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泽之上,此时虽然夕辉漫天,但红日却一如喝大却不愿早早离席的醉汉一般,慵懒的挂在西天。
楚名堂便立身于大泽之上,晚风舒畅,吹动着脚下的大泽,放眼望去,几乎遍是那碎了的余晖,金色与水光遥相呼应,一片祥和。
盛景醉人,然这美丽之下的东原修士,却在时刻经历着铁与血的洗礼。
一如这迟来却终究要来的黑夜一般,虽然难熬,但只要挺过去,便是新一天的朝气蓬勃。
对于群修如此,对于整个东原未来的局势,依旧如此。
楚名堂作为幕后的掌局者,此刻虽然身临其境,但却荣辱不惊。
此时的楚名堂,虽然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但是他的眉宇间,却是经历的太多的风霜,那眼神之中的老辣与沉稳,没有一丝一毫与他的年龄相仿。
十万年的帝师,十万年的底蕴,这些光鲜的背后,亦是十万年一步步走来的艰辛,十万年身经百战,其中的苦楚只有楚名堂自己知晓。
楚名堂立身之处,一道遁光落定,露出赵昊的身形,他先是对着楚名堂恭谨的拱手行礼,而后方道:“一切当如楚师所料一般,先生真乃神人也。”
赵昊此言乍听只是马屁之言,但是对于楚名堂的赞誉,却是发自真心。
一个修士,能够将事事算计其中,没有相差分毫,这可不仅仅是靠修为就能够做到的!
楚名堂闻言只是淡淡的点头,并没有丝毫的意外。
大帝芦冢,其间宝物,放眼东原,也是无可匹敌。
千奇大帝以这些宝物为诱饵,吸引东原的顶尖战力进入其中,将其覆灭于此。这些死去的修士,一身苦修的修为,尽是为重生的千奇大帝做了嫁衣。
前世的楚名堂虽然通晓千奇大帝的诡计,但一来,当时的楚名堂根本没有分毫的修为,不过屈屈凡人,哪能动摇这些修士,若是强出头,不过蚍蜉撼大树而已。二来,楚名堂在东原,根本没有分毫的地位,甚至在没有成就帝师之前,楚名堂只是一个幕后的舵手,他的身份,注定了人微言轻,即便楚名堂站出来,也无法左右当时的局势。
是以,这大帝遗藏一战,东原精锐战力,尽皆折损于此,能够活着逃离的修士,少之又少。此间消息,很快被东原大势力的主人得知,之后随着千奇大帝的复生,整个东原人心惶惶,又怎能与筹谋许久的千奇大帝对抗?
人生如棋,世事如局。
看似一切毫无关联,错综复杂,但将很多事情串在一起,便不难发现,看似微不足道的一次小挫败,便是最终功亏一篑的罪魁祸首。
这一世,若是没有楚名堂,事情还是会按照原先的轨迹上演,若是没有楚名堂,东原依旧会沦陷,甚至比上一世更加不堪。
回首往事,这些原本横亘胸中多年,积压楚名堂很久的抑郁,而今的楚名堂却依旧是波澜不惊,云淡风轻。
过去的毕竟是过去,当年之事,虽然有所悔恨,但站在楚名堂的立场上,当时他已然尽力,所谓的悔恨,大多不是为了东原,确切的说,只是楚名堂潜意识中对于实力的渴望,对于修炼的执着。
强如帝师,却依旧不能逆转天道,不能走上修道一途,这才是压在楚名堂心头的大山。
而今的楚名堂已然能够修炼,相比上一世,他虽然距离羽翼丰满还很早,但是楚名堂并不在意,因为这一世,不仅仅是他的弟子,有十万年帝师底蕴的楚名堂,必将脱颖而出,指点江山。
相比这些,前世的那些遗憾又算得了什么,他们不过是楚名堂前进的动力,是楚名堂一步步圆润道心,炼化修为的垫脚石而已。
“楚师,现在我们该如何行事?”见楚名堂不答话,而是满脸回忆之色。赵昊待得楚名堂思绪回转,方才小心问道。
对于楚名堂,赵昊实在看不透,不仅仅是楚名堂的修为,楚名堂的实力,更有楚名堂的心机。
自己这位看似年纪轻轻的师傅,却时常都在回忆往事一般的望着远方,很难想象,对于一个年轻人,为何有这般只得回忆的往事,也很难想象,为何楚名堂能够步步近乎先知一般的先发制人。
这是楚名堂的传神之处,也是赵昊最为仰慕楚名堂的原因。
那一袭白袍,在赵昊的眼中,远比脚下的大泽来的深邃,甚至远比头顶的天空更为广阔。
面对赵昊的疑问,楚名堂只是淡淡的一笑。
一如当年一般,自己这位弟子还是毫无主张,什么事都要问问自己这位师傅,方才会放手去做。
前世楚名堂的弟子中,赵昊对于楚名堂最为依赖,从未有过抵触,甚至没有对楚名堂说过一句重话。
其他弟子或多或少,会出去历练,或者忙于琐事,而赵昊却始终陪在楚名堂的身边,十万年如一日。
对于赵昊,楚名堂对他的感情,说是师徒,其实更像是父子一般。
这位才华并不出众的徒弟,却是楚名堂最为信赖和倚重的。
“天色不早了,随为师去见见几位故人吧。”楚名堂轻轻的叹息一声,方才开口。
从楚名堂的语气中,赵昊若是不知现在的情境,还真以为楚名堂是要去见阔别多年的老友,是以那么轻松,没有丝毫的防备,甚至还带着一丝为不可查的期盼。
但是赵昊很清楚,这里不是楚名堂的府邸,更不是什么善地。
而能够被楚名堂称为故人的,一定是最为可怕的敌手。
但是看着那走在前面的白袍,一步步迈出,随意而潇洒,淡漠中透出无尽的自信,赵昊的心中,也顿时没有了丝毫的畏惧。
面对楚名堂,赵昊觉得他更像是自己阔别多年的至亲长辈,只要楚名堂走在前面,他便有了依仗,这天下再大又如何,有楚名堂脚步所及,哪里又去不得?
