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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看着表姑娘的身形消失在门口。
  屋里的苏磬音这方才放下手里的参汤,回想了一下刚才亲眼见到的“真爱相见”的场面,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感觉到了些许微妙的违和感。
  怎么说呢?吴姑娘倒是十分多情,还算是符合传言李落难鸳鸯的可怜身份。
  只是齐茂行的态度却过于“稳”了,虽然也又是添衣又是送灯,表现的很是温和,却总觉得像是长辈一般的照顾,并没有那种见到真爱之后的暧昧和波澜,和他之前口口声声闹着和离,只为迎娶真爱表妹的表现,并不太相符。
  难不成是顾忌着她在旁边,不好说话,才表现的这么“客气?”
  虽然是这么想着,但苏磬音却也并没有抱歉的意思。
  她站起身来,还算客气的表明了态度:“我方才已经在了,总不好为了她躲出去,你放心,下回表姑娘再过来,我一定不在旁边碍事。”
  说到这,苏磬音想到了齐茂行身上的受伤中毒,又十分贴心的加了一句:“你们方才要是有什么话不好说出口,我现在先回西边去,你再把人追回来也来得及。”
  可得了她这般贴心的言语,齐茂行却并不领情,反而满面平静:“我与表妹清清白白,不劳你费心。”
  清清白白,清清白白的你要和离?
  若是之前,苏磬音是一定会嘲笑几句的,只是架不住他今天成了名副其实的危重患者,实在是该受些照顾的。
  苏磬音这才没有多说什么,正巧看见月白进来,禀报说丫鬟都寻回来了,就也立即放下这个,扭头朝齐茂行问了一句:“你屋里的丫鬟,可要敲打敲打?”
  齐茂行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什么?”
  苏磬音微微挑眉,示意月白开了门,将门帘挂起,果然,阶下的空地上,已经整整齐齐的站了一地的莺莺燕燕。
  当着这些人的面,苏磬音的神色便冷淡下来,声音威严:“可算是寻着了,都进来一个个说说,这半日都去忙了什么差事?竟是比伺候少爷,迎天使接旨都更要紧些。”
  齐茂行这边的丫鬟名字还算好记,四个一等丫鬟以春夏秋冬取名,剩下八个二等丫鬟,名字就都是月份的代称,包括刚才的桃月蒲月两个,捡好听的代称从一月排到八月,挨着数下来,也就是片刻功夫就能说的清楚。
  阳春、长夏两个大丫鬟第一个上前,她们两个是老太太和太太李氏赏下来的,平日就最是体面,回的话也是一个去与老太太禀报二少爷情形,一个是被太太叫走问话,总之苏磬音也总不会为这么点小事,就去和长辈查证,因此都说的格外淡定。
  剩下金秋与清冬身后没有大佛能靠,就语气含糊,又是做针线又说去催膳食,满脸心虚。
  再往下的二等丫鬟里,什么初月杏月、梅月荷月,一直到最后的兰月桂月,就都是低着头支支吾吾,半晌找不出一个靠谱的理由来。
  齐茂行听到一半,就忍不住的皱了眉头,这些丫鬟里,竟是这么多都是疏忽职守的人吗?他从前怎的从未发现?
  倒是苏磬音,丁点不为所动,她方才听说了这些丫鬟们不约而同的都不在院里,便已经多少猜到了些缘故。
  在这齐侯府的下人里,能到了齐茂行跟前当差的,除了机灵能干之外,多多少少都得有些门路。
  而这样的家生子,消息也最是灵通,这一整日里,太医来了有三五趟,齐茂行的毒也早在府里传的沸沸扬扬,她们担心前程,可不就得出去打听打听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谁知道大伙儿都这么想,整个抱节居里,除了桃月蒲月这两个年纪小不懂事的,竟是说好了似的,一下子都跑了个干净。
  再加上凑巧赶上了天使宣旨,又一块儿露了出来,也算是她们运气不好了。
  苏磬音走到齐茂行面前,又问了一次:“您看,要怎么处置?”
