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李秀琴坐牛车去县城找周木生。
周木生得知此事大惊失色,“虎宝竟是我大舅的孙子?”
李秀琴点头,将文娘子早产生下宝柱, 孩子体弱之事说了, “文家想给虎宝找个人家。你不是不想成亲吗?要不要收养虎宝?”
周木生点头如捣蒜, “当然乐意。”
他看向张瑞和,“张叔,我请个假回村。”
张瑞和挥了挥手, “去吧。”
到了村子, 李秀琴和周木生一块去了文家。
文先生哪怕再不情愿,看到李秀琴和周木生讲明来意,也只能依了文娘子,将虎宝送走。
文娘子给虎宝收拾些、衣服出来,她这几天又给虎宝做了一件新衣服,又嘱咐周木生, “这孩子喜欢吃柿子,但柿子寒凉, 不可多吃。孩子没什么定力,你不能什么事都由着他。”
周木生点头记在心里。
文娘子又将自己新做的虎头鞋给虎宝换上, 揉了揉他的脑袋,“以后要听你爹的话, 知道不?”
虎宝才一岁多, 虽然很多事都不懂, 可这会子却像是察觉到自己要被送走, 紧紧搂着文娘子的脖子, “娘?娘?”
文娘子将虎宝紧紧搂在怀里, 这也是她尽心竭力照顾一年多的孩子, 她曾经也想给他最好的,可她到底还是自私了。
文娘子眼泪落在孩子身上,无声哭了一场,孩子紧紧搂着她的脖子,母子二人哭个不停。
等哭累了,文娘子将孩子推给周木生,背过身子,哽咽着说,“快走吧。”
“娘!”虎宝被周木生抱在怀里,拼命想要挣脱他,想要文娘子抱抱她,可那人却越走越远。
周木生将孩子交给李秀琴,让她帮忙哄哄,自己从褡裢里取出两锭五两银子递给文先生,“您悉心照顾虎宝一年多,请收下这些钱吧。”
文先生哪肯要,“不成。不成。当初我答应过你大舅,说要好好照顾虎宝,可是我却食言了,现在我要是收下这银子,我以后再也没脸见人了。周兄弟,你给我留点脸面吧。你放心,我们肯定不会再找上门要虎宝。只希望你以后好好待他。他是个好孩子,只要你好好照顾他,他将来一定会孝顺你的。”
周木生见他不肯要,将银子收回褡裢,郑重点头,“我会的。”
从文家出来,李秀琴就将虎宝交给了周木生。
上了大路,林福全和刘翠花刚好从屋里出来,瞧见两人从文家出来,“你们这是?”
周木生笑笑,“虎宝是我大舅家的孙子。我决定收养他。”
林福全和刘翠花都听傻了。
刘翠花有点接受无能,呆愣好半天,都有些糊涂了,“不是?虎宝不是文娘子生的吗?啥时候成了你大舅的孙子了?”
刘翠花脑海里闪过许多八卦,眼神发亮看着周木生。
怎么说文先生家也养了虎宝一年多,周木生不好说文娘子假孕一事,就随口找了个理由,“当初文娘子怀孕,产下一个死胎,我大舅家孩子多,养不起,就将孩子送给了文先生养。”
刘翠花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文先生将虎宝送给周木生抚养这事很快就在村里传开了。
村里人直到现在才知道虎宝居然不是文娘子所生。
村民们也没人说文家做得不对。本来就不是亲生的孩子,好吃好喝养了一年多,自己生了亲生孩子,那孩子又病病歪歪,需要用药吊着,自家养不起就给他找个好人家,已经够仁义了。
林晓却不认同他们的观点,她甚至觉得自己看错了人,她往日对文娘子是非常尊敬的,总觉得文娘子跟她娘一样温柔大方,没想到骨子里这么自私,当初说好要抚养虎宝,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要养子,这有点不厚道。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文娘子,跟母亲抱怨,“怎么说她也当了虎宝一年多的娘,怎么能因为自己有了亲生孩子,就把养子送走。这也太心狠了。”
李秀琴觉得女儿太年轻,看问题只看表面,“也不能这么说。你文婶还是不错的。如果她真的心狠,她更应该把虎宝留下才对。养个孩子能费多少粮食。把他养大,将来让他给宝柱当牛做马,不是两全其美?”
就凭着他们收养了虎宝,虎宝就得偿还他们的养育之恩,宝柱理所当然就是虎宝的责任。
李秀琴摊了摊手,“你看,她都没有这种念头。而是选择将虎宝送走。她是不是还是有可取之处?”
林晓一呆,啊?还能这么想吗?
