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她忘穿拖鞋,光着脚就去抢水管。
“真矮。”小阳春说风凉话,仗着身高优势,他高举手臂不让她得逞。
她奋起向上跳,忘记地上全是水,落地的时候光脚一个打滑。
她短促地惊叫了一声,小阳春及时卡着她咯吱窝将她接住,然后直接架起她。
她脚趾垫着地,对上近在咫尺的视线。
眼前的人成了落汤鸡,估计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去,t恤湿透,紧紧贴着她身,水珠淋进了她眼睛,她视线一瞬模糊,只看得清对面的人专注的目光。
水管在地上翻滚,清凉的水流淌过他们的脚。
曲阿姨大概听见吵闹声,在屋子里喊:“你们又在打架?”
她看了眼大门,接着被人放回一旁的藤椅。
曲阿姨端着一盘西瓜出来,见到院子里水流成河,她哎哟喂一声,一副心脏受不了的模样:“你们两个小疯子,有你们这么霍霍水的吗,快去擦干,着凉怎么办,明天还考不考试了?”
她两手撑着藤椅,双脚晃着地上的水,小阳春看了看她,转身去关水龙头。
高考结束,她收拾行李,父母电话提醒她别落下什么,否则以后只能让曲阿姨给她快递,这样太麻烦。
小阳春即将前往英国,英国的本科是三年制,他需要先花一年时间读预科,预科九月底开学,他父亲让他七八月就过去,好提前适应新环境。
她走前一天最后一次打扫仓库,拿起那把上低音号吹响音符,小阳春坐在桌上,问她:“这怎么吹?”
她难得好为人师,手把手教了他一下。
那个暑假在家,她qq好友中某个一直沉寂的号闪了闪,她打开聊天框,先看到文字。
“还记得我吗?我毕业了,忽然想起你今年应该高考了,祝我们都前程似锦。还有我当年的作业,后来拿了高分,有机会我还会去芜松镇,你到时也长大了,我们可以喝一杯。”
聊天框底下是她之前打开的网页,她看着她的高考成绩,心想奇迹到底属于少数人,她不是那个幸运儿。
随之屏幕上出现一幅画,画中一边是窑洞山,一边是悬崖,分界线上站着一人,坐着一人。
对方又发来一句:“从前住在这里的人,和冒险生活在一起,人生呐……”
她的手机在这时响起,回过神,她按下接听。
是曲阿姨打来问她成绩的,她一边看着那幅画上的落款,一边说:“我想复读。”
那端回应她的却是另一道低沉的声音,对方道:“好,我帮你问问学校。”
夏日的午后,阳光猛烈,电脑反光,落款显得暗淡不清。
她把画点开,看向落款处,那里写着“吴悠悠,2014年11月”。
风渐小,小摊前的还价还在继续,摊贩已经松口到九百块,蔡晋同还在往下压价。
喻见把画放桌上,手还没松,她正要开口,边上的人已经拿起手机,对着摊位上的二维码扫了一下。
微信到账一千五。
孟冬把手机放回兜里,从喻见手中抽走画,对他们说:“走吧,一起吃饭?”
喻见低头盯着他的手看。
蔡晋同被孟冬这波突如其来的操作打愣了,回神瞟了眼喻见,他道:“行啊,今天跨年,咱们是得吃一顿好的才像样,喻见你呢?”
喻见看了眼孟冬,孟冬也在看她,她道:“我回家吃。”
正好喻父电话打来,她左口袋里放着糖,手机在右口袋,她拿出来换到左手接听,孟冬和蔡晋同都听到喻父问她几点到家,说是准备炒菜了。
“家常饭好,那先送你回去吧。”蔡晋同道。
蔡晋同让跟拍的小朋友也可以撤了,三人上车往喻见家去。
那幅画被孟冬放在手边,具体位置是他和喻见的座位中间,喻见瞟了好几眼,说:“下一次转手,不知道是亏是赚。”
孟冬道:“我对这个吴悠悠有信心。”
“哟,原来你懂画啊?”蔡晋同开着车说。
“不懂,”孟冬拿起画,画纸展开在眼前,他道,“我看人。”
车子经过步行街,路上搭着些护栏,有警卫在四周忙碌,大厦的led灯已经打亮。
喻见扶着车门往外看。
蔡晋同也瞟了眼,说:“今晚这儿有跨年吧?”
“嗯,”喻见道,“晚上八点开始。”
孟冬听见她说出具体时间,他也往车窗外看去。现在时间还早,但路上已有不少人,室外还搭建着舞台,应该还有音乐会。
把喻见送到家,蔡晋同和孟冬返回酒店。蔡晋同登记入住,他住大床房,和孟冬不在同一个楼层。
两人在电梯口道别,他先下,进房后没先收拾行李,他拿出手机,翻找喻见的档案。
喻见回家后没换居家服,父母做了满满一桌菜,他们一家三口肯定吃不完。
她把皮带松了松,手拿着一块排骨吃,问他们:“待会儿带你们去跨年?”
喻母问:“跨什么年?”