  齐茂行自幼习武,又在军中待了多年,最是习惯赏罚分明的,心下虽还有些诧异,但也立即按着府里的规矩开了口:“擅离职守,念在初犯,除了桃月蒲月,二等罚一月的例钱,一等分派不明,罪加一等,罚三月。”
  说罢之后,他就有些疲累的闭了眼睛,显然,是认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苏磬音张张口,便也立即明白,齐茂行这是在侯府里顺风顺风的二少爷当的惯了,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件小事的背后代表了什么,也压根没有想过他这身体若是当真废了,在府里的处境会有怎样的变化。
  苏磬音欲言又止的想了想,倒也没有多嘴再说什么。
  齐茂行受伤才是第一天,便是人走茶凉也没有这么快的,何必急于一时?还是个重病伤患,闹了一整日,还是先歇歇,有事日后再说罢了。
  这么一想,苏磬音便也索性点点头,瞧着丫鬟们都低头领了罚,并没有一个敢多言不满的,便也起身道,客气道:“二少爷英明,时候不早,我便先回去了,您若有事,再吩咐人叫我。”
  这一整日的大起大落,齐茂行也当真有些心神俱疲,闻言微一颔首。
  苏磬音离去之后,木槅扇一合,方才领了罚的丫鬟们便依次进门请安,各司其职,忙起了手里的差事,冷冷清清的屋里,一瞬间便显得热闹了起来。
  齐茂行十四岁时就进了军营,其实并不太用得着这许多丫鬟,只不过侯府出身,对这些气派自小就习惯了,两个不嫌少,十二个也不觉着多。
  寻常时候,他日常起居习惯了亲力亲为,也并不会太在意她们的差事活计,但是如今不同,他双腿毫无知觉,没人帮忙显然不成。
  齐茂行素来整洁,这一下午对这血污的枕头铺盖早已忍耐了许久,这会儿顾不得旁的,第一句就先吩咐道:“去拿新的铺盖来,还有这床帐也沾了些血,一并都换了。”
  为首的大丫鬟阳春规矩应是,便与长夏一起,带了几个小丫鬟围上来,试图将他左右挪动起来,好能将床榻上沾了血的铺盖撤下。
  丫鬟们显然也是第一次干这抬人的差事,力气又不太够,一个个都有些手忙脚乱。
  齐茂行看着不像话,在屋里环顾一周,便朝立在大花瓶旁的大丫鬟清冬开口道:“你带人去将外头的春凳抬过来,我自个挪上去躺着,你们再收拾铺盖。”
  他叫清冬去抬,倒也没有旁的意思,主要是抱节居里的这几个丫鬟,就数清冬长得最为壮实,春凳虽说不算太沉,分量也是有的,叫这几个太瘦弱的,他怕抬不动。
  清冬是个月盘脸,身材丰腴的姑娘,她打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袖着手,满脸不痛快的立的远远的,不料少爷却偏偏点了她的名儿,吩咐的还是抬凳子这种粗事,满心不愿,一时便拧着帕子没动弹,只心里琢磨——
  她方才回家里打听了,说是已经私下里问了太医,二少爷这毒压根解不得,指不定还有几天活头了!
  家里还说,二少爷不成了,便想想法子,提早留神看着,等大少爷一回来,就把她送去大少爷身边去。
  二少爷废了,这侯府迟早都是大少爷的。
  若能去大少爷身边儿,她还在这儿伺候个废人做什么呢?
  看清冬不动弹,正扶着齐茂行的丫鬟长夏心里也不痛快,顺势便训了起来:“蠢物,傻站着作甚么?擎等着给叫你敬茶呐!”
  清冬还没如何,这清脆的骂声倒把齐茂行吓了一跳。
  长夏外头买进府的丫鬟,苏州人氏,,一口吴侬软语软软绵绵,素日里最是温柔,莫说骂人了,就是一句高声都没,这怎的一下子便如个炸开的爆竹一般。
  要是长夏不出声骂人,清冬即便心里不愿意,至多磨蹭一会儿,说不定就也去搬凳子了。
  可叫同为丫鬟的长夏这么一骂,她的脾气也涌了上来,喊得比长夏还要大声:“你教训谁呢?今个原本就不是我当差,平日就数你殷勤,有力气,自个给少爷抬去!”
  哼,一个外头买进来的丫鬟,不过仗着有几分颜色,才被太太挑中送来当通房罢了。如今二少爷废了,出去的门路都没一个,还敢来教训她?
  这么一想,清冬气势更足,说罢,扭身一甩帘子,就这么撂下齐茂行当真走了出去。
  齐茂行见状诧异,不知道往日殷勤婉转的丫鬟们一下子都是这么大脾气,原本抬起手正要劝架。
  谁料到话还未出口,眼前便只剩了不停晃动的门帘子,他眨眨眼,抬起的手心一时间僵在了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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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茂行:这些丫鬟都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