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放学,魏小星干完值日,慢慢悠悠走去停车棚取车,纯良的瓜子脸一点看不出他还是块当“汉奸”的料。
  远远望见有个男生坐在自己车的车垫上抖着二郎腿,脸庞隐匿在火烈鸟一般的夕阳红霞中,没有线条和细节供他辨认这人是谁。
  迟疑地往前再走几步,才看清他青一块红一块的脸庞,脸色一白,暗道不好!
  怕自己逃命,爱车十有八九要遭殃,一咬牙,有气无力地慷慨赴死。
  孙昊天似笑非笑瞅着拖拖拉拉走到自己面前的邀功精,神采奕奕地:“嘿,傻逼。”
  一脸倒霉相的魏小星没接他的话茬儿,闷头将钥匙插进小电驴,怯懦地小声问:“我要开车,你能不能下去?”
  孙昊天一把揪住他的校服领口,把人拽到嘴下:“出息了,打老子的小报告,嗯?”
  眼神、语气皆充满不祥的危险信号,魏小星狼狈地解释:“我不去叫老师,你和欧则都会被王石男他们一帮人打死的。”
  孙昊天又把他拉近几分,脸几乎贴上他的脸,魏小星甚至能看清他脸上根根分明的茸毛:“打小报告是因为担心我会死,不是因为想在老师面前秀存在感?”
  魏小星心说我的原话是“你和欧则会被打死”,你怎么只听到自己,不管兄弟死活。
  聪明的人都懂得这时候要识时务知好歹,他眨眨发亮的双眼皮大眼,在与孙昊天的对视中认同了他的话,附带一脸发自肺腑的表情。
  他的温顺像一把小熨斗,将孙昊天心上不爽的褶子熨得平平展展。
  吓也吓够了,善良的他便决定给魏小星一个宽大处理,放开他说:“今天你打小报告的人要换成别人,非挨人家一顿皮肉揍不可。瞧你那副没出息的操行,没有‘汉奸’的精明,别揽‘汉奸’的活儿,以后看见人逞凶斗狠,躲着点儿,别瞎掺和,懂?”
  口气跟训儿子似的,魏小星像个旧社会遭受压迫、不敢反抗的底层农民,嘟着脸忍气吞声。
  孙昊天危险地轻轻问:“怎么,不服气?”
  魏小星不服气地嘟哝:“没有不服气。”
  服不服气孙昊天还能看不出来?没对他穷追猛打,抬起屁股挪到电驴后座:“开车,跟老子去打斯诺克。”
  “我想回家做作业。”魏小星冒死谏言,并做好了挨cei的身体准备。
  不料孙昊天一捶手心,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差点忘了老子是‘好学生’,好学生放学后当然要积极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开车,跟老子回家一起做作业。”
  魏小星生出不祥的预感。
  当晚他一个人做了两个人的功课。
  命该如此,莫怨天。
  傍晚,简丹在饭桌上大谈特谈中午自己是如何挽救一群失足少年免于牢狱之灾的英勇事迹,其中不乏与实际有所出入的添油加醋之词。
  神气活现的表演绝对是下饭神器,江潭扒着饭,不时用笑容可掬的老父亲眼神鼓励她牛皮往大了吹。
  人生如戏,简丹相声瘾犯了,也就没跟桌对面的捧哏客气,谨遵逗哏的游戏规则——越扯越没边儿,管他信不信。
  两人说说笑笑,便是一顿饭。
  江潭是下午接媳妇下班的时候,才在车上得知欧则是今天这场“拳脚闹革命”的“炮头”。
  毕竟是昨天刚收才隔了一夜的徒弟,不免上心,晚饭后看媳妇钻进书房闭门写毕业论文去了,便打电话给徒弟,跟他说想学射击就自己登门请教。
  欧则脸刚抹了药水,姹紫嫣红的,不想以这幅狼狈的形象去见他,况且他肯定通过他婆娘的嘴知道自己打架的事,别等下以教他学枪的名义为幌子,实际上是要和他婆娘联手批评教育他,很烦人的。
  推说要做作业,改天再去。
  学生时代没用过“做作业”当借口的,你都不好意思说自己上过学。
  江旅长“我信你个鬼”地呵呵给他听,沉声威严道:“少废话,限你十分钟之内跑(重音)过来,这是军令!”
  同住大院,他有心全力冲刺的话妥妥赶得过来。
  话音还未沉寂,对面就挂了电话,应该是紧急行动起来了。
  江潭用手机计时,九分多钟的时候门铃响起,他笑:被这小子马马虎虎混过关了。
  欧则穿着adidas运动套装,站在门口弯腰撑着双膝气喘吁吁。
  门开,他直起腰劈头盖脸地:“你最好真有干货要教我!”
