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的！这新来的小子太狂妄, 大家一起揍他！”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叫喊了一声。
训练者骚动，但没有一个人过去动手，似乎大家都在等别人先动手。
那雄壮青年也有两三个处得好的朋友，但这时他们有的不在, 在的只过去搀扶起青年，还有的连声问青年伤得怎么样，却没有一个人主动为他出头教训加三。
也没有训练师父出来教训他，相反几名训练师父或说笑或看戏, 似乎丝毫没把这种程度的斗殴放在心上。
就连沫师父都换了一双筷子，神色十分淡然。
加三已经做好被群攻的准备，可他等了一会儿，只听到人群嗡嗡嗡, 却不见一个人向他出手, 当下冷笑一声, 转身走出食堂。
加三肚子饿得咕咕叫，外面天色不变还是那么灰蒙蒙的, 他就这么走出训练所。
回头看看那座很大的石屋, 再看看路上不多的行人, 加三生出一种被人排斥的孤独感。
耳中传来雷诺那非常有特色的声音：“打完了？没有其他人动手？”
加三的孤独感一下就散开，“嗯。”
雷诺：“坏也有坏的好处, 大家都很自私，除非上面人逼迫, 否则很难出现集体斗殴现象。但你要小心之后的报复, 这里的人不会为没有好处的事出头, 同样，一旦有值得他们动心的利益，他们就会变得特别积极。晚上别睡得太死。”
加三像孩子一样低声道：“我不喜欢这里。”
雷诺发出低低的笑声：“你以为外面的世界就很美好吗？如果你仍旧在外面，去了你说的那个真知谷，如果你脾气不改，同样会遇到类似的事情。”
“……学校不应该这样。”
“这里没有什么应该或不应该，要么适应，要么你能力强到按照你的心意改变它。我看夏族对你们这些新人已经足够仁慈，罪恶之地六成以上种族对族中后代施行的是最强者生存的教育，你的运气已经足够好。”
加三心感不妙，“什么是最强者生存？”
“就是把一群新人赶到一起，让他们搏杀，一般是五到十比一的比例，活下来的才能得到族中培养。很多魔法学校也是这样，七色沙城的魔法学校受欢迎，就是他们的入学试练伤亡最低。但也因此，各族真正的天才从不在魔法学校中。”
这有了对比就是不一样，加三听完雷诺的话，竟然也生出夏族之地对族中子弟已经很不错之感。
加三咧咧嘴，不管如何，听雷诺说说话，他的心情轻松多，“有什么方法可以让我的精神力快速提升到三级吗？”
“别做梦了，精神力从来都最难提升，我教你的精神力训练方法，你记得每天都练。”
“哦。雷诺，我饿了。”加三无意识地低喃。
很遥远很遥远的雷诺：……这小子是在跟我撒娇吗？
不算遥远的地肉佣兵团地道内，一颗石子咕噜噜地滚一段，停下来，歇息半天，再咕噜噜滚一段。
再次化成石子状的嫩芽嘤嘤嘤地哭泣着：饲主不来找它，只能它去找饲主了，可怜它刚累积的能量哦，又要全部消耗光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在能量消耗光之前找到饲主。还好它给饲主留了种子，而饲主也还没消失到它感觉不到种子的地方。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指望饿着肚子的加三会老老实实去完成沫师父布置的任务根本不可能。
沫师父对他不喜，他也无意改变。他决定听取除小锄的意见，有能力的话就花魔晶换一个师父。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找一份工作，加三在村子中走来走去，寻找挂着卖水牌子的店铺。
而这时不变的天色就带来了一样好处，那就是夜晚也跟白天一样明亮。
加三看到了一家像是杂货铺的店铺，店铺的屋檐下挂着一个石牌，石牌上刻写了一个大大的“水”字，这就应该是卖水牌了吧？
“有人吗？”加三走到杂货铺中喊道。
杂货铺柜台里面有人抬头，“什么事？买什么东西？”
“请问你们这边需要过滤水的人吗？”加三发现店老板只比他高一个头，有点高兴。