她有些不确定地问,“难不成文先生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李秀琴仔细想了想,“有没有这方面的想法,我不知道。但是文先生想留下虎宝,肯定也有让虎宝长大后照顾小儿子的意思。你不要对他们要求太高,他们其实也就是普通人,有点小心思很正常。做一件善事很容易,难的是一直做善事。同样的,一直做好事的人,他也有可能会做坏事。人心从来不是只凭一件事就能判断。你要牢记在心。”
林晓手撑下巴,“那照你这么说,周叔收养虎宝,其实对虎宝才是最好的选择。”
要不然等虎宝长大后,后头拖着个病秧子弟弟,他要是成才还好说,要是没成才,那日子岂不是比周叔当初还要惨。
李秀琴点头,“那是当然。你周叔可没什么负担,而且他也不打算成亲,虎宝跟着他,能不能成才不好说,起码不会受委屈。”
林晓点了点头。
送走虎宝,文家的日子并没有轻松。
正如当初大夫说的那样,宝柱身子骨太弱,三不五时就生病。
这不,还没到腊月,他又病了一场,脑袋烧得滚烫。
可把文娘子心疼坏了,立刻用包被将宝柱裹紧,让文先生停课一天驾着牛车带孩子进城看病。
路过林家时,李秀琴瞧见,想帮着看看,文娘子有些不信她的医术,李秀琴是赤脚郎中的女儿,李广角医术就不怎么样,就更不用说她了。
文娘子随便找了个借口,“天太冷了,包被解开,回头孩子再受了凉。”
李秀琴也没坚持,“那你们赶紧去吧。”
两个时辰后,文先生驾着牛车从县城回来,郎中给开了药。只是孩子太小,要由文娘子喝,然后孩子喝母乳治病。
只是这孩子食欲不振,寻常孩子吃了三天药就能缓和,他却一直反反复复。
文先生上着课都打着哈欠。村里的孩子们淘气得不成,就学着文先生的样子打哈欠。
村民们倒是能体谅文先生,也没人对他表示不满,但文先生觉得面上无光,只能打起精神给孩子们上课。
这天晚上,林满堂回家,李秀琴告诉他一件事。
“我自己摸了脉相,是滑脉,算了算日子,应该一个月多了。”
林满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愣好半晌,“你能生”
李秀琴刚开始诊出来的时候,也觉得自己在诊错了,可她反复诊过,都没错,“之前这副身体不怎么好,这两年被我调养好了。”
林满堂喜欢孩子,前世他们只有晓晓一个女儿,这会得知又能有一个孩子,可他却没有高兴,反而一直忧心忡忡,“虽然你这回比以前年轻了十来岁,但这儿医疗条件不好,生孩子就是闯鬼门关,你要是出了事,可怎么整?”
因为担心怀孕,他媳妇一直避孕,但是古代避孕药太伤身体,他们算的是安全期,可还是怀上了。林满堂急得团团转。
李秀琴同样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呢。”
林满堂停下脚步,见她欲言又止,“怎么了?”
李秀琴神色忧愁,“你说我如果把这孩子生下来,将来咱们回去现代,它一个人在这儿得多孤单啊。”
林满堂怔愣住了,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们还能回去吗?
两人沉默着,直到门外传来敲门声打破这份沉静。
林满堂给她开门,林晓拿着一本书进来,发现父母正愁眉不展,“你们怎么了?”
“你娘怀上了。”林满堂揉了揉脸。
林晓眼睛发亮,“真的?”
林满堂见她还高兴,有些无语,“这有什么好高兴的?这边条件这么差,你娘要是有个万一,可怎么办?”
林晓吓得脸色一白。
李秀琴见他吓唬女儿,忙嗔了他一眼,招呼女儿坐下,“你别听他的。我现在年轻,比生你时可稳当多了,哪就那么容易出事。我们就是担心万一有一天我们回去了,这孩子一个人待在这儿怎么办?”
林晓想了想,“咱们又不知道怎么穿回去。想这些也没用啊。我觉得你们应该把孩子生下来。这毕竟是一条生命。就算咱们真的有一天穿回去,他还有大伯一家,咱们家还有财产。怎么都能养活。”
林满堂和李秀琴对视一眼。
李秀琴不确定看着闺女,“你就不会吃醋?”
她是独女,小时候听她娘要给自己生个小弟弟,她醋了好久,她闺女怎么不一样?
