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吓着我家中的小崽子们了,”凤如青见他一脚踩中了一个翳鬼,那小东西顿时就没了半条命。
这玩意黄泉随处可见,有些像极寒之渊里面的翳魔,没有什么神志,但喜欢扎堆凑热闹。凤如青或许因为自己曾经也是这玩意的原因,因此从不让鬼众去祛除这小玩意。
施子真闻言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脚下的小阴影,他抬起脚,那小东西顿时跑掉。
凤如青以为他还会说什么这东西没有神志,只是秽物,或者十分孤冷的不屑一顾,但施子真却皱眉站定,在凤如青有些惊讶的注视中仔细收敛了灵压,这才继续迈步。
他收敛的十分彻底,简直和个凡人无异了,凤如青提着汤走在前面,边走边心中嘀咕,施子真不对劲。
不仅是送这汤还一定要她喝了,他就是整个人在凤如青看来都不对劲。
凤如青心绪十分复杂地带着施子真回了鬼王殿,施子真站在门口负手而立,视线除了凤如青身上没有看任何的地方。
凤如青本还想着要不要好歹请他坐下喝杯茶,被他盯的受不了,索性拿起桌上的茶杯,将汤倒在茶里面,当着施子真的面使劲吹了吹,然后一口干了一杯。
“可以了吗?”凤如青倒空杯子,示意自己喝的很干净。
施子真却没有走的意思,说道,“都喝了。”
凤如青有心想要把罐子砸他脑袋上,却还是忍住了,心中安抚着自己,不必计较,不必计较。
她没有必要和一个冥顽不灵的老东西计较。
于是她继续倒汤,一小罐子一共倒了四杯,全都喝了,然后将杯子直接扣着扔桌上,抹了下嘴说,“行了吗亲祖宗?”
施子真神情稍稍放松一些,施子真那张脸,是悬云山上坟脸的典范,鲜少能看出什么情绪,凤如青竟然从他的脸上看出了松口气的样子,也是太过难得。
凤如青本想等到荆丰回来好问问这到底怎么回事,这到底什么汤,结果正要朝着门口走,让施子真这瘟神离开这里,却迈了一步,突然间脚下一软,整个人软绵绵的朝着地上倒下去。
凤如青心中这一霎真的毛骨悚然,怎么回事!
她从没有这样失去控制的时候,自己连支配着自己站着都做不到,好似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原地瘫软成了一团。
她不怕受伤,不怕遭受天雷灌体,不怕成为肉泥,可她怕死了这样失去知觉!
不过她没有倒在地面上,站在门口的施子真下一瞬便出现在了她身边,只是他没有先伸手接住她,而是隔空将她身上的狐裘震掉,又甩出老远,这才伸手接住了她。
清冽的气息包裹上来,凤如青头脑不清楚地被扳着脑袋仰起头,施子真提着她像提一个罐子一样,将她扶到了桌边上。
施子真对她道,“不要抗拒,凝神吸收。”
这声音响在耳边却远在天边,凤如青脑子都像是被谁一把掏空了,隔着一层云雾看着施子真朝着她垂下了头,片刻后冰凉的气息又贴了上来。
他……在吻她?
凤如青手指几次扒住桌边,却几次脱力,只能任由他托抱着坐住,任凭他将冰冷的嘴唇贴在她唇上,任凭他舌尖打开她毫无抵抗力的齿关。
只是他并没有其他的动作,甚至连表情和喷撒在她脸上的气息也没有变化。
很快,他便退开了。
接着凤如青脖颈突然被捏了下,然后眼前陷入了一片漆黑。
凤如青是昏死过去的,没有做梦,她只记得施子真……施子真!
凤如青猛的从床上坐起来,屋子里黑幽幽的,只点着紧贴墙壁的长明灯,她在自己的床上,这里是她的寝殿。
那种可怕的浑身失去力气的感觉已经过去了,她满身是汗,气息凌乱。
“大人,你醒了。”共魉和罗刹进来,问凤如青要不要吃晚饭。
凤如青问了时辰之后才知道,现在已经是半夜,她喝了那个汤之后就莫名其妙的……
“施子真呢?”凤如青捏了捏自己的眉心,问罗刹,“就是碎月仙尊。”
“仙尊早就走了啊。”罗刹回话。
凤如青面色十分不好,施子真难不成专门给她下药来的?就为了亲她一下?
可仔细想想又不至于,他那个根本不像个吻,他不知道在做什么,荆丰回来她得仔细问清楚。
凤如青吃了晚饭之后,去后殿练了好一阵子,确认鬼气运用完全没有异样,这才放下了心。她还是对于施子真的戒心太低了,他到底搞什么!
