陈述事实。
“萧医生,如果二次手术的话,成功率是多少?”雪惜整个人都摇晃起来,为什么老天要这么残忍,给了她希望又给她绝望。
“按照苏夫人目前的身体情况,成功率会比第一次低许多,如果手术失败的话,这次,有可能下不了手术台。”
雪惜双手死死抠着桌沿,力道之大,指甲都折断了两根,她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要颤抖,“如果不做手术,她还有多少日子?”
“一个月。”
雪惜从萧医生办公室出来,游魂似的向前飘着,她全身都脱了力,脸色白得像纸,萧医生的话在她耳边徘徊不去,“苏小姐,请你尽快拿主意,苏夫人这种情况,我临床也遇到了几例,最后都没能下手术台。”
做手术,是死,不做手术,也是死。老天,为什么不让我生病,为什么要让我妈妈活得这么痛苦?雪惜靠在墙上,顺着墙滑坐在地上,捂着嘴痛哭起来。
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选择?
雪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别墅的,车子开到廊前,大门外站着一道颀长的身影,雪惜熄了火,与他遥遥相望,忽然,她推开车门,几步冲到廊上,扑进池斯年怀里。
池斯年被她撞得趄趔着向后退了几步,身体靠住了墙才停住,他抱着她,心有余悸,还不忘取笑她,“怎么了,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热情。”
雪惜埋在他怀里,不肯抬起头来,她只想这样静静抱一下他,只抱一下就好,那样她就能够找到继续向前走的动力。
池斯年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劲,他抚着她的头发,低声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雪惜想起萧医生说的话,不禁悲从中来,她紧紧地靠在他胸膛上,眼泪流了下来,池斯年感觉到胸口处一阵湿热,他伸手将雪惜的下巴托了起来,看到她梨花带雨的小脸,眉顿时拧紧,“惜儿,怎么了?”
雪惜眨了眨眼睛,泪珠从眼睫上滑落下来,滴在池斯年托着她下巴的手背上,她摇头,“没,没什么。”
“惜儿,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池斯年严肃道,她这么伤心这么绝望,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她骗不了他。
雪惜看着他,犹豫了一下,她哽咽道:“斯年,我妈妈……”
“伯母怎么了?你别吞吞吐吐的,快说呀。”池斯年见她欲言又止,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妈妈恢复得不好,萧医生说要准备第二次手术,但是这次手术,妈妈有可能真的下不了手术台。”雪惜的语气里尽是悲恸,话一说完,她就痛哭起来。
池斯年锁紧眉头,怎么会这样,手术明明很成功,之前恢复得也很不错,“惜儿,你先别着急,伯母会没事的,我去找最好的医生,我不信就没人能保证手术的成功率。”
雪惜伤心极了,池斯年哄了许久,她的情绪才慢慢稳定下来,池斯年看着伏在他怀里哭得睡过去的苏雪惜,紧锁的眉头就再也没有舒展开来。
他将雪惜抱回房间,把她放在床上,给她盖上被子,他坐在床边看了她许久。她有多难过,他知道,此刻他恨不得自己是再世华佗,有起死回生的能力,可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有钱,却救不了他想救的人,钱又能拿来干什么。他站起来,走出卧室,来到走廊里,他点燃一只烟,却越吸越烦躁。
他摁灭了烟,投进垃圾桶里,转身下楼。
来到书房,他拿出手机,拨了一组电话号码,电话很快就通了,那端传来一道带着英腔口音的女声,“今天吹的是什么风,我还以为池总再也不会给我这个麻烦打电话了呢。”
池斯年没理会她的洗涮,“世媛,请你帮我办件事。”
“哟,无所不能的池斯年有一天会求我办事,可真稀奇啊!说说吧,至于帮不帮,要看我的心情了。”申世媛摆弄着阳台上的仙人球,漫不经心道。
“请你大伯出山。”池斯年言简意赅道。
申世媛的大伯abby医术了得,有妙手回春、再世华佗之称,他手下医治过的白血病人,活到80岁的都有。但是他有怪癖,不轻易出山。上次他带雪惜回去,本来是想去请他来中国医治苏母的,但是abby闭门谢客,不肯见他。
这次事关紧急,他除了求申世媛,别无他法。
“苏雪惜母亲病危了?”申世媛的手指差点戳进仙人球的刺里,他主动给她打电话,还是为了苏雪惜,“不过,这关我什么事?”
“世媛,只要能请你大伯出山,你有什么条件尽管开,我力所能及,都会满足你。”池斯年皱了皱眉头。
“我要你跟我结婚,你办得到吗?”
手机那端沉默了半晌,不知道为什么,世媛心里有些得意,仿佛终于找到一件可以为难他的事,其实她心里清楚,就算池斯年要娶她,她也未必肯嫁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那端传来池斯年略带沙哑的声音,“好,只要abby出马,婚礼时间随你高兴。”
世媛愣了愣,根本没料到他会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她错愕道:“池斯年,你脑子没坏吧,你不是非苏雪惜不可吗?你为了让我伯父出山,居然肯跟我结婚?”
“世媛,请尽快请abby到中国,苏伯母撑不了多久了。”池斯年忧心忡忡道,他能够感受到雪惜心里的绝望,他要尽快安排好这些,尽最大努力挽救苏母的性命。
只是这一次,他心有余而力不足,苏母的病情就是abby出山,恐怕也……
申世媛气得大叫,这个男人从头到脚,连身上的一根寒毛都不会属于她,她明白,她也一直让自己看开,但是此刻仍旧被他淡定的语气气得浑身发抖,“池斯年,你就非得让我这么难堪,你才高兴是吗?”
“……”
“我要被你气死了。”申世媛见那端无言,她砰的一声挂了电话,申母从门外经过,听到申世媛愤怒的吼声,她脚步顿了顿,敲了门,推门走进去,就看到她的宝贝女儿正在揪头发。
“世媛,怎么了?”申母担忧地看着她,自从池斯年退婚,他们就一直心神不宁的,生怕孩子会做傻事。
“没事,对了,妈咪,我这两天要去庄园一趟,abby在那边度假是吗?”世媛敛了敛神色,看向申母,申母走过来帮她把头发抚顺,笑盈盈道:“嗯,前两天你大伯母还打电话来邀我们全家一起过去玩,我跟你一起去?”
申世媛倚在妈妈怀里,闻着她身上特有的馨香,“不用了,妈咪,我自己去。”
“妈妈想陪你一起出去散散心,我们有多久没有一起出游了?”申母回忆上一次他们一家人一起出行,那时候世媛还没有她肩膀高,一转眼,她已经比她高出一个头了。
“妈咪,下次吧。”世媛再度抱了抱申母的腰,蓝眸中浮现一丝雾气,她想起了另一个让人心疼的女孩,她很想讨厌她,因为她抢走了她的幸福,可是却怎么也讨厌不起来。
世媛俯在申母肩头,“妈咪,我有没有说过我很爱您?”
“嗯?”
“妈咪,我爱您!”世媛松开申母,耳根子全红了,她心慌意乱地去收拾行李,申母怔怔地站在原地,眼泪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