矮墩墩店老板打量他，“你是哪家的孩子，我怎么没见过？”
加三含糊道：“刚来。”
店老板也没多问，直接道：“三罐水两个魔晶，干不干？”
“一罐水一个魔晶，包一顿饭。”加三大胆加上后面一个条件。
店老板挑剔地打量加三：“你以前做过没有？”
加三不知道这行需不需要有经验的人，但他确实没做过，说谎只怕立刻就会被看出来，就老老实实回答：“没有。”
店老板眼中露出一丝喜色，“是吗？行，就按你说的价，你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就可以。”加三见老板同意包饭，心里也很开心。
加三就这么跟着店老板走进他家后院。
后院很大，店老板指着一个角落说：“时间不早，干活的人都回去了，看到那边那个水井了吗？你今晚的任务就是从里面打水，装满那五口大缸，一口大缸满了就相当于十标准罐的水。知道怎么过滤吗？”
加三摇头。
店老板眼中喜色加深，“那等打完水，你再叫我，我会告诉你如何过滤。”
加三叫住店老板，“能不能先给我点吃的，放心，我缺能量币，绝不会吃完就跑。”
店老板脸色挂下来，“等你打完水再说。”
“等等，契约。”加三也不知道这种零时工要不要签契约，但他见除小锄只放贷十二个魔晶都要他按手印，就留了个心眼。
店老板皱眉，“你放心，我还不差你这点魔晶。”
加三固执道：“契约。”
店老板低骂了一句，回去前面，过了会儿回来，扔给加三一个石片。
石片上用最简单的话写了他们的雇佣内容，上面签了店老板和店铺的名字。
“这是临时契约，如果我没给你魔晶，你可以去村审判所告我。”
“谢谢。”加三看内容没什么问题，又擦了擦石片上的文字，见擦不掉，就把石片收进怀中。
店老板气哼哼地回去店铺。
加三摸摸饥饿的胃部，勤勤恳恳地从井里打出水，倒入水缸，直到装满。
一桶水大约就相当于一个标准罐，井口边有摇橹，打水并不算特别费劲，加三力气大，五缸水很快打好。期间他还偷喝了几大口，勉强灌了一个水饱。
加三叫来店老板。
店老板看加三做得快速，按照契约扔了一个硬梆梆只有小儿巴掌大的地肉饼给他。
加三也不嫌小，抓起地肉饼就狠狠咬了一大口。这块地肉饼很硬，跟石头有的一拼，而且味道很难吃，酸涩发苦，嚼碎了全是渣子。
他想喝水，可是又怕这里的水不能随便喝。
店老板看他饿死鬼投胎一样，脸上鄙视神色一闪而过。
“这个你拿好，千万不要损坏了！”店老板递给加三一根金属棒子。
加三接过金属棒子感到手心被刺了一下，见没流血，也没在意，“这是什么？”
店老板没回答，只抬起下巴，指着水缸道：“过滤水很简单，你握着这根过滤棒，连同你的手一起放到水缸里慢慢搅动，水要没到手腕，且必须搅动满十分钟。缸边有计时器，每次过滤时记得按下，到时间它会提醒，等拿出你的手时，记得一定要把缸边的盖子盖上，如果忘记了，这遍过滤就不算。别指望作假骗我，盖子上有检测针，如果你过滤不达到最低要求，盖子的颜色会有变化，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加三这时才知道那些看着不起眼的水缸和盖子竟然都是炼金器具。
“做完了叫我。”店老板交代完就去了前面的杂货铺。
加三看到老板走开，立刻又打了一桶水，和着大量的水，总算把那个地肉饼给吞下去了。
“恭喜，你又给人骗了。”雷诺在加三要动手过滤井水前，慢慢地说道。
加三手一顿，两眼冒出凶光：“你说他不会付我能量币？”
“不，他应该会付你能量币，不过他跟你说的过滤方法有问题。刚打上来的水充满觅水魔虫，正确的过滤方法应该是用特定的吸虫器把里面的魔虫吸引出来杀死，然后再快速封闭水缸。这叫初滤。
讲究的人会再过滤第二遍乃至第三遍，但吸虫器的效果并不是百分百，每次过滤都会有残留魔虫。这种吸虫器能吸引魔虫就是因为其饱含魔力，并仿照了活物魔源，其制作不易，价格并不便宜，而且魔力需要时常补充，如果你没有魔力，还需要另外花费魔晶。综合而言代价较大，一般人都舍不得购买，但如果是专门经营水的商人，肯定会备上一两个。