……
大泽深处,一处笼罩在雾气的孤岛之上,并排行来四个穿着黑色斗篷的黑衣人。
此时的夕阳已然落下,黑夜中没有星月,这四名黑衣人,便好似融入漆黑的夜色一般。身上一色的黑袍,一如夜中最为诡秘的幽灵。
行至密林深处,那四人齐齐的驻足,明明是四个人,但是他们的脚步,甚至举动都出奇的一致,便好似只有一个是真的,而其余的三个,不过是这一人的影子罢了。
四人停下的时候,密林深处又显出一袭黑影,却是一带着斗笠帽子的年轻人。
年轻人同样是黑袍罩体,甚至头上的斗笠,也是被蒙上了一层黑纱,遮住了他本来的面貌。
之所以说是年轻人,只是因为此人开口之间,听得声音,却是年纪不大。
“徒儿,那些蝼蚁可曾来了?”四个黑袍人开口,不论语气还是声音,都是出奇的相似,四道声音先后发出,同样的话语,听起来却像是一个人对着山谷喊话的回音一般,却是异常诡异。
“如师傅您所料一般,不过……”戴帽子的年轻人似乎已然习惯了师傅的说话方式,明明是四个人,却能整齐的如同一个人一般,这在外人看来,或许会惊讶,但是知道内幕,而且早已习惯的年轻人并不为意。
“不过什么。莫非还出了差错不成?”年轻人的话没有说完,就被黑衣人的声音打断。
不同于之前的淡然,这一次四个黑衣人的声音都有了一丝情绪的波动,虽然不明显,但却是有些惊讶的语气在里面。
“回师傅,我等按照您的吩咐,提早启动了长城幻境中的飞天夜叉。一开始,确实如您所料一般,可是后来……”年轻人很是恭谨的开口。
“后来怎么了?”四个黑衣人齐齐发问,声音整齐的可怕。
“后来,那些蝼蚁中突然杀出了一个白袍人,不过翻手之间,就将飞天夜叉屠杀殆尽,此后此人更是狂言破阵,弟子以为其不过猖狂而已,未想对方只是纵声一喝,布置整个雄关的阵法,竟是被其一嗓子吼破!”年轻人远没有黑衣人的沉稳,开口之间,虽然是实言,但他的内心却极其不平静。
而年轻人口中所说的白袍人无他,正是楚名堂本尊。
“什么,竟有此事?这,这怎么可能,那阵法可是大帝亲手布置,虽说时隔多年,可也不是这些蝼蚁可以破的。”黑衣人的思绪已然乱了,四个人的肩头同时颤动了一下,显示出他们内心的震惊。
千奇大帝的手段有多么恐怖,旁人不知,但是这四个黑衣人最为清楚不过了。
可是千奇大帝的阵法,竟然在顷刻间被覆灭,这完全出乎了黑衣人的预料。
对方究竟是什么人,又是什么样的修为,才能如此?
莫非是一尊活着的大帝不成?
这想法几乎甫一浮现,就被黑衣人狠狠的掐灭了。
“绝不可能,对方若是大帝,又怎会这般低调?”
“无稽之谈,千奇大帝之所以埋骨东原,就是因为此地乃是五域中唯一没有大帝坐镇之处。莫说东原出了大帝,中州会不管不顾!”
“可对方不是大帝,为何能有这般诡异的手段?”
“或许不是大帝,却是一位阵道天才,如此或许可以勉强解释。”
四个人相继开口,同样的声音,好似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一般,但却很快的认定了一个自以为是的结论。
东原没有大帝,这是上古就立下的条约,这一点不可违背,东原也不敢违背,是以黑衣人说的不错。
但黑衣人想不到的是,楚名堂确实不是大帝,但他的身份更为恐怖,上一世,楚名堂最为顶峰的时候,便是千奇大帝也不能望其项背,他是帝师,也是纵横千古,唯一带出一门大帝的帝师。
千奇大帝不过一尊大帝罢了,又岂敢招惹一群大帝?
只是两者终究不是一个时代的人,不能相提并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