林晓撇嘴,“我都是成年人了,哪里会吃一个小婴儿的醋。娘,你也太小看我了。”
“你娘没小看你。她是心疼你。你也知道你娘四十岁才生下你。你小时候生个病,她不上班都要守着你,她对你太着紧了。”林满堂揉揉她脑袋,“咱们永远都是一家人。”
林晓心里热呼得不成,“知道了,爹。你放心吧,我真没吃醋。”
吃醋倒是真没有,松了一口气倒是真的。她每天那么忙,陪爹娘的时间很有限。要是家里多个孩子,爹娘也有人陪。她闲着的时候,也可以带小宝宝玩,她早就羡慕大丫有妹妹可以使唤。等小婴儿长大,她就使唤他给自己跑腿买好吃的。对了,要是她犯了错,她就哄小宝宝,让他替自己背锅。想想就美。
林满堂见女儿没放在心上,接过女儿正在写的书,随手翻了几页,“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林晓手撑下巴,“可多了。”她揉了揉脸,“这个白叠子种植,我之前看您种过,可今年的种植方法不太一样。这是为何?”
林满堂知道女儿不懂农事,就讲得更仔细些,“白叠子之前在南方广泛种植,因为不适应北方气候,容易冻死。所以就要改良种子,种植方法要多样化。”
去年他们家的棉花有一部分不适应这边的天气,冻死不少。她爹就换了种植方法。
林晓犯了愁,改良种子,这让她怎么写?这个词也没出处啊。
林满堂看出她的为难,“其实你不用写这个,爹是为了改良种子,等改良过后,以后农民用的是改良后的种子。固定种植方法就行。”
林晓怔了下,“也就是说我要在书里标注,用我书里的种植办法,白叠子的种子最好是咱们小庄村出产的。”
林满堂点头,“对,就是这个意思。”说完,自己憋不住笑了,他怎么感觉这句话跟软广告似的。
林晓也笑,“兴许这书写出来还能为咱家多赚些种子钱呢。”
林满堂爽朗大笑,“那可好了,咱们家的种子也能卖出好价钱了。”
与女儿闲聊一会儿,嘱咐女儿早点睡觉,就送她回了屋。
时间一转眼到了腊月,天气明显凉下来。
徐方带人过来运猪,虽说没有签契约,但此次他运走的猪数量却不少。
今年小庄村一共养了一千四百头猪,再加上佃户那边五百多头,加起来就是一千九百多头,去掉光禄寺的一千头,剩下的都可以卖给徐方。
徐方走后没两日,陆主簿带人过来运猪。
他顺便还带了两则消息过来,“朝廷成立了玻璃司,专门生产玻璃用品,比如玻璃杯、玻璃镜和玻璃瓶。京城那边大户人家都以拥有玻璃镜为荣。为了增加国库收入,朝廷在明州成立了市舶司,允许私船出海。”
他给林满堂一张牌子,“这是皇上为了奖励县主做出玻璃,特地叮嘱我们送一张玻璃引过来,凭这个牌子,你们可以自己开家玻璃器皿店,每年少说也能有上千两的收入。”
为了这张玻璃引,京城那些大户人家都抢疯了。皇上对县主是相当仁义,上次就赏了五百两金子,这次又送了玻璃引。而且这玻璃引不是只给一年,是每年都有。
林满堂怔愣了下,接过牌子,起身朝京城方向鞠了一躬,“皇恩浩荡,陆主簿回京,请代林某向皇上表达谢意。”
林晓撑着下巴,细细思忖陆主簿的话。她一直以为她爹是做生意的好手,没想到皇上比她爹还胜一筹,瞧瞧人家这速度,短短几个月功夫,居然就将玻璃卖到了国外。
其实仔细一想,玻璃在古代一直都是高端产品,普通百姓自然买不起,月国大户人家就这么多,当然要卖向外国。
林晓眼睛发亮,“私船可以出海?”
陆主簿见县主感兴趣,说得更详细,“是啊。朝廷以前都是自己造船自己派官员出去卖货,但是那几艘船修修补补这么多年,早就快要报废了。国库又没钱造新的船,所以皇上允许私人出海,运来的东西有一半要交由市舶司。”
林满堂抽了抽嘴角,不用出任何本钱,就能得一半好处费,皇上算得可真精啊。
林晓手撑下巴。啥船报废要修补,在她看来这就是假话。真实原因是因为官船出海不赚钱,相反还很赔钱。
前世那个历史书上写郑和七下西洋,每回都会带回不少朝贡小国的官员,为了弘扬国威,每次皇帝都要赏赐他们不少东西,听说郑和带回来的宝物都不够赏赐,以致造成国库连年亏损。所以明英宗才禁止郑和下西洋。
本朝这个皇帝聪明多了,人家不关国门,直接让私船出海,自己照样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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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我写《四个儿子》的时候,有个读者给了我差评,理由是:我封建主义,祸害人。
当我写《四个女儿》的时候,也有个差评,理由是:古代没儿子不行。
这次我感觉,我还是会有差评。
再次重申,本文不讲女权,一家人也没有太伟大的想法,只是一家人在古代好好生活,实现各自价值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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