  妈的,差点把肺跑出来。
  江潭盘胸站在门内,打量他“花俏”的脸意味深长地微笑。
  门外的欧则被他看得别扭,又因放不下少年心性的孤高架子,便别扭地容忍、接受他审视的目光。
  江潭故意打量到他的容忍上限,才开口:“行动力不行,速度有待提高,进来吧。”给他留个台阶,没拿他脸上的伤痕来揶揄。
  书房中听到声响的简丹开门伸出个脑袋:“阿潭,是杜阿姨还是爷爷来了?”最常来他们爱巢的就是这俩位。
  江潭指指身后的小伙儿。
  “欧同学?”简丹意外,一下又释然了:来找江旅长的。
  她倒很有自知之明,没有天真地以为人小伙儿是来找自己辅导功课的。
  欧则还有点尊师重道的自觉,微乎其微地勾起嘴角,喊了声“简老师”算是给她面子了。
  江旅长叁言两语跟她解释欧则出现在屋子里的前情,当然,选择性屏蔽了某些两人之间不可告人的交易。
  简丹听后,自觉他们师徒传授“武功绝学”的时候没她什么事儿,关心了两句欧则身上的伤,就又钻回书房搞毕业论文去了。
  江潭把人带进自己的私人枪械模型收藏室,说要教他认枪,这让欧则觉得他没有敷衍自己而是诚心诚意要教他。
  很多人都有收藏的爱好,有人喜欢收藏玉石,有人喜欢收藏纪念纸币,使枪的江旅长当然喜欢收藏枪械。
  多年来收集的藏品数量多、范围广,有些3D和一比一的枪械模型欧则见都没见过,逐一拿在手上把玩,爱不释手。
  跟平时高贵冷傲相比,现在看到心爱之物的兴奋样子可爱多了。
  江潭跟他讲解枪械的基本知识,结尾很随意地问他有没有参军的打算,得到他肯定的答案,又很随意地跟他普及参军的基本知识:“参军不是儿戏,新兵入伍时的体检很严格。”
  欧则拿着手枪模型瞄过来比划过去,风轻云淡地:“我知道。”
  “入伍体检中一项重点就是检查新兵身上是否有疤痕。”
  欧则摆弄手枪的动作一顿,眼底的光闪了闪,不怎么淡然地嗯了声。
  江潭继续:“如果只是小疤痕,一定会被军医严格询问伤疤来源。如果是因为打架斗殴(重音)留下的疤痕,政治审核就会有麻烦。陆军尚且如此,空军中这样的检查更加严格,空军飞行员严格要求身上不能有任何一处伤疤。”
  欧则不吭声了。
  江潭跟他说明好前提,这才切入主题:“刚才听你简老师关心你身上的伤,怎么,在学校打架了?”
  欧则撇撇嘴角:“你不是早听她说了,再问我一遍有意思?想问就直接问,何必拐弯抹角问我要不要参军。”
  “我以过来人的经验提醒你一句:包子有肉不在褶上,靠蛮力打架是土鳖。你在学校动不动就感情用事和人打架,万一身体落下旧疾,到时候入伍体检不合格,你跟真枪实弹基本就无缘了,你不想一辈子摸玩具枪吧。”说得太多他这个年纪也听不进去,江潭点到即止,让他自己去体会打架斗殴和理想之间孰轻孰重。
  晚上,江简赤身裸体相拥躺在被窝里享受巫山云雨之后的宁静。
  简丹枕着男人的胸膛,抬头问:“阿潭,你教欧则打枪是存了收他当关门弟子栽培他的心思?”
  江潭一手掌握她的酥乳,拇指指腹在乳尖上蹭来蹭去:“小家伙资质还行,举手投足都看得见军人的影子,又是根正苗红的革命家庭出身,他如果有投身人民军队的心,我不介意当他行军路上的引路人。”把怀中小女人搂得更紧,“不过我也有私心。遇见一颗蒙尘的珍珠,怕捡得迟些会被其他识货的人发现他的光芒,得快快骗他拜师才是王道。”
  简丹听完他这番听上去很爱才的言论,提出自己的质疑:“欧则可是江叔叔领导的集团军的政委之子,你收他当弟子,和欧政委的‘红色纽带’更加紧密,部队中某些分子会不会叽歪江家意欲和欧家拉帮结派,在部队的政治工作中上下串通一气?”话音刚落,脑袋下的胸膛便鼓噪地震动起来,男人没心没肺的爽朗笑声惹得她恼羞成怒,捏拳捶了他心口一记,“笑屁啊,我的话有哪里不对吗!”
  江潭憋着笑说:“你的话很对。我笑是因为娘子能从江军长和欧政委在军中的职务想到结党营私这个层面上,说明娘子的党性进步神速,也说明娘子从思想层面做好了当军嫂的准备。”
  简丹噗嗤笑:“害,跟你混久了,我不知不觉就会从体制内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江潭挑起她的下巴,亲一口红嘟嘟的小嘴,解释说:“你能想到的隐患国家都想到了。放心吧,军改以来,部队建立了严格的规章制度,提倡以法当军,以制度规范内部关系,所以现在的部队军官不会出现拉帮结派的现象。”
  简丹笑嘻嘻地:“倒是我‘头发长见识短’,关公门前耍大刀了,夫君莫见笑。”
  江潭心中一荡,斜卧在腹弯里休养生息的“蛟龙”又有了在她体内翻腾的迹象。
  翻身压之,顺势而入。
  简丹娇啊一声,两人便像磁铁般吸在一起难舍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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