因为吸虫器启动一次代价较高，后来就有无良商人弄出一种半吸虫器，这种半吸虫器会在奴隶身上开一个口子，让被吸引来的魔虫进入奴隶身体，如果奴隶有魔力或魔源活跃，那吸引的魔虫就会很多。这种半吸虫器因为去掉了杀死魔虫的功能，而且只要启动时有一点魔力吸引魔虫就可以，所以价格上会比完整的吸虫器要便宜许多，而且不怎么消耗魔晶。”
加三看看他放在水缸边上的金属棒，又看看自己刚才感到被刺了一下的手心，“这个就是半吸虫器？”
“我看不到，你跟我说说。”
加三把金属棒外形描述了一遍，又说了自己感到被扎的事。
雷诺肯定道：“我听那店主说要你把手放入水缸，又让你一次性过滤五缸水就知道他没按好心，果然如此。这就是半吸虫器。我说你被骗，是因为刚打上来的水含有魔虫最多，一般卖水者都会用吸虫器先初滤一遍，然后再让奴隶或工人手持半吸虫器过滤第二遍第三遍。如果初滤就让人手持半吸虫器去过滤，那人的魔源损伤会比直接喝没有过滤的水的损伤还要大。
你想，喝一口水能喝进多少魔虫？可是特意吸引时，那一缸水里的魔虫大半都会涌入过滤者体内。如果这个过滤者之前没有干过类似的活计，那么他损伤较小的魔源会吸引更多魔虫。
另外，为了不让滤水者一次性消耗太大就此废掉，绝大多数的卖水商人都不会让滤水者一次性过滤太多的水，一般一天十罐是常识，达到二十罐就算是很过分。你遇到的这个店主太贪太狠，竟然让你一次性过滤五十罐，他这明显是想趁你什么都不知道又是初滤的时候，狠狠利用你一次。”
知道真相的加三额头蹦起青筋，怪不得店老板那么大方的愿意包饭，他心里还感激对方大方，没想到是看在他“毫无经验”的份上！
雷诺又道：“其实你根本不需要过滤器，我想现在那些水缸里的水差不多都已经达到纯净的程度，毕竟你亲手打上来的水和你直接凝结出来的水，其纯净程度相差并不大。你在那些水边上待的时间越久，那水就越干净。”
加三气，如果那店老板不坑他，他帮他“过滤”出五缸纯净水也没什么，可是在明知这个店老板不怀好意占他便宜的情况下，他又怎么甘心送他这么多纯净水？
“雷诺，有没有办法让我过滤的水重新变得不那么纯净？”加三磨牙道。
雷诺沉默一小会儿，道：“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让你收敛魔气的方法吗？”
“记得。”
“你每次收敛魔气的时候，你身边的魔虫就会增加一些。我有过一个猜想，只是没从你的血液中检验出。”
“什么猜想？”
“我怀疑你很可能具有高等恶魔的血脉，而这种高等恶魔的血脉被你的夏族之血融合，以至于魔气全无。可是你的血脉仍旧存在，非恶魔族生物无法感觉出来，可是恶魔族却能通过本能查知。如果你真的具有高等恶魔血脉，那你有让觅水魔虫逃避的能力也不奇怪了，因为觅水魔虫就是一种低等恶魔的变异体。”
加三吸气，其实他自己也是这么猜测，他没有直接承认自己的血脉与恶魔有关，只道：“那么我用收敛魔气的方法收敛自己……往外扩散的某种特殊信号，那些觅水魔虫就不会逃开？”
“特殊信号？”雷诺在笑，“没错。我记得夏族有一种刺客战士，他们似乎有一种收敛自身气息让人察觉不到的方法，如果你有机会就尽量学会，应该比收敛魔气的效果更好。”
加三记下，开始收敛自己的魔气，而收敛魔气的第一要素就是平息他血液中的怒火。
这对加三有点困难，他从刚才知道真相后就特别想把那个老板拖出来暴打一顿。如果他没有恶魔血脉，如果没有雷诺指点，他现在魔源可能已经被魔虫占满，换言之，在没有办法驱逐魔虫并恢复魔源的情况下，他的魔法天赋将彻底消失。
加三想，可能店老板在知道他不是本地人后就产生了占他便宜的想法，后来发现他什么都不懂，就更肆无忌惮。
加三花了不少时间平息怒气和收敛魔气，可效果总是不好，他只要一想到店老板坑他，他就心火往外冒。
加三气得咬牙，忍不住低声道：“觅水魔虫们，我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听懂我的话，如果能听懂，那就回来，回去那些水缸中，只要能达到过滤最低要求。”