凤如青这一夜睡的不怎么安稳,失去力量和自控能力的滋味实在太可怕了,她被吓到了。
第二天她精神不太好的起来,处理了一整天黄泉事宜,正准备从狱叛殿起身的时候,共魉来报,说仙君来了,已经由人引去了鬼王殿。
他也没有说清楚哪个仙君,凤如青下意识就以为是荆丰回来了,毕竟常理来说,穆良天界繁忙,不可能经常下来,除了荆丰也没有其他仙君来这黄泉了。
凤如青正好有事要问他,结果一进鬼王殿,看了站在殿中的人背影一眼,凤如青转身就走,走到门口才想起来这是自己的寝殿,于是折回来瞪着施子真道,“你又来做什么!”
施子真转头,手中提着的小罐子给了凤如青答案,和昨天那个一模一样,很显然就是昨天那个,她喝完之后他拿走了。
今天又来?!
“这里面到底是什么,昨天我为什么会四肢无力,失去自控能力,”这对于凤如青来说,比施子真亲了她的事情还要重要。
施子真也知道今天若是不说点什么,她不会再喝了,于是想了想说道,“对你好的东西。”
施子真将汤放在桌子上,说,“喝了吧。”
凤如青嗤笑,“对我好?到底是什么?你不说我现在就砸了!”
她冲到桌边要动手,却被施子真抓住了手腕,两个人僵持了片刻,施子真开口道,“这是最后一罐,喝了对你有好处。”
凤如青还要说什么,施子真难得多说了一句,“你难道怕我害你吗。”
凤如青想说的话顿时噎住,施子真性子再讨厌,他再冷漠,他确实也从未害过她。即便是昔日在极寒之渊那种无可挽回的时刻,他还是没有放弃过她的。
施子真确实不会害她,可凤如青也不想要他这样不清不楚不解释的好。
“为我好?我不需要,”凤如青说,“我现在好得很,你只要不来找我,我比谁都好!”
施子真抿唇不说话,凤如青挣了下没有挣开,捏着他手腕上的软肉狠狠拧下去,“之前让荆丰送来的也是你授意吧,我不管这是什么,不要就是不要,不喝就是不喝!你昨天还趁着我没力气亲我了,我昏倒之后呢?”
凤如青口不择言,“趁人之危,你也配为人师长,好一个仙界之首碎月仙尊,就会这些阴祟的小伎俩!”
施子真在凤如青说这话的时候,伸手掀开了小罐子,将那汤倒了出来。今日就只有一小杯,但浓稠得很,凤如青闻到了灵泉和不知名的草药混合香气,还有这浓郁的香气都遮盖不住的淡淡血腥味。
凤如青一下甩开了施子真的手,抬手运起鬼气便要去打翻杯子。施子真稳稳抓着茶杯躲过,面容肃冷地抬手化解她的招式,压住她手腕,“快冷了,你先喝,我再同你解释。”
凤如青是真的烦透他这样子,抬手出招半点不留手,施子真端着杯子与她过招,屋子里到处石裂,扬起的碎石在刚猛的招式下几乎炸出火星。
施子真一时半会儿竟然靠不近凤如青,眼见着这汤要冷了,冷了就没有效用了,耽搁不得,他直接将杯子凑近自己唇边,一口饮尽。
他生生挨了凤如青一下,抓住了她砸在自己肩头的手掌,拉着她揽入怀中,一手扣住她的后腰,一手捏住她的下颚,手指捏住她腮肉一用力。
凤如青嘴唇因为腮肉酸痛微张,施子真垂眼低头,以唇覆上去,温热的汤通过口腔传递。凤如青要吐,裹挟着鬼气的掌风劈在施子真的侧脸,“啪”的一声,他头一偏。
凤如青连忙低头要吐,施子真却捂着她的唇,转过头面上几个鲜红的指印,如同开在他这雪山上的红莲。
“青儿!”施子真低声带着些急,“咽下去,听话……”
他第一次这样叫凤如青,也是第一次这样说话带着恳求和哄劝。
凤如青看着他面颊上的指印,听着他这急切的语气和视线,终究还是信了他,哪怕他还是没有解释这汤是做什么的,她还是冒着失去能力四肢绵软的恐惧,依了他。
凤如青眩晕的厉害,软倒下去的时候想,她为什么这么相信施子真……大概是因为当年他仙姿玉容,横剑斩杀数百妖兽,垂头拉起卑微如泥的她,带她逃离了人间凄苦吧。
凤如青软在施子真怀中,施子真半抱着她,低头再度贴上她的唇。
这确实是最后一次汤,他比平日还要浅淡的唇色昭示着他血气的亏空,就算是大能,频繁的取心头血,也很难捱。他贴着凤如青柔软的唇,吸取她的气息,只盼着这一次定要成功……
凤如青又昏睡了,施子真什么时候离开的她根本不知道。
她这一次做了一个十分漫长的梦,她在黑暗中奔跑,整个天地只能听到她自己的声音。她每一次累的要停下的时候,便有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如冰凌入骨般的催促她,“青儿快跑,不要停下,不要回头。”
不要停下,不要回头。
凤如青再度醒过来的时候,全身疲惫至极,躺在床上缓了好一会,才腰酸背痛地下地。嗓子干涩疼痛,她灌了好几杯冷水,又觉得自己饿的要死,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凤如青叫了罗刹问了时间,才知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她吃了很多很多东西,饱了之后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施子真……
凤如青心中骂娘,他达到目的就跑了,屁也没有解释。他昨天后来又亲她了,凤如青麻木地想,或许他就是专门来给她下药亲她的。
这老东西有病!
