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慕霆问话不能不答,且慕霆的视线是落在德海这边的,德海只得上前一步,一边观察着慕霆的神色,一边硬着头皮道:“奴才不敢妄言,但奴才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太后娘娘对皇后娘娘犹如亲生,皇后娘娘若能对太后娘娘下这等毒手……这,有些说不过去啊。” 德海的一番话,让曾硕暗骂他一句老狐狸,思考一下才道:“回皇上的话,以目前的证据来看,皇后娘娘嫌疑最大。不过正如德海总管所言,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关系融洽,杀人动机难以确立,更何况刺杀太后娘娘,于皇后娘娘而言并无任何益处,微臣觉得这点很可疑。”
慕霆对苏眠月的宠爱,身为近臣的两人,自是愿意在这个时候卖个好,不论最后的结果是什么,他们都没错。
慕霆闻言,并未开口说话,曾硕便退到一旁听后差遣,不一会御医便前来禀报太后的情况。
一整夜的抢救,太后总算是脱离生命危险,身为太后这一派的人,谢御医自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只如实禀明太后现在的情况便静默不语,张御医也和谢御医一样在这件事情上保持缄默。
听到太后暂时生命无忧,慕霆的心总算是能正常跳动,至于太后何时能醒来,到不急于这一时。
“这几日两位爱卿便住在宁阁,太后这边有任何情况,第一时间让人禀报于朕。”慕霆冷声道。
宁阁,是慈宁宫西南角的一个院子,在宫中有重大宴会之际,太后会碍于朝廷局势而邀请一些命妇住在宫中,等级不高的人便会被安置在那里,既不会扰了太后的清净,又彰显皇恩浩荡。
不过慕霆说是让两人住在那里,一则是有软禁之意,二则是太后现在的情况根本离不开御医,谢御医与张御医能轮流去洗漱一下就算好的,几乎是要在内寝这边的厢房里日夜候着。
慕霆迈步走进内寝,看望还在昏迷中的太后,眼眶不禁泛红。
宫廷倾轧那么多年,太后为了保护慕霆几度历经生死,如今贵为太后,本该安享晚年却又被人重伤。
“母后放心,儿臣一定会找出真凶。”握着太后的手,慕霆低声承诺。
半个时辰之后,慕霆摆驾凤栖宫,苏眠月在听到皇上驾到后,心情复杂无比。
尤其是慕霆没有先来审问她,苏眠月的心一点点的沉下去,但她清楚这不是自己的情绪,而是前身残留的情感在作祟。
“一个不信任你的男人,真的值得爱吗?”捂着胸口,苏眠月嗤笑一声,暗骂前身就是个傻瓜。
慕霆若相信她是无辜的,即便必须在形式上先软禁她,就不该先去审问凤栖宫的其他人。
可慕霆没在第一时间将她打入天牢,倒让苏眠月想不透彻慕霆的心思。
等了小半个时辰,慕霆才阔步而来,且德海都被留在门外。
四目相对之际,苏眠月竟有点同情慕霆,万人之上又如何?至亲不能护她周全,手足相残,连放肆的爱一个人都不敢。
“太后伤势如何?”苏眠月抢先开口,发自内心的关怀。
见苏眠月不似做作,慕霆身上的寒气淡了几分,道:“暂无性命之忧。”
“那就好。”苏眠月点头,重重的吁了一口气,却不知该与慕霆说些什么,替自己辩解几句吗?
“皇后不想解释吗?”慕霆双眼充满血丝,既是因为一夜没合眼,也是因为愤怒。
慕霆的愤怒在于苏眠月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不相信他的真心,但凡慕霆对苏眠月无情,昨夜不论是谁刺伤太后,苏眠月都会被送入天牢,苏家也会被牵连九族。
至于真凶,慕霆会暗中处置,这是身为帝王应有的果决。
“皇上相信臣妾吗?”苏眠月轻声开口,因胸口有伤,故而脸色略白,到有几分柔弱之态。
“朕想听皇后亲口说出事实。”慕霆依旧冷声,眼底深处有苏眠月看不懂的情绪。
“臣妾被陷害了。”苏眠月苦笑,伸出昨晚刻意划破的右手,道:“臣妾知道现在一定人证物证俱全的指向臣妾是谋刺太后的凶手,可若真的是臣妾做的,就不会有人来逼臣妾自缢,要伪造臣妾畏罪自尽的假象。”
“有人刺杀你?”慕霆脸色泛寒,苏眠月的手并未包扎,上面的血液虽已凝固,却不难看出昨夜伤的多重。
苏眠月点头,不甚在意的放下受伤的手,眼眶微红的问道:“皇上曾说过不会再让臣妾在受伤,现在臣妾尚未定罪,皇上便已不在意臣妾的生死吗?”
苏眠月期翼又带着几分失望的神色,让慕霆心头一紧,却又不知该如何回答苏眠月的话,若他知道苏眠月只是想试探一下慕霆的态度,再决定是养好伤之后离开皇宫,还是改变计划提前离开,慕霆一定会气的抓狂。
“德海,传御医。”慕霆沉声道。
“不必了,皇上该知道凤栖宫最不缺的便是创伤药。”苏眠月别过脸去,声音微哽的道:“臣妾只是想知道,皇上是想要臣妾活,还是要臣妾死,否则再多的创伤药,也救不了臣妾的命。”
“朕来给你包扎。”慕霆走上前去,想要拉苏眠月的手,却被她缩手躲了回去。
“多谢皇上好意,只是血腥之气未免晦气,还是让碧芜来帮臣妾包扎吧。”苏眠月垂眸,变相向慕霆要人。
慕霆的手僵在那里,想到碧芜刚刚受过大刑,苏眠月若看到定会伤心不已,甚至恼怒于他,便道:“碧芜是人证,暂时不能将她还给你,朕指派其他人来伺候你。”
“不用了,臣妾习惯碧芜伺候,还望皇上成全。”苏眠月仰首,美目中噙着泪花,倒不是她想做戏,而是猜到碧芜可能承受多少罪,哽咽道:“皇上,求您了。”
这是苏眠月第一次求慕霆,慕霆稍作犹豫后才道:“明日,曾硕便会将碧芜给你送回来。”
伸手为苏眠月揩去泪珠,慕霆目中泛着柔光。
“谢皇上隆恩。”苏眠月颔首,不再拒绝模样的碰触,眼底却泛着丝丝寒意。
一个两个的不是算计她,就是欺负她的人,都当她苏眠月是死的吗?
亲自为苏眠月包扎完手上的伤口之后,慕霆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御林军,眼中多了杀气,能在御林军的重重守卫下让一国之母受伤,这些人完全没有留着的必要。
刚刚在去拿药箱的时候,慕霆已经检查了内寝,确定苏眠月没有说谎,她是真的遇到袭击,且不说苏眠月是否求救,那么大的瓷器摔倒,御林军也该听到响动,即便苏眠月是戴罪之身,只要慕霆一天不下废后诏书,苏眠月就是后宫的女主人。
“臣妾知道皇上忧心太后,可皇上还要处理朝廷之事,臣妾现在处境尴尬,也不能为皇上分忧一二,还请皇上保重龙体,就算是为了太后,为了关心皇上的人,请爱惜龙体。”见慕霆要离开,苏眠月柔声说了一番关怀的话语,内心却忍不住的泛呕,太特么肉麻了。
“也包括皇后吗?”慕霆脚步微顿,侧首望着苏眠月。
犹疑的点点头,苏眠月挤出一抹坚强的笑容道:“臣妾的清白,还等着皇上来证明,臣妾自是希望皇上龙体康健。只是……”苏眠月咬咬唇,顿了一下又道:“若没有证据证明臣妾的清白,还请皇上不要公诸此事,臣妾愿一条白绫了结自己,万请皇上不要连罪,让更多无辜之人因臣妾被牵连。”
“朕还是天澜国的皇帝,除了朕,普天之下没人可以动朕的皇后一根毫发。”慕霆霸气的开口,完全忘记苏眠月被刺杀过好几次的事情。
“皇上……”微微垂首,苏眠月掩去鄙视的神色,低声道:“慈宁宫的人,还请皇上彻查一番,太后近身之人更是重中之重。”
原本不想插手的苏眠月,想到太后对她的关心,这才说了这番话。
慕霆没有答话,只是深深的看了苏眠月一眼,便转身离去。
确定慕霆不会折回,苏眠月抬手抹去眼角的湿润,自嘲道:“苏眠月,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要用这么低级的手段来求几日的安宁,简直无颜面见江东父老啊。”
懒懒的躺在软榻之上,苏眠月长吁短叹起来,担忧着碧芜现在的处境,但从慕霆的态度来看,至少会留碧芜一条小命。
苏眠月并不知道,她的碧芜是保留一条小命了,可守卫凤栖宫的御林军却要集体葬送性命了,尽管其中有无辜之人,可帝王权术中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的准则,哪里会给这些人辩白的机会。
慕霆虽下了禁令,但有顾灵这样的人存在,以及宫中别国安插的细作,太后遇刺重伤昏迷的事情依旧传到宫外去,瞬间轰动整个上京,慕霆在得知消息后,想要封杀已经来不及。
第二日,众朝联名上书奏请废后,闻讯拖着病体上朝的苏承业被气的吐血昏迷,却挡不住那些讨伐的声音,这是苏承业一派第一次遇到如此重创。
“众爱卿拿着朝廷俸禄,更该懂礼法,如今证据不足,太后亦昏迷不醒,尔等却联名逼朕废后,莫不是你们想要取朕而代之?”慕霆黑着脸,撂下一句气话便拂袖退朝。
一连三日,奏请废后的奏折堆满御书房,慕霆人怒气交加的称病欲罢朝,以顾太傅为首的官员却跪在御书房门口请命,不废后难以平民愤。
凤栖宫内,苏眠月并不知道外面的情况,这几日来她拖着受伤的身体,一直在亲力亲为的照顾奄奄一息的碧芜,已经几个日夜不曾好好休息,眼中布满血丝,眼下更是淤青的厉害,消瘦了一大圈。