“今晚步行街跨年夜,有很多活动。”喻见道。
喻母说:“就是电视里放的,倒计时一起跨年的那种?”
喻见点头:“差不多就那样。”
喻父赶紧摇头:“哦哟,这是你们年轻人才喜欢玩的东西,我们怎么参加。”
喻母也道:“就是,现在饭店也开不了,我跟你爸哪有这心思。”
喻父问起今天网络上的新闻:“那个应该就是被我们的招牌砸到的人吧,这些记者怎么能乱说呢。”
“狗仔不都这样,就喜欢兴风作浪。”喻母皱着眉,又对喻见道,“话说回来,你倒是带我和你爸去看望一下人家呀,让我们表示表示,求个心安。”
喻见扔掉骨头,嘬了嘬手指,然后抽张纸巾擦手,点着头敷衍:“好,我找个时间。”
她饭后无所事事,陪父母看了会电视,她套上羽绒衣,独自出了门。
蔡晋同正趴在酒店大床上盯着手机,他眉头拧成川字,屏幕忽然切换成来电画面,他吓一跳,翻个身接起电话。
“现在出门?”孟冬在那头道。
“哦行,我收拾好了,楼下等。”挂断电话,屏幕又回到喻见的资料页,他退出界面,穿上外套下楼。
两人在大堂碰面,蔡晋同问孟冬想吃什么菜,孟冬说:“去步行街看看吧。”
蔡晋同道:“诶,那里好,还能凑热闹跨个年。”
“那走吧。”孟冬说。
他们开车抵达步行街附近,找了半天才在一个大厦的地下车库找到停车位,楼上有餐厅,两人选了一家中餐馆。
饭后已经过了八点,步行街人山人海,蔡晋同顺着人流走,说:“这得上万人了吧!”
孟冬点头:“应该有。”
“乖乖,我的鞋都快被挤掉了。”
人声鼎沸,几栋大厦外墙播放着跨年画面,劲爆的摇滚乐从舞台蔓延到四周,雾霭中一片五光十色,黑夜宛若白天。
年轻人跟着摇滚呐喊尖叫,孟冬觉得自己的耳膜都快被穿透,他立起外套衣领,挤出汹涌的人群。
蔡晋同理了理被挤乱的衣服,望向疯狂的人潮,他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支递给孟冬:“你抽不抽烟?”
孟冬接过:“抽得不多。”
但蔡晋同看孟冬的拿烟姿势很老练,他替对方点上烟,说:“忘了问大夫你能不能抽。”
孟冬笑笑,吐出一口烟。
他站在店铺台阶上,视线漫无目的。烟快抽完,蔡晋同问:“待会儿就回去还是再玩一会儿?”
孟冬抽完一支,将烟头揿灭在垃圾桶盖上,看着火星逐渐熄灭,他说:“在这儿跨年吧,回酒店也没事。”
蔡晋同也无所谓,他和孟冬再次挤进人群,摇滚已经变成爵士,耳朵舒服不少。
震耳欲聋不知多久,呐喊的人群仿佛永远不会疲惫。
他们随大流拿了几根荧光棒,孟冬想把这玩意儿扔了,低头的时候他注意到不远处的人群脚下掉了一包小零食,看包装像是无印良品的巧克力。
他个高,抬头眺望远处,看见一道穿着黑色羽绒衣,戴着帽子的人影。
然后他挤开人群朝那走去。
蔡晋同叫他两声,赶紧跟在他后面。
逆着人流不好走,前面有孟冬开路,蔡晋同的衣服还是又一次被挤歪了,他正要再叫,忽然注意到孟冬面朝处,有人朝这边望。
哑光的黑色羽绒衣,大毛领,黑色毛线围巾,这几天喻见始终是这一身简单的装束。
蔡晋同没再走,他站在陌生人堆中,想起先前在酒店翻看的资料。
他由喻见的前经纪人推荐,接手喻见不足三周,他对喻见入行以来的经历做过不少功课,但从没留意过喻见在入行前的生活。
近几年公司对艺人背调极其详细,户籍、大学、有无犯罪史、黑历史等等方面都做了严密调查。
喻见今年二十八周岁,比孟冬小一岁,他看喻见是八月出生,六周岁入读小学的话,她应该和孟冬同届。
高中学校没记录,只记录过喻见曾高复过一年,最重要的是,她后来考上的大学,恰巧就是孟冬淘宝账号上有所记录的y省理工大。
只是喻见在大三那一年意外辍学了。
他翻看完喻见的所有资料,又忽然想起昨天在喻家饭店里翻到的那张请柬。
喻见的表妹在今年十月二十六结婚,酒席地点在那家酒店,这么巧,孟冬在酒店外等待那位不知名女人的时间,也是在今年十月。
他深深地意识到,自己应该就是一个“旁观者”了。
大厦的led屏滚动着绚丽的图画,主持人的倒计时讲词从音响中传出。
喻见只露着一双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五光十色游走在四周,她看着孟冬挤开人群,一步步朝她走近。
所有音乐、喧嚣、尖叫,都变得朦胧模糊,她听见主持人的倒计时——
八……
七……
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