凤如青哼了一声,吃饱喝足了再度爬上床,只是这回还没等爬的安稳,就突然间察觉到一阵巨响。
“轰!”
“轰!”
“轰——”
……
凤如清数了一下,一共七次,一次比一次响,最后一下,堪称通天彻地,紧接着地动山摇,凤如青的寝殿中石床剧烈地晃动了一会,整个黄泉鬼哭狼嚎。
凤如青翻身下床,径直出了鬼王殿,看到黄泉之中许多地方已经因为这震动开始倒塌,并无暇去管,直奔十八层地狱查看。
这一晚,不仅仅是鬼境,妖族、魔族,乃至修真界全都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动荡。
人间更是,许多人在睡梦当中,便房屋倒塌,幼童和牲畜被吓得嘶叫不止,天边火光冲天而起,鲜红刺目,在这本该静谧的黑夜当中,照亮了半个天空。
熔岩喷发上天,波及到了冥海为中心的许多地方,大地震颤不止,以冥海为界限,地面开裂,地底充斥着赤红熔岩,在不断的扩散流动。
数不清的熔岩兽在崩散干涸的冥海之底跳出,它们可以是各种各样的形态,在整片天际肆意疯狂地扩展着领地,引四海乃至天界震动——熔岩现世。
而这熔岩的源头,那天裂,比凤如青他们当时在冥海之底的时候不知道大了多少。熔岩正在以一种相较之前百倍不止的速度,在朝着外面涌出。
这一夜注定是不眠之夜,凤如青在震动过后,马不停蹄的将十八层地狱全部给巡视了一遍,确保不会有恶鬼借此机会跑到人间作恶。
她这才在黄泉之中又巡视了一圈,以鬼气救助了许多在震动中受伤的小鬼,未雨绸缪地将很多高和险的石柱放倒,安置好了黄泉所有,天已经亮了。
妖族是第一个派人过来的,接着是荆丰回来,魔族也派人来询问黄泉之事。天裂现世凤如青早在劈开冥海大阵之时,便已经预料到了,可她没有想过,这一天来的这样快。
分明入冬之前,冥海的海水还剩下很多,谁知道一场山崩地裂,冥海被山填了大半,再也压不住熔岩喷发,天裂便这样毫无预兆的现世了。
今日是雪后初晴,阳光映着雨雪,刺目的白。
凤如青先是与妖族派来的人确认了宿深能否稳住妖塔中的妖兽,后又告知魔族要万分注意极寒之渊的动向,最后与荆丰一起乘风御剑,去到了天裂现世的冥海,查看了一下如今的情况。
各族已经有很多人都已经到了,凤如青看到这场景,要比当日在冥海之底的时候,不知道危急了多少倍。尤其是熔岩自天裂流出的速度极快,还有这些年熔岩烧化了冥海,那些模仿了海底生物,正在躁动地跳跃嘶叫的熔岩兽。
熔岩兽数量太过庞大,熔岩的面积和地裂隐隐若现的地方,还有地面积雪不断被烧化的地方,都太大了。
它们如同出笼的巨兽,终于腾天的野鹰,不断地腾空下落,溅起的熔岩带着灼人的热度朝着凤如青这面刮过来。
荆丰适时地设下了结界,各家来的仙首们见此情境,一时除了设下结界挡住这被风卷着的热浪,当真也不知要如何做。
“施子真呢?”凤如青看着这一幕,眉头紧皱问。
“师尊在召集各家仙首聚会,商议应对之法。冥海附近的一座山崩塌,那里本是极好的阻隔熔岩的高地,”荆丰指着远处说,“现如今那里凹陷,熔岩已经顺凹陷而下,那之下几十里外便是凡间,我们必须先设法截断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