没有戴特殊眼镜的加三没有看到，当他尽力收敛魔气又说出那样的命令后，周围的觅水魔虫突然就激动地翻涌起来。
加三等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水缸中情形到底怎样，就盖上一个盖子看了看盖子的颜色变化。
盖子盖上水缸后，中间一条宽黑线慢慢下降，降低了大约三分之一左右停住，恰好在标注出来的红点处。
加三把盖子变化说给雷诺听，雷诺似乎正在忙什么事，过了一会儿才回答他：“三分之一是最低过滤标准，你再盖上其他盖子看看。”
加三把剩下的四口水缸也一一用盖子盖上。每个盖子上的显示都是恰好在那个红点处停下。
雷诺听到加三汇报，僵硬的脸部肌肉抽动了下，“你……让它们动一动，别那么恰好卡着那个点。”
“哎？哦！”加三听出雷诺语气中的无奈和好笑，又试着给觅水魔虫下命令，同时打开盖子。
过了一会儿，再把盖子盖上，这次五个盖子的黑线都不在那个标准红点上了。
加三摸摸鼻子，对觅水魔虫们低低说了声“谢谢”。觅水魔虫对于罪恶之地的生物来说绝对是害虫，但是它们这么听话，加三都不晓得该怎么看它们。
觅水魔虫们再次疯狂涌动，围着加三跳起代表崇拜和向往的集体舞。
可惜加三看不见。
加三之前就把计时器按下，五十分钟后，最后一个计时器发出哔哔声，加三去前面杂货铺叫来了店老板。
店老板看样子很想挑刺扣工钱，可他看完五个盖子，发现过滤程度都达到了及格线以上，他又快速掀开盖子分别查看缸里的水，见分量也不少，最后不得不按照契约给足酬劳。
“你是不是觉醒了魔法天赋？”店老板看加三神色不像特别疲累的样子，就试探地问道。
加三故作不懂：“是啊，可惜这里禁魔。”
店老板大喜，他今天可是占到大便宜了！怪不得这小子过滤了五缸水还能头不疼脚不软的站着，而且五缸都达到了最低过滤标准，原来是魔法学徒。以前可极少有魔法学徒会接受这种雇佣，除非是奴隶或迫不得已。
按照他原本推想，这小子能过滤出一缸达到合格线的就不错，剩下的四缸肯定过滤得越来越差，这样他就可以赖掉报酬——他在契约中写的可是达到最低过滤标准才会给付报酬。
虽说他没能赖掉报酬，但一次性得到五缸过滤水也很好，这样他就可以提供给一些用水大户。
“你明天还来，我还是给你这个价。你可以到别家问问，像我这么给魔晶爽快又包你一顿饭的有几家能做到。如果你愿意，我们还可以签长期合约。”店老板想彻底利用这个傻乎乎没常识的外来者，能遇到这么一个好骗的可不容易。
加三忍住想要揍翻店老板的强烈欲望，确定魔晶数量没问题，摇头，走人。
店老板脸色立刻挂了下来，不过很快他又挤出笑容，问加三：“你有地方住吗？要不要住在我家？我家有空房间，很便宜。如果你有地方住，那要不要买些生活用品，我们家的货是村中最齐全最好的，你到别家都找不到像我们家这么便宜又好的……”
加三头也不回地走出杂货铺。
店老板见推销失败，气得骂：“穷鬼！迟早变肉干！”
加三绕了一圈，回到那杂货铺的后院墙外，低声道：“觅水魔虫们，帮个忙，回到那五口水缸里，越多越好。”
加三还是不够心狠，否则他完全可以命令觅水魔虫进入那店老板喝的过滤水中。
附近的觅水魔虫们一传十、十传百，很快，那五口水缸边沿就聚集了大量魔虫，水缸盖子虽然盖得很严实，但并不是完全严丝合缝到连肉眼都看不见的觅水魔虫也钻不进去的地步。
过滤后的水如果不放入比较封闭的空间中保存，随着时日过去依然会被污染，只不过需要的时间比较长。
可是这次，觅水魔虫们为了完成那位的请求，简直跟疯了一样往盖子的缝隙里钻。
水缸盖子上表示污染程度的黑线开始一点点攀升、再攀升，没到十分钟，那黑线就顶到了头。可是觅水魔虫们还在极为热情地往水缸里钻啊钻。
当晚，店老板在店门外挂上“供应大量过滤水”的石片，也没再去查看那五口水缸，抱着占了大片一的愉悦心